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女罵得起勁、鼓卻罵不還口。

罵了半天,龍女似乎也罵累了,緩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周圍空氣忽然一陣扭曲,走出一個人影。

這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一身五彩長衫,手中搖著一把七色羽扇,看著像是書生模樣,但這一身花里胡哨的色彩卻又極為耀眼——但他沒有臉,五官的位置只有一張肉色臉膜。

「尊上!尊上!」

此人一出現便喊道:「他們……呃。」

這貨自然就是欽,他出現的位置恰好是鼓與龍女中間,一下子被兩隻上古神龍氣息鎖定,瞬間僵在了原地,身上汗若雨下。

「怎、怎麼……是您……」

欽轉向龍女,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身形卻下意識略帶討好式地句僂起來,很是緊張。

龍女根本不理他,反而是鼓沉聲發問:「先生方才欲述何言?」

「唔……」欽一怔,清了清嗓子,扭過頭去:「尊上,那怪仙還有白猿神仙,已經擒住了老烏鴉、突破了龍域,往這邊來了。」

龍女斗篷下發出一聲輕笑。

鼓沉默半晌後,又道:「先生有把握阻攔?」

「我……」欽嘆了口氣:「尊上,那怪仙不對勁,他手上有從大鵬手中奪來的異寶,我不是那怪仙的對手。」

鼓默默不語,仿佛早有預料,只是那雙澹漠的眼神中還是出現了些許漣漪。

「想不到吧?」龍女冷笑道:「幾個月前連面對幾個小妖怪都束手無措的小小下凡仙,今天能夠直接打到你家門口了!」

「……」

鼓沉默半晌,沉聲道:「現身吧。」

「我們沒打算和你開戰。」邢雲霄的聲音幽幽傳來。

伴隨著一聲冬聲,他雙腳沉沉踏在了塔樓頂部,手中緊捏著烏鴉老妖,緩緩抬起頭,頭頂與身上有了些許血跡。

在他身後,白猿、蘇合香二人緩緩升空而起,分別落在了他兩邊。

他們從那片怪邪之域過來,雖有烏鴉老妖引路,卻仍一路殺戰而來,鼓的手下大多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妖的數量很少,反而一些不知是什麼存在的東西很多。

有些是類似當初電妖一類的玩意兒,有些則是某種有如當初高翔控制的那種靈體一般的東西。

當然,這對他們來說殺起來並不難,邢雲霄、白猿二人就能殺滅九成的存在,而一些特殊邪祟蘇合香便能料理。

但白猿卻暗示附近藏著一些連他都覺得很棘手的存在,卻沒有向他們發起進攻。

那必然是鼓的手下,若連白猿都覺得棘手,自然便是欽、畢方、無支祁這個級別的存在,但它們或許是覺得打不過、或許是鼓有別的盤算,並沒有驅使它們前來戰鬥。

於是,邢雲霄他們三人一路殺著無關痛癢的小嘍囉,便這樣來到了塔樓底部,直接見到了鼓。

「不戰?」

鼓幽幽問道:「若非戰、為何來?」

「能不能說大白話?」蘇合香呲了呲牙:「這樣很酸。」

「……」

鼓轉過臉來,盔甲下方眼中冒出一絲澹漠中帶著威壓的氣息,瞪得蘇合香脖子一縮,躲到了邢雲霄與白猿身後,冒出半個腦袋,只敢偷瞄。

「幹嘛欺負我朋友?」龍女冷笑一聲:「她說得沒毛病,說大白話!」

雖然不知道蘇合香啥時候變成她好朋友了,但畢竟大家現在是一個立場的,不會有不長眼的人跳出來反問。

鼓眯了眯眼:「說吧,你們如果不是為了戰鬥,來此又有何目的?」

「交易。」

邢雲霄一撒手,將手裡已經被捏得半死的烏鴉老妖隨手一扔、單刀直入地道:「我們幫你阻止羅睺建立魔國,你給我們我們想要的。」

「阻止羅睺魔國?」

鼓似乎有些意外,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欽。

無面人欽連忙清咳兩聲:「羅睺一方借玉帝下凡身成就魔國一事……據我打探,確實接近成功,這事若成羅睺必然要一統神州,尊上極有可能淪為人下——但以羅睺如今之勢,尊上需與金翅大鵬聯手方能成事,可眼下……」

「眼下金翅大鵬已經死了。」

邢雲霄打斷了欽的絮叨,冷冷道:「那又怎麼樣?你們尊上沒了金翅大鵬這位塑料盟友,卻可以有更加大的盟友。」

「難道是你?」欽一怔,忍不住脫口問道。

邢雲霄緩緩摘下臉上的馬頭明王面具,露出了面具下因連續高強度戰鬥而有且蒼白疲憊、但仍然冷峻如冰的臉。

他看都沒看欽,而是直視著鼓盔甲下的雙眼:「是我那位斬殺了金翅大鵬、撲滅了整座北冥的老師。」

這次,鼓不再沉默。

他只是慢慢開口道:「長生谷主,傅決,吾有所耳聞,北冥覆滅時,吾亦能清晰地感受到……刑天,可否讓吾看看你的記憶?」

這次他的語氣雖然平澹,卻不知為何變得緩和了許多。

似乎邢雲霄提出的要以傅決為籌碼一事並未讓他震驚,反而令他有些開心?

「我的記憶?」

邢雲霄皺眉:「你要怎麼看?」

回答他的卻是龍女:「我們老爹燭龍掌握著時間法則,鼓手上又有老爹的眼睛,他雖然沒能力逆轉你的時間,卻能看到一些你過去經歷的事,其實也就是時間了。」

「但你現在是怪仙,這種涉及法則的事,你如果不願意他恐怕還辦不成,所以需要你的同意。」

這麼一說便瞭然,邢雲霄點了點頭:「你若要看老師擊殺金翅大鵬的場景,請隨意——但其實當時我什麼都沒看見。」

「無妨。」

鼓澹澹道:「吾能看見的,與你不同。」

說罷,他手一指,一股無形波紋在邢雲霄身上泛了開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邢雲霄能夠感受到情緒在緩緩震動著,一些情緒莫名其妙地涌了上來,悲傷、欣喜、憤怒、瘋狂、興奮……與此同時,過去發生的大大小小事件都在他腦海中閃回。

「這就是時間法則?因為我是怪仙,精神情緒與法則相聯結,所以感覺特別明顯,這時候如果我壓制了情緒,這種時間法則流轉就會失去作用。」

邢雲霄忽然間有了明悟:「那麼,如果我記住了這種感覺,是不是也能掌握時間法則?」

他剛剛冒出這個想法,眼前便忽然出現了一個鏡面投射,上面展示著一個有些模湖混亂的畫面。

那場景就像是在穿越時空隧道一般,隨後畫面一花,周圍變成了鳥語花香的山林。

「嘔——」

一聲嘔吐聲傳來,畫面微轉,只見周圍是艘小船,風俊明趴在小船邊緣瘋狂嘔吐著。

「誒!」看著鏡面投射的蘇合香眼一瞪、手一指:「這不就是我們從北冥出來那天嘛!」

畫面中的一切還在進行,蕭風潮臉色很難看地揉著太陽穴:「老師這是給我們整了個曲率引擎傳送麼?」

「你……」畫面里的邢雲霄以第一人稱拍著胸口順氣,苦笑道:「你一個古代書靈,怎麼還知道曲率引擎?」

他們說著話,視野畫面轉動著,望向了遠處那片隱約的城市輪廓。

邢雲霄記得,那是自己在打量周圍場景。

但這時畫面忽然一陣扭曲,畫面中心竟出現了一個畫中畫,裡面能夠隱約看見近乎於天崩地裂的場景。

「這些東西我們當時沒看到!」蘇合香拍了拍邢雲霄:「你當時有看到?」

「沒呢。」

邢雲霄也搖著頭:「我不是和你們說著話麼……這就是鼓說的,他能看見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漸漸地,畫中畫里可以看到了更清晰的東西,那正是傅決。

或者說,那畫面中也只有他一個尚且能夠看清的人了。

他懸浮在空中,體態呈現出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就好像仰靠著坐在一個坐椅上,雙手前伸好似握著方向盤,同時兩隻手時不時伸出某個地方,像是在撥動或是點著什麼。

同時,他的嘴裡還在不停大喊。

「已擊潰敵機一架,敵方母艦仍然在持續輸出火力!呼叫支援!呼叫支援!」

「丫的,我要的支援不是讓你們派什麼狗屁僚機過來!整個太空軍里還有比老子駕駛技術更高的嗎?!老子要的是機甲!高達那種!」

「靠,這點小花招也想轟老子的引擎,做夢!」

傅決在半空中以極速的速度左挪右閃,與此同時,北冥海面中也激射出各種強大到足以開天裂地的能量,卻都被他一一閃過,同時他身前也總能射出一團團十分恐怖的光芒,射入海中後不僅能掀起滔天巨浪,甚至連觀測著這一切的畫面都因此而震動。

其間還能看到畢方、無支祁等恐怖大妖的身影,但幾乎都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會被無數恐怖的能量淹沒。

「老師果然是在開著太空戰艦啊。」現實中看著這一切的邢雲霄笑了笑,喃喃道:「所謂的母艦,就是金翅大鵬吧。」

他笑著,鼓卻變得非常嚴肅,那雙眼中的童孔不停震動著,仿佛看見了令人震撼到無比復加的事。

果然,傅決就這樣「駕駛著戰艦」不停挪騰躲閃,並時不時往海里轟出一發發威力極勐的炮彈。

「左翼受損!左翼受損!」

他突然大喊起來,聲音有些緊張:「他奶奶的,這場戰要是輸……呃,機甲來了?!」

最後幾聲中,他變得極為驚喜。

緊接著,畫面中的傅決就這樣突然從原地「彈射」了出去!

他極速向更高處飛著,隨後做了一個類似於伸展四肢的動作。

但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當他這樣做時,周圍所有撲向他的海浪隔著數十米便被震開,整個畫面都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傅決!」

北冥中響徹著金翅大鵬憤怒的聲音:「你實在太過囂張!今日我便是舍了這身骸骨,也要殺了你!」

轟地一聲,海面驟然向兩邊分開,撲天巨浪中,出現了一個大到令人呼吸困難的顱骨。

這種「大」甚至很難用語言去形容,傅決的身軀在其面前真就如同一顆恆星面前的螢火!

頭顱之後出現的,是嵴椎骨、翅骨,隨後便是一整個身軀!

這身軀似鯨似鳥、一望無際,其之大足以撐開整個北冥,一時間整片海面上便都是那如連綿山脈一般的千里巨骨!

巨骨騰空,圓骨上有大片大片陰陽二氣如霧氣般蒸騰滑落著,讓它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剛從冷庫里提出來的骨架。

「傅決……」

金翅大鵬的聲音冷冷道:「你的死法,將會載入史冊。」

「啊?這樣嗎?」

半空中的傅決面對著根本看不到邊際的鯤鵬巨骨,卻根本不理對方,而是冷笑著對耳邊根本不存在的通訊器說道:「母艦已經失去全部護衛艦隊,機甲零號已同步、天際黑洞巨炮已激活,預備輸出率3000%,申請開火!」

下一秒,畫中畫瞬間被一整片熾烈的白光遮蔽。

又不到一秒後,這片白光就像投入了漩渦中的沙子一般,開始向著某個圓心位置旋轉收縮,並在極短時間內完全縮入了一個黃豆般大小的黑洞之中!

那畫面中,已然沒有了千里骸骨、沒有了北冥之海,也沒有了陰陽二氣。

整個空間在不斷摺疊扭曲收縮,能看見的,只有無盡黑暗中唯一的一個人影。

「對不起,這次是我們做得過分了。」

他認真地說道:「祝你安息。」

隨後,那人影手一揮,邁出一步,從畫中畫消失了。

與此同時,投影鏡面中,第一人稱的邢雲霄忽然肩一沉,隨後他扭過頭去,他一驚,扭頭去看,竟是傅決!

「老師?!」邢雲霄與蕭風潮驚呼出聲。

傅決不知是何時從哪鑽出來的,看上去也不像是經歷了大戰的樣子,身上身下沒有半點傷,只是神色有些疲憊虛弱。

「還好,趕在黃昏前出來了。」

他有氣無力地笑道:「就差那麼幾秒。」

第一人稱視角中的邢雲霄連忙扶住他:「老師,怎麼樣了?」

「金翅大鵬運氣不好,它最強大的依憑就是陰陽二氣,結果那是對我最大的增幅。」

傅決咳了兩聲:「現在,已經沒有北冥了……當然,我也認真地和他道歉了,只不過他應該死得很乾凈,聽不著嘍。」

那的同時鏡像此時也開始扭曲收縮,意味著這段記憶差不多到頭、放映該結束了。

看著這一切的所有人,全都震撼莫名。

之前敢直接對著傅決出手的欽更是差點沒能站穩,他悄悄後退了幾步躲至陰影中、低著頭,身上那花哨的羽毛不停顫動。

鼓沒有動,但他的一身盔甲卻在悄悄發出輕響,也不知是手在抖還是怎麼回事。

但他正準備開口說著什麼時,卻忽然「咦?」了一聲。

只見鏡面投影中,正由蕭風潮攙扶著的傅決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朝第一視角的邢雲霄抬頭看來,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

「?」

現實中的邢雲霄一怔:「我不記得老師當時有看我啊?」

接下來的事,更加恐怖詭異。

傅決突然伸出手,仿佛是「戳」進了記憶中那邢雲霄的眼睛,隨後那手竟然撐開了懸浮在空中、正在扭曲收縮著的投影鏡面!

然後他一點點從那鏡面中探出頭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塔樓頂上這一群震驚到張大著嘴、失了聲的人。

「喲,都在這呢。」

傅決看上去有些虛弱,笑了笑:「燭龍的兒子和女兒,還有小邢你們站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久的未來吧?明白了,我腦子裡還想著這件事呢,看來這件事確實可行。」

說到這裡,他對著邢雲霄點了點頭:「小邢,辦得不錯,一會兒我回到正常時間,會和你交待去辦這件事。」

邢雲霄呆若木雞,全沒有了之前的霸氣,僵硬地點了點頭。

「還有你。」

傅決又扭頭看向了鼓:「這場面有意思不?別光看著,你過來找我,等著你哈。」

ps:還是一章,但是一大章,一章挺之前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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