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野之輩。」商隊中,有位老儒生對周圍人低聲道。

而他周圍的那幾個明明也沒讀過什麼書,但聽見這個評價,紛紛點頭,轉而都開始用一種排斥和厭棄的眼光看向了秦軻等人。

高易水終於摸索著找到了自己的水袋,打開來,裡面卻是空的,他倒了幾下,一滴水都沒有。

「喝我的吧。」坐在他對面的阿布一見趕緊遞上自己的水袋,剛剛路過那片小溪取水的時候,高易水忙著到處「採風」(瞎混),而阿布卻是特意去灌了滿滿一袋的清水。

「謝了,果然還是你比較靠譜。」高易水笑著接過水袋,一手比了個大拇指,一邊咕嚕咕嚕地灌著,幾大口下了肚,他還特意發出了一聲滿足無比的長嘆,似乎是故意要給秦軻聽的。

阿布只能是裝作沒看見秦軻黑著的臉,看向前方,問道:「我們到哪兒了?」

「應該是黑鷹嶺。」高易水熟悉地形,只要是看過的地圖,加上他從前的一些記憶,再寥寥幾眼觀一觀周邊的環境,立即就能猜出他們所處的位置,「你看那個山頭的石頭,像不像是一隻俯衝下來的老鷹?」

秦軻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看見的是一大塊十分醜陋的山頭,高高地聳立著,他撇了撇嘴:「哪裡像?倒像是一隻蹲著的癩蛤蟆,而且……這石頭分明是灰色的。」

高易水哈哈一笑:「等晚上有了月亮,你就會覺得像了,黑鷹的『黑』,說的不是黑石頭,而是指夜晚。」

「所以,我們距離唐國還有多久的路程?」秦軻從胸口掏出那張羊皮地圖,這是周公瑾給他的,說是應該能用得上,秦軻也知道這張地圖的珍貴,因此一直貼身保管。

而在他拿出地圖的時候,揣在懷裡的兩隻吊墜也跟著掉了出來,其中一隻不過是一塊被打磨過的骨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個字符,看形貌大概是個「福」字,只是偏旁少寫了個點。

這是寧馨送給他的,據說是小時候刻下的護身符,一共做過兩個,一個給她哥哥,一個給弟弟,只是給哥哥的做好得早些,而給弟弟的一直耽擱著,再後來,寧馨已是輾轉各地到了蘭宇軒里。

寧馨說,或許正是因為這個護身符一直在護佑著她,所以才會遇到秦軻這個能帶她脫離苦海的「好弟弟」。

秦軻很珍視這個護身符,他知道,寧馨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親弟弟,才會以這個含有特殊意義的護身符相贈,這讓秦軻感覺到了一陣陣許久未曾感受到的親情溫暖。

而另外一個玉墜子,是張芙在臨行前塞到他手上的,那時候她的眼睛有些紅,卻仍然咬著下唇堅定地說:「我等你回來。」

其實秦軻也隱約感覺到了張芙對他的感情,只是他現如今還不知道該怎樣去應對,情感一事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過複雜,不如略過不談,好過整天在腦子裡徘徊,徒增煩憂。

秦軻找出兩根紅繩將這兩樣東西串在了一起,掛到了脖子上,頓時覺得安心許多,仿佛她們二人依舊未曾遠離。

「多少路……」高易水摸著下巴有些冒尖的鬍渣,搖頭道:「你真當唐國是你家門外的花圃,打開門出去就能見到?走黑鷹嶺這已經是在抄小路了,但就算是這條路,走下去也得將近一個月,才能到達唐國境內呢。」

「我又沒說著急。」秦軻哼了一聲,又低頭去看地圖,順著地圖上寫的黑鷹嶺,用手指一路指了上去。

這時,當先一馬的沈藏正了正坐姿,眼角瞥到有些心不在焉的石頭,頓時怒道:「你小子給我把背挺直了!招子也給我放亮些,前面可是個關口,吊兒郎當的成什麼樣……還有,我告訴你,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是將軍常說的話,待會真遇著什麼事,你還跟上次那樣一上來就亂說話,小心回去了我打斷你的腿!」

石頭知道自己上次的確是犯了錯,只能摸著後腦尷尬地笑了笑。

沈藏所說的關口,當然不是什麼官兵設立的關隘,而是山匪「劫道」的點子。

黑鷹嶺的地勢就像是個葫蘆,外寬內窄,官軍幾次剿匪都徒勞無功,而且這裡偏離官道甚遠,上任的新官聽之任之,多年積累下來,這裡也就成了法外之地。

走鏢的,當然不可能說握著一柄大刀就能天下無敵,而山匪強盜也會惜命,當然也不可能見了誰都上去拼殺一番。

算起來,鏢局和山匪都是求財的買賣,何苦爭個你死我活?因此有時候雙方都願意各退一步,達成一定的合作關係,至於過路費怎麼收,收多少,那就得看鏢局和山匪的談判結果了。

這種談判,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實力是硬道理。

「兄弟們。把兵器都握緊了!」根叔大喝一聲,中氣十足,在他的身後很快聚攏起十幾騎,逐漸形成了一個陣列。

沈藏笑了笑,面色輕鬆道:「沒事,黑鷹嶺我們也走了不少回,不必太緊張,以防萬一就行。」

根叔點了點頭,在後面的隊列里都打了聲招呼,鏢局的人和商隊的人開始保持著較為規整的隊形向前,只是速度放緩了許多倍,到底還是生出了幾分緊張氣氛。

行至半途,沈藏一抬手,整支隊伍停止了行動,他環顧四周,抬頭高喊道:「道上的兄弟!不用躲了,出來見見吧!」

沒人應答。

沈藏又喊了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他當下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了,轉頭看向根叔:「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能出什麼事兒?」石頭初生牛犢不怕虎,點著馬蹄走近,「既然人家不出來,我們乾脆趁早帶著大家過去,還能省下一筆過路錢,何樂而不為?」

「瞎搞。」沈藏一挑眉,「就算人家這回沒在,我們要是真就這麼走了,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

石頭扁扁嘴,嘟囔著:「那練武到底為了啥。」

沈藏作勢要打,然而手剛剛抬到空中,他的耳朵機敏地抖了兩下,他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拔刀!」沈藏一聲低喝,手上荊吳軍的長刀已經如流水一般被他抽出刀鞘,十幾號人也跟著一瞬間抽出了隨身兵器,根叔握緊了朴刀,一臉警惕。

「怎……怎麼了?爹……」石頭有些緊張,他從沒見過父親的臉上露出那般嚴肅冷厲的神情,而且那冷厲之中,還有幾分不安。

「不知道。如果只是收點過路錢,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動靜,怕是……有什麼變故了……」根叔太陽穴的青筋明顯跳動著,他抬手把石頭攔到了身後。

沈藏壓低了身子,聲音突然拔高道:「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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