建鄴城的城洞很長,而黃昏的光亮照射不到裡面,一時間,秦軻有一種仿佛回到了葉王陵墓里的感覺。

當然,更多的時候,周圍吵吵鬧鬧的人群又讓他重新找回了一種真實感,隨著他走出城洞,夕陽就像是掛在天空的一個柿子,爛熟透紅之中,在雲層構建成的「枝頭」上搖搖欲墜。

而秦軻的關注點早已經不再那火紅的夕陽和那壯麗的晚霞上,他此刻早已經被建鄴城內的繁華所震驚。

入城的人潮一陣一陣地向著不同的道路涌去,最終消失不見,而秦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街道,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儘管黃昏的光亮已經有些昏暗,但街上仍然不斷地有人潮像是波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遠去又或者靠近。

秦軻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的時候還是在逃荒的路上,只不過那時候他的樣子很慘烈,周圍更是慘烈,除了瘦骨嶙峋只剩下半條命還在堅持行走的逃荒人和那些在旁邊早已經不可能有什麼動靜的屍體,唯一活躍的只有那些啃噬屍體的腐肉所以活蹦亂跳的野狗。

而建鄴城完全是兩個景象,寬闊得能並排跑四五匹馬的石板路兩旁是已經點上燈燭的店鋪,從布匹棉紗再到客棧酒家應有盡有,米行外的大桶里,白花花的大米足以比得上稻香村一季的產量。

不時有剛進城的務農人推著獨輪車把上面的麻袋一袋袋地往裡面搬運,而後這些務農人會拿著他們賣出糧食的錢,進紡織鋪子裡扯上幾匹布,趁著黃昏夜色未深而匆匆從城門口離去。

再往前走,離開城門附近,這裡的人步履不再匆忙,而是三三兩兩悠閒地行走,有的似乎是在觀望景觀,有的則是在附近的攤位上尋找著自己的心儀之物。

南方雨澤豐沛,一路上秦軻也曾見過江水如萬馬奔騰的大江,而這些江水的支流入了鄴城,卻仿佛從一個威武的武士,變成了溫婉的少女,在城內各個道路靜靜流淌,把整個建鄴城分割成不同的等分。

這些河流上則有著各類的石拱橋或者是板橋銜接,上面風光明媚,下方又有船夫撐著竹篙撥弄著水花緩緩地推動著小舟前行。

等順著河流走到那寬闊的大湖邊,秦軻面前已經是無數的大船燈光交織,外面都是大紅的喜慶顏色。

這些大船大多是兩到三層,高一些的甚至有四層五層,曖昧的燈籠光讓它們籠罩在一種難以言說的氣氛之中,裡面不時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和女子溫婉的應和。

秦軻看著那些站在船邊倚著欄杆大膽到穿著抹胸身材嬌媚之極的漂亮姐姐,一時間臉色漲紅,不知道應該把視線投放到哪裡。

而似乎是感覺到他的目光,船頭的幾位女子捂著嘴對著他笑著喊了起來:「小弟弟,上來玩玩呀?姐姐給你拿糕點吃。」

秦軻瞪大了眼睛,一句話都不說,頭也不回,鼓足了氣像是個剛偷了東西的小賊,一溜煙就不見了影子,徒留那船上的嬌媚女子吃吃直笑。

等到心情逐漸平復,秦軻終於開始考慮起現在最關鍵的問題,當然不是因為那些站在大船上笑顏如花的女子們讓他開始思考起將來到底要找什麼樣的媳婦,而是當他肚子咕咕地叫起來的時候,他也從「糕點」那兩個字感覺到一天沒怎麼吃東西的飢餓感。

這四周酒家不少,賓客滿堂,光是一道魚經過煎炒蒸煮等等手法之後,散發出來的香氣就足以讓他垂涎三尺。只是他只是在那些酒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那掌柜背後掛著的牌子,就被上面的價格嚇得望而卻步。

到底是建鄴城……秦軻撫摸了一下這一路上用了不少的荷包,又摸了摸包袱里的那一袋子銀子,雖然他很想好好地嘗嘗建鄴城的那些美輪美奐的菜肴,實在沒有那底氣闊氣一回,只能是憑著感覺在建鄴城的胡同里一個接一個地穿梭。

不久,他真在大街之外的分支找到一條看起來顯得寒酸不少的街區,心裡卻萬分雀躍,心裡不斷地感謝那已經過了時的《吳國通鑑》,讓他知道這樣的大城裡仍然存在著一些他花的起錢的區域。

想到自己不用再繼續吃那發硬的麵餅和那從沙河中灌起的得著土腥味的水,他咽了咽口水,急不可耐地找到一家麵館,坐了下來。

「老闆……來一碗青菜……嗯……雞湯麵!」餓了一天的秦軻撫摸著肚子,狠下心來,懷著「就這一次」的心情,開始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老闆手裡那隨著揉捏不斷變形的麵糰。

儘管是這樣又老又窄的街區,卻也人來人往,麵館里坐著坐著不少客人,有的是熟客,喝著茶水等著麵條時不時還跟老闆開幾句玩笑,燈光昏暗,但卻給這家麵館不少溫馨。

秦軻的面很快就出了鍋,而當帶著雞骨雞肉的雞湯一勺一勺地淋在面上時,一股濃濃的肉香就這樣逸散出來。

秦軻像是一隻幾天沒能抓到一隻獵物的狼一般狼吞虎咽,直到整碗面被解決了一半,他才心疼地想到要細細咀嚼,免得這一碗價值不菲的雞湯麵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祭了他的五臟廟。

只不過南人胃小食量也少,一碗雞湯麵的分量要比他平時吃的海碗還要小上許多,只能是再叫了一碗素麵才終於滿足了轆轆的飢腸。

滿頭大汗地捧著海碗喝乾最後一口麵湯,秦軻擦了擦嘴,打出一個長長的飽嗝,倒是惹來幾位坐在旁邊正吃著陽春麵的客人幾個白眼。

趁著結帳的當兒,秦軻問老闆道:「老闆,你知道安泰街怎麼走嗎?」

安泰街,這是諸葛宛陵臨走之前告訴他的地址,說等他到荊吳,可以拿著玉璧去那的一間店鋪找到一個叫「九爺」的人,他會幫忙安排好一切。

「安泰呀?」老闆身材瘦削,揉面的手臂卻精壯,上面滿是老繭,收了錢,他繼續揉面回答,「你順著這條街走,往南,過兩座橋,三條街,就到了。不過那邊比咱這邊更老舊一些,一到晚上家家戶戶就關門熄燈睡覺,你現在過去,估計也趕不上了。小兄弟你是來投奔親戚?」

「不是。我找個人。」秦軻看了一眼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心裡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為他現在就急著去見諸葛宛陵,只是如果他今晚如果不能找到九爺,他就沒有住處,而住客棧,他又是一筆開銷,他這一路來荊吳,路上也用了好幾兩銀子,現在哪怕讓他多花點錢都心疼得不行。

但現在,老闆既然這樣篤定地說,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是謝過老闆,摸著荷包里剩下的銀錢,找了一間小客棧打算將就一晚。

這種老街的客棧自然多寬敞,但好在乾淨,至於有些潮濕的氣息和擁擠的房間這兩項並不會讓秦軻覺得難過。他本來就只是一個農家出生的少年,一生吃苦受累也習慣了,能在稻草中睡一晚都無所謂,何況現在還有一張不算小的床?

放下那不多的行李之後,秦軻雙手抱著頭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窗頂的帳幔,開始思考起日後的日子。

如果見到了諸葛宛陵之後會怎樣?他會怎樣告訴自己有關於師父的下落?而如果師父距離荊吳很遠,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靠著兩條腿風餐露宿地一路尋找?

「可也沒那麼多盤纏。」秦軻喃喃地道,雖然換做別人可能會覺得找諸葛宛陵要點銀子也沒什麼,但秦軻總覺得開不了那個口,一方面他覺得這是自己的事兒,跟諸葛宛陵無關,另外一方面,他總覺得跟諸葛宛陵之間並沒有那麼熟絡,或許他們是在葉王陵墓里共患難,但他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走近過真正的諸葛宛陵。

說到底,他這樣的小人物,怎麼可能懂得諸葛宛陵這樣高高在上的人腦子裡會想些什麼?

想到這裡,他有些挫敗地在床上伸著懶腰不斷地翻滾,企圖讓自己甩開腦子裡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

不過,甩開思緒的卻不是他的翻滾,而是他聽見了自己肚子裡傳來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晚飯吃得很飽,自然這會兒肚子的鳴叫不會是因為餓,而當那股劇烈的疼痛湧上來的時候,秦軻面色一變,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爬起來,所有的思緒亂成了一團亂麻。

「茅房……」秦軻表情痛苦地推開門,撲通撲通地下樓,問明掌柜之後,強忍著不適來到了後院,找到那簡簡單單只是用木板隔住的兩座小茅房,慌亂地關上門,解開褲腰帶下蹲的同時,他整張臉上頓時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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