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去準備浴桶,燒些熱水,記得加些一些薑片!」隨著大門轟然打開,一股塵封許久的味道撲面而來,周公瑾皺了皺眉,卻依舊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校事府地下里有一間暗室,本來是這座衙門初立的時候用來關押極其重要的犯人亦或者保護極其重要的證人所用.

但隨著這些年校事府的實力越發強盛,高手如林,也就很少再使用。

於是在數年的時間裡,這座暗室逐漸被人遺忘,隨後沉寂在一片靜謐之中,好似完全離開了人世,明亮的天光可以照亮整座建鄴,但卻照不進校事府的暗室。

此時此刻,這座已經冷清許久的暗室又再一次迎來了人味兒,不過這一次倒是並非是囚犯被押送進來,而是周公瑾讓人把守在外,親自抱著一個女子直接沖了進來。

火光照亮了周公瑾冷峻的申請,同樣也照亮了他懷裡的那個女子,正是失蹤多日的公孫離。

不過這位姑娘早已經失卻了本來的樣子,臉色蒼白,嘴唇青紫,眼睛緊緊地閉著,就像一隻即將溺死的貓兒,完全陷入了昏迷。

通風口在機括轉動聲中逐漸敞開,吸走暗室里的塵土,使得封閉的氣味淡了不少,加上校事府的幾名探子手腳極其迅速,已經打掃出一片空間,就連那張床板都擦得發亮。

周公瑾小心翼翼地把公孫離放了下來,開始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女子身上的傷勢。

在她的身上,縱橫著許多細小的傷痕,鮮血和那些骯髒的淤泥混合在一起,早已經難以分辨。

再向著右邊看去,那隻纖細的右臂更是扭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顯然內里的骨骼已經斷裂,只需要拉開袖子,必然是一片青腫。

但最嚴重的,還是那穿過她嬌弱身軀的長箭,它從後背處射入,斜斜地從胸前而出,在周公瑾估計之中,已經傷及了肺部,把眼前這具肉體直接送到了死亡的交界處。

「一個女子,居然頂著這樣的嚴重的傷,穿過複雜的暗渠……」周公瑾低低地感嘆了一聲,不得不不佩服公孫離的意志,儘管她沒能撐到最後,但幸運的是校事府的密探還是發現了她。

如果說,她能從這場劫難中活下來,是否就能幫自己解開建鄴城中那最大的謎團?

想到這裡,周公瑾左右看了一眼道:「喬姑娘呢,去請了沒有?」

「已經派人去了,想來很快就會到。」在他身旁的密探微微低頭,聲音渾厚穩重,「只不過為了掩蓋行蹤,會多費一些時間。」

周公瑾點了點頭。

很快,浴盆被人搬弄了進來,大桶大桶的熱水和一籃子切好的薑片開始在暗室中蒸騰出濃濃的水霧,周公瑾走上前,伸手開始解開公孫離的衣領。

「轉過頭去。」他對著密探們道。

他當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此刻他並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是親自動手。

不過在他的眼中,並沒有任何尷尬或者情慾,只是專注得就好像在編織一件衣服或者堆砌一座堡壘,襤褸的衣衫被緩緩地解開,女子姣好的身段與酥胸也裸露出來。

一旁的密探們沉默著,一個個都把視線轉向別處,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只有對上級完全的服從。

衣服被全部解開之後,周公瑾抱著公孫離放入水中,看著她的身軀一點點被熱水所淹沒,熱水浸透她的皮膚,貫通她的血脈,使得她眉頭無意識地皺了起來,但隨後又緩緩舒展開來,蒼白的面色也漸漸有了一些紅潤。

周公瑾微微滿意地點了點頭,順手接過下屬遞來的毯子,直接蓋在了浴盆上。

似乎之前是在酣睡,匆匆趕來的喬飛扇髮髻有些凌亂,衣衫也皺巴巴的,不過當她看見傷者之後就立刻遺忘了這些細枝末節,一心一意地為公孫離醫治起來。

只是略微查看了一會兒,她就有些憂慮地道:「她中箭時間不短了,傷及肺腑,又是在暗渠那種骯髒的地方呆了許久,再好的大夫都很難救。」

「我找你來,就是知道你比我認識的所有大夫都好。」周公瑾盯著喬飛扇,神情凝重地道,「無論你需要什麼,哪怕是宮裡的藥材,我去偷也給你偷來。」

眼見平日裡不怎麼正經的周公瑾變成這般模樣,喬飛扇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頷首道:「去幫我把藥箱甲字第三格的藍色瓷瓶拿來。」

周公瑾答應了一聲,甚至都沒有讓下屬去做,而是自己親自出了暗室,向著門外那輛馬車走去。

馬車裡的藥箱很大,很重,其中存放的器具、藥材加在一起至少有百餘斤,這也是為什麼喬飛扇沒有把藥箱拿下來的原因。

而周公瑾在其中找了找,也找到了那隻藍色瓷瓶,可以看出上面繪製的圖案匠心獨具,必然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等他再度回到暗室的時候,發現喬飛扇已經開始在為公孫離拔那支箭了,儘管她已經削去了兩邊的部分,但那深深陷入血肉的部分依舊卡在其中,如果輕易拔出,甚至可能危及公孫離的性命。

但握著鉗子的喬飛扇動作極快,只是在一眨眼之間,便已經把那支箭從中抽了出來,粗糙的箭杆子撕扯著血肉,昏迷中的公孫離發出一聲痛哼,隨後是如泉水一般的鮮血不斷湧出。

「瓶子給我!」喬飛扇喊了一聲。

周公瑾下意識就把瓷瓶扔了過去,隨著喬飛扇接過瓷瓶,幾乎是帶著幾分暴力地往那處傷口傾倒,一部分藥粉甚至直接墜落在浴盆之中,好似一團金黃色的棉絮逐漸散開。

在這之後,喬飛扇更是連用了數根銀針直接封住了公孫離的一些血脈,眼見著傷口的鮮血逐漸停止,才微微鬆了一口氣,開始續接斷骨。

一通忙活之下,她已經滿頭大汗,在休息間隙再次看著那幾乎倒空的藥瓶,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

「讓她泡一會兒,這是師父給我留下的藥,能吊住人一命,過會兒我配點藥把她身上的毒給除掉,希望她靠著自己的氣血修為能活下來吧。」

「多謝你了。」周公瑾走上前去,一隻手攬住了喬飛扇的肩膀,低聲安慰道:「沒事,藥沒了,再配就是。我去找丞相,求他給你打開庫房,裡面的藥材不少,據說還有些稀罕的丹藥。」

「沒事的,藥留著本來就是救人的,就算是師父在這兒,他也會用的。」喬飛扇感覺著肩膀上的溫度,露出一些嬌憨的笑容道。

周公瑾也笑了笑,身旁的下屬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不怎麼避諱,直接用了一些力氣,讓有些害羞的喬飛扇靠在自己身上:「既然如此,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就是……能開口說話的那種。」

他突然頓了頓,似乎也是感覺自己現在這樣問有些冷酷,但事關重大,還是繼續往下說道:「建鄴藏著一股勢力,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想來總不可能是好事,而公孫姑娘,正是眼下最重要的線索,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都不會想到動用這間暗室。」

「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這樣的傷,換成常人早就死了,即便是我能保住她的命,也不能保證她在段時間內醒過來。」喬飛扇面有難色,嘗試著解釋道,「她可能幾天後就會醒,也可能十幾天後……甚至,持續數年也不是沒有可能,我以前就跟師父看過一個傷者,從昏迷之後就一直像是個活死人一般。」

這絕非一個好消息,但周公瑾也相信喬飛扇絕沒有藏私,只能注視喬飛扇許久,還是嘆了口氣,道:「本以為是好事,現在看來,事情還是沒有我想得那麼簡單。」

喬飛扇知道周公瑾的難處,小聲地道:「我會儘量留下來照看的,應該會有些幫助。」

「好,有什麼需要,你讓人來報我。」

「我知道。」

「對了,她的衣服是誰解開的?」

「……嗯?那,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我需要一點時間與你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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