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每個人都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

建鄴城的的軍民們已經在一片喧譁與恐慌之中接受了現實,並為此開始了緊張的備戰,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亢洲,有人依舊還在做最後一次奮戰,想要力挽狂瀾,拯救這一切。

深邃的夜色籠罩著大營,延綿不絕的鍋爐在造飯中生出裊裊炊煙,像是一團團升騰起來的烏雲,有一隻孤單的鷹則從其中穿行而過。

張明琦不覺得自己孤單。

因為此時的他的身邊圍繞著許多親衛營的精銳,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東邊的振英準備好了麼?」

「好了,只要大火一起,他就會在營中製造混亂,儘可能把事情弄大,把注意力引到那邊。」

「很好,穹廬你人手夠不夠?我知道你性子要強,從來不肯張口要幫忙,但我現在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的那一套,如果在今天還敢拿出來,我先拿刀砍了你。」

營帳里沒有生火,甚至沒有點燃火燭,因此被稱作穹廬的青州鬼騎站在一片陰影里,面目不清。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發出一些尷尬的笑聲道:「雖然我手下已經有了一隊人,不是不能做,不過明琦你這麼說……」

「再給他一隊人。」張明琦打斷他,也不管他接下來說什麼,只是轉頭對著一名將領道,「你和你的人,從現在開始聽穹廬的命令,如果有什麼不同意,趁現在該說就說,如果耽誤了大事,你知道後果。」

逐一安排好事情之後,張明琦才環顧四周,看著那些身穿盔甲,或來自青州鬼騎,或來自步軍的軍官們,沉聲道:「諸君,今夜之事,關乎我荊吳之根本,大將軍數日不曾露面,結果卻發出這樣一道亂命,背後必然是有小人挾持。我等身為荊吳人,自然要拋頭顱灑熱血,寧肯粉身碎骨,也不能讓荊吳釀成一場內亂。」

「明白!」

在場的人,都是對高長恭忠心耿耿的下屬,否則也不可能聽張明琦的聚攏在一起謀劃一場驚天計劃。

此時雖然壓抑了聲音,這些雄壯的軍中猛漢依舊答應得斬釘截鐵,好像一把利刃已經在黑暗之中鏗鏘出鞘。

「都各自去吧。」張明琦也重重點頭,一隻手握上了腰間的刀柄,緩緩地閉上眼睛。

從不費一刀一槍就進入亢洲開始,張明琦就已經感覺到軍中的一些奇怪變化。

首先開始的是高長恭身體不適,然後負責給高長恭診脈的醫官離奇染病身亡,緊接著高長恭的親衛都莫名其妙地被換了人,有幾人甚至還因為犯了罪被關押了起來。

再後來,整個軍營中就再沒有幾人見過高長恭本人,就連張明琦也被大將軍需要靜養為名被拒絕進入大帳。

而且隨著大帳之中一道道命令傳出,不少軍官的職銜也被更改,不是被派走就是被隔開……

若是放在大戰之後,這種軍官職銜變化稀鬆平常,就算是和平時期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可這才剛剛進入抗皺不就,孫同還不知去向,軍營之中卻已經開始改弦更張,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直到那一天,衣帶詔的事情被傳遍全軍,人心動亂之際,張明琦才猛然意識到,恐怕一場危機已經到了眼前。

此刻,張明琦深深地吸了口氣,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些什麼,恐怕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起事。

對,起事。

這正是他所謀劃的事情,也是如今唯一可能挽救荊吳的辦法,如果他這些人能夠成功地迎回高長恭,一場兵禍或許可以消弭於無形,但如果說就連他們這些人也都死了,那荊吳真就要面臨一場浩劫了。

「說起來人的際遇真是有趣,前幾年我還只是個每日不務正業,只知道遛狗玩鳥上青樓的紈絝富家子,如今卻……」張明琦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卻開始擔憂起家國之事,甚至還敢豁出性命去維護一些事情了。」

可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倩影,想到和她的相識,想到她平日裡的小鳥依人,想到那一夜她在婚床上,一開始的嬌羞和之後的熱情回應……

婚姻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不單單只是鮮血和體液的交融,而是真的可以讓人感覺有一種無形的聯結,從此兩個割裂在世間的人重新歸回一體,從此感同身受。

荊吳安,則她也安。

荊吳不安,她如何安?

「起事。」張明琦口中吐出這兩個字,隨後下定了決心,猛然地睜開眼睛,掀開營帳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頭盔上的紅纓飄蕩在風中猶如旌旗。

四更五更交替,正是人睡眠最沉之時。

然而今夜潛藏在黑暗裡並不只有草叢裡的蟈蟈,也不止有樹梢的鳥雀,更有無數潛伏著的黑影,就像是幽靈一般從軍營中不斷地向前進發。

高長恭的親衛營一直名聲不顯,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們有一個比大多數人都強的大將軍。

但這不代表他們的實力有缺,相反,這支親衛營集合了軍中最精銳的好手,幾乎人人都是修行者,一旦發動,必然是勢若雷霆。

隨著第一道身影翻過營寨,第二道、第三道也就緊隨其後,順著營寨摸上了瞭望台,只聽見幾聲短促的悶哼,幾處瞭望台就已經在無聲之中換了一批人。

「孫家的兵,不過如此。」一名青州鬼騎看著那具躺倒屍體,雖然穿著的是高長恭麾下的盔甲,實際卻是孫家的兵,不由得輕蔑地吐了一口唾沫。

這並不意外,孫家的兵這些年久未厲戰火,在這富饒之地甚至養出了一身贅肉,動作遲緩,麻痹大意,在虎狼之師面前看起來就像是一群沐猴而冠的可笑存在。

但這群臭魚爛蝦一樣的東西如今卻能搖身一變守在大帳之外守望,顯然高長恭所在的營寨已經出了什麼問題。

可笑他們這些親衛一開始居然還老老實實地聽從了命令,自行調離了營寨,離開了高長恭身邊。

在奪取了瞭望台之後,青州鬼騎並沒有急於行動,只是握著刀柄站在黑暗裡,一根手指輕輕地打著節拍,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麼。

而在手指一直輕敲到一百二十下的時候,他突然看見遠處一片火光沖天而起,就像是翻湧的紅潮,把駐紮在外城的軍營都給照得透亮!

站在瞭望台下方的張明琦知道火焰燒的不是什麼稻草或者馬草,而是貨真價實的糧食,只有這樣,才真正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過去。

不過這樣一來,至少有十餘萬石糧食都會受到波及,事後還不知道能保存下多少。

從軍的人,沒有不愛惜糧食的,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糧,什麼時候會餓肚子,如果說打起仗來,有沒有糧草幾乎就是決定勝負的事情。

可今夜張明琦就是要借這樣的勢頭,一舉拿下營寨!

當大多數人都被吸引著離開營寨附近之後,張明琦猛然抽出了腰間的長刀,一聲大喝道:「殺!」

那些潛入營寨的親衛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動作。

與普通人不同,他們不需要從瞭望台一步步爬下來,而是直接雙腿在瞭望台上一跺,整個人就躍出了瞭望台,張開雙臂好似落下的雄鷹,利芒一閃之中就沒入那幾名衛兵的後心。

一時間,喊殺聲震天,而另外一處則是火勢熊熊,把這亢洲的數十年祥和重新染上了一層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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