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雲霄斬釘截鐵的話語砸落在地，場面一時安靜。
半晌後，龍女幽幽道：「既然如此，樹靈，你為他們指條明路吧。」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呂岩看著龍女離開時背影飄飄的斗篷，撓了撓頭：「龍女姐姐好像不太高興。」
蘇合香點點頭：「是啊，好像怪仙的存在對她來說不是太愉快？」
樹精嘆了口氣：「二殿下之事，請恕老身無法多言——三位大神，殿下命老身為三位指明路，便請聽老身一言吧。」
三人同時望向了她。
其中邢雲霄眼神最為熾熱，他有不得不變強的理由，如今道路明確，當然更希望得到明確指點。
然而樹精的第一眼卻是望向了呂岩。
「孩子……恕老身逾越，稱你一聲孩子。」
樹精慈祥地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初見時老身說的話？」
呂岩點了點頭：「我是我、他是他，他雖是改變我命運的巨大貴人，也是我此生追逐的目標，但做自己，或許會更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是也。」
樹精柔聲道：「這也是你這段時間以來，在菩提樹下毫無寸進的原因。」
呂岩眼睛瞪得很大。
「去寧水省吧。」村精說道：「你的緣法在那裡。」
聽見寧水省三字，邢雲霄眼皮微微動了動——這正是陳念父母所在的地方。
不過他沒有說話，一個省那麼大，就算呂岩在那裡真有奇遇，恐怕和陳念也沒有半點關係。
「寧水省……」呂岩撓了撓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邢雲霄、蘇合香二人：「哥哥、姐姐，你們說，我要去嗎？」
蘇合香蹲下身望著呂岩，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嗎？」
「我想完成師父的願望。」
呂岩目光熠熠，認真地說道：「師父想要逆轉天道扭曲、人道殘衰的發展，把世界變回原來的樣子，現在師父走了，我想繼續做這件事。」
邢雲霄在一旁點了點頭：「你的心愿很大，若你有純陽道長的實力，確實可以一試，但如今你只是一變境界，要完成這件事，非常困難。」
呂岩眨了眨眼：「哥哥姐姐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寧水省嗎？」
邢雲霄笑了笑：「你已經不小了，你能夠自己在缺水少糧的破道觀里生活很長時間，也能夠挺過恐怖的龍嵴峰三難關，你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強，你應該自己拿主意。」
蘇合香看著呂岩，鼓勵地點了點頭。
呂岩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一咬牙：「好，我去！」
他望向樹精：「那、那我去了寧水省，要做什麼？」
樹精微微一笑：「隨心所欲，緣法自現。」
呂岩懵了。
蘇合香呵呵一笑：「它的意思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殺妖也好、救人也罷，或者躺著吃吃喝喝都行。」
樹精配合地點了點頭。
呂岩的路指明後，它又望向了蘇合香：「玄女大神，您的路，或許不需老身指明。」
蘇合香一怔，隨後站起身，一臉不滿：「憑啥啊？就因為我現在能掐會算了？那不行，你得給我指條路！你們龍女殿下不都交待你了嘛。」
樹精苦笑一聲：「您方才詢問純陽大仙心中有何願望，那麼您又有何願望呢？」
它有讀心之能，此時想來是明知故問。
但蘇合香還是神色坦然地說道：「我以前的家已經沒了，是邢雲霄和陳念這兩個冤種把我從溪川鎮帶了出來，他們現在就是我的家人，他們在哪我就在哪，他們要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邢雲霄微微一怔，隨後笑了起來。
「那便是了。」樹精失笑道：「您前路如此明晰，何需指引？」
蘇合香撇了撇嘴：「我這個九天玄女是我自己翻資料想辦法才覺醒的，要沒有這根菩提樹可能一輩子就停在一變了。」
她看著樹精，忽然賠起了笑：「這未來要怎麼提升境界，樹靈婆婆，您總得給我指個方向吧？」
樹精再次失笑。
似是思忖了一會兒後，它緩緩道：「這是您為自己鋪上的路，自然要由您繼續下去。」
蘇合香輕輕蹙眉。
一旁的邢雲霄倒是聽懂了，呵呵一笑：「它的意思是，要你繼續翻資料想辦法才能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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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合香扭過頭瞪了他一眼。
沒想到樹精竟然點頭道：「正是此理——您或許可以尋找更多關於九天玄女的文獻記載，亦或是遺蹟相關。」
蘇合香噢了一聲，不再問了。
的確也是，她從一開始就是自己選的下凡仙、自己想辦法覺醒了這身能力，別人也自然無法幫助太多，還是要靠自己。
最終，樹精望向了邢雲霄。
沒等它開口，邢雲霄先笑了笑問道：「你對怪仙所知甚至不如龍女，想必給我的建議，也是一個方位？」
「確實如此。」
樹精頷首道：「您的緣法，在南方。」
它舉起那根凋般的手臂指向南方天空：「此去南方兩千里，有一處奇異之所在，萬妖莫近、百邪難侵，一切的根源，在於兩人。」
邢雲霄眼睛微亮。
樹精放下手，對他笑道：「那兩人便是您要尋的怪仙，他們手中必有怪仙修行之法，或許……您可以去拜個師。」
「南方，兩千里，那就是一千多公里？」
另一邊，蘇合香喃喃道：「雲季省？」
邢雲霄與她對視一眼，同時微微點頭。
「好，那就去雲季省。」
邢雲霄沉聲道：「不學成，不歸來！」
雲季省，四季如春、大山縱橫、風景如畫。
但也許正是因為這裡傑出的自然風光，災變之後，雲季省出現的妖物數量、級別遠超這個國家任何一個地方。
如果有人從天空中往下望，會看見雲季省的大山大河上空瀰漫著一股令人心季的可怕妖氣，那些妖氣直衝天穹，就連天空中倒懸的樓宇都因此出現了些許扭曲。
這個省，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
與青松省不同，在最早的幾批妖災中，雲季省便已經幾乎重歸蠻荒。
曾經的城市只剩下了殘垣斷壁，巨大的藤蔓爬滿了每一座高樓大廈，近百米高的巨大骷髏駝著背在大樓間穿梭，每一步重重踏下都引起地面震動，街道上時不時跑過一團團嘻嘻哈哈的黑影，笑聲中充滿著刺耳的殺意。
路燈上、樹枝上、道路邊，隨處可見殘缺的人類屍體。
他們早就已經沒有了一點血肉，骨頭上連一點點依附的肉都找不到，全都被妖怪啃了個一乾二淨。
有些屍體在某一天或許會突然爬起，成為另一種生命體，但更多的屍體只會永遠躺在這裡，漸漸完全腐爛。
「啊——大城市！好久沒來大城市啦！」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站在街道盡頭，用力伸了個懶腰，臉上寫滿了高興。
他剃著個寸頭，身上穿著老舊的軍大衣，腳踩一雙登山靴，眼睛望著滿目瘡痍、遍地妖物的城市，卻像是鄉下人進城一樣開心。
男人的呼喊聲自然引起了妖怪們的注意。
街道上那群黑影最先發現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向他沖了過來。
這些黑影的模樣好似一個個長了毛的黑色史來姆，它們自帶某種腐蝕屬性，當它們掠過路邊的廢棄車輛時，那些車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氧化、舊化。
男人一眼就看到了群朝他衝來的黑影。
「咦？」
沒等他反應過來，黑影們便倏然來到了他面前，張開了一張張血盆大口！
但緊接著，男人手一伸，輕而易舉地擋下了它們。
「誒誒誒！你們幹嘛？我不坐車……我也不住宿啦！」男人一臉應付的笑容：「你們去找別人嘛，你們看，那裡還有很多人的……」
他反手一指，指向了街道拐角。
那裡曾經是個汽車站，但現在堆滿了大量的人類屍骸，上面飛滿蒼蠅與烏鴉。
黑影們有些發懵。
但到嘴的食物自然不能飛走，於是它們繼續拚命咬來。
可男人就像撥開普通人一樣，輕鬆地把它們撥開。
男人的衣袖觸及黑影時，也會像汽車一樣迅速變舊變破，但他本身的皮膚血肉卻沒有一點影響。
「別扯我衣服啊！」
終於，男人有點生氣了：「我衣服都給你扯破了！這特麼可是我過年的新衣服！再這樣你跟我去警察局！」
然而黑影們還是繼續擠在男人身邊試圖吞食他。
可不論它們怎樣努力，都無法傷害到男人，似乎這男人身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最後，男人非常不高興地伸手扯住了一個黑影，怒罵道：「好傢夥，你們干這些違法的事還這麼囂張，我看到了，就是你扯壞了我的衣服！」
被它扯住的黑影突然顫抖起來，像是觸了電，其餘黑影見狀也紛紛停了下來。
「現在怕了？」男人冷笑：「我看到警察局就在前面那條街！跟我走！」
說罷，他直接拖著黑影開始往前走。
一路上，他還不忘對著路邊遍地的屍體說話。
「大傢伙評評理啊，是他先扯壞我衣服的，還不敢賠，我帶他去警察局沒問題吧？」
「你們咋都不說話？城裡人真冷漠……」
「還是咱們鄉下好。」
他說著話便來到了「警察局」，一幢早已經倒塌的樓房廢墟前。
接著，男人開始邁步走向這片廢墟。
隨著他前進，堆在一起的石磚瓦砬開始自行向兩邊散開，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被他拖著的黑影顫抖更厲害了，而其他黑影一直緊隨其後，不知為何都不敢再上前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
不僅是黑影，城市各處出現了一隻又一隻妖，大妖小妖皆有。
它們從各個拐角、樓頂、廢墟窗口中探出腦袋或者像腦袋的東西，望向男人的背影。
男人很快停下了腳步。
「警察同志，我向你舉報這個人！」
男人嚴肅地把黑影拖到了自己面前：「他是開黑車的！在汽車站門口亂拉客不說，還扯壞了我的衣服！」
說著，他將自己腐朽老化的袖子展示給了空氣，或者說一個仰面躺倒在廢墟上的骷髏屍骸。
緊接著，男人開始嗯嗯嗯了點起了頭，自言自語著。
「我也知道，這種事本來不該麻煩你們……」
「私了也可以，但這可是我過年的新衣服啊！」
「那您定個章程也行，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今天我才剛進城就碰上這種事，我也很煩啊！」
男人表情豐富、手舞足蹈，對著屍骸以及手邊的黑影不停說話。
幾分鐘後，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行吧行吧，兩百塊就兩百塊，就當我今天倒霉。」
他望向黑影：「那給錢吧？」
聽到這句話，黑影的顫抖達到了頂峰。
下一秒，它直接消失了。
或者說，是被男人的手吃掉了。
所有妖怪都看得清清楚楚，男人手上仿佛出現了一張嘴，在極快的一瞬間張得極大，吃掉了黑影，隨後那張嘴便消失不見。
「行吧。」
男人臉上露出笑意，在虛空中拍了拍：「老兄，別說我訛你，我這還要去見朋友的，你把我衣服扯壞了，我只讓你賠兩百，很厚道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便走。
當他走出那廢墟的時候，剛剛分開的碎石破磚也重新恢復了原樣。
「真、真的是他！和傳說中一樣！」
終於，城市裡傳來了某隻妖驚恐的喊聲：「是南邊的那個怪物啊！」
「快跑！快跑啊！」
妖怪們發出驚恐的吼聲，奪路而逃，大片煙塵因此揚起，就連那上百米高的巨大骷髏都拔腿逛奔，甚至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塌了半幢樓、掉下了一個巨大的胳膊骨頭。
男人卻似乎根本聽不見這四周的混亂，高高興興地重新走上了街道。
之後，他一走到路口，就會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磚頭，用手指在上面撥撥劃劃，就像在滑動智慧型手機的螢幕一樣。
更神奇的是，每次他「用完手機」，似乎就像看完了導航一樣，找到了接下來的路。
十幾分鐘後，男人來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舊超市外邊。
在還算完好的超市門口，還坐著一個人。
一個很漂亮的人，白髮披肩、紅唇如血，黑色明亮的眼睛仿佛兩顆星辰，身上穿著乾淨整潔甚至很時尚的紅色長裙與大衣，蹺著二郎腿坐在超市門口長椅上。
不論誰看到這人，都會認為這是個美女。
可男人見到此人後，卻開心地喊了一句……
「小蕭！」
他高高興興地走了過去：「東西買完了？」
「美女」見到他，優雅地笑了笑，張開嘴，卻發出了男人的聲音：「老師，咱們碰上麻煩了。」
男人怔了怔，呃了一聲：「咋嘍？」
「我感覺到打北邊來了個麻煩。」那個「美女」仰著臉、笑著說道：「你來算一算？」
男人皺了皺眉頭，再次從口袋中掏出磚頭，像劃手機一樣劃了幾下後，喃喃道：「最新一章的更新說，來的會是我徒弟。」
「你徒弟？那就是我師弟了。」
「美女」張了張嘴，搖頭道：「果然是麻煩。」
（本卷完）
ps：大家新年快樂呀~
年三十晚上把第二卷收了個尾，感覺這一章的內容不適合寫兩章，我就直接一個大章四千多字搞定了，雖然是一章，但份量只多不少哇！
另外，前兩天還說我寫了百萬字還是個lv1小菜鳥，今天就升級成lv2了，啊哈哈哈哈~起點送的新年禮物還針不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