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索妮婭有些緊張。

「沒,我只是在想,當我重獲記憶,那是不是代表此時此刻的我,被以前的我殺死了呢?」

「你怎麼現在忽然想進行哲學思辨?」全身神經繃緊的索妮婭氣得不打一處。

丹澤爾忽然問道:「你在害怕嗎?」

亞修想了想,居然點頭了:「可能是吧。」

「打個比方,」亞修看向索妮婭:「你不是說我們的真實關係可能不是情侶嗎?但我現在,可是真的將你視為我的戀人。」

「或者用另外一個更加直接,沒有任何曖昧餘地,完全敞開心扉的說法――現在的我喜歡你。」

索妮婭一怔。

「但如果離開木屋後,記憶告訴我們,我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那是不是代表,現在喜歡你的我,被以前的我殺死了呢?」

「這麼一想,」亞修嘆息道:「記憶還真是可怕的力量。」

「但你這只是逃避。」

眾人一怔。

說話的人,是剛從昏迷醒來的笛雅。一直怯生的她,此刻卻非常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看法:「過去並不會因為你不面對就不存在,反而正因為背負著過去,你才會變成現在的自己。活著本就是一個殺死自己的過程,知識殺死了愚蠢,現實殺死了天真,沉默殺死了聲音,逃避毫無意義,因為現在的我們就是過去的成果。」

「為了達成目標,殺死自己也是在所難免。哪怕我們重新開始,但命運是非常苛刻的狹窄通道,我們曾經捨棄的東西,最後還是得捨棄。」

亞修聽得眨眨眼睛:「你說得很有道理……」

「不。」

索妮婭看了看笛雅,又看了看亞修:「如果捨棄過去能讓我變得更好,那我寧願捨棄過去。相比起重蹈覆轍,我更相信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亞修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索妮婭是在回憶他之前在閒聊時提到的「走吧我們去符合去重蹈覆轍互相折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想跟誰重新開始?」

索妮婭齜牙咧嘴:「要你管!」

這時候,丹澤爾伸手搭在亞修握著門把手的手上,「那麼各位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索妮婭也不示弱,伸手按在丹澤爾的手上,「已經做好分手的準備了。」

笛雅伸手放在索妮婭的手上:「我……我們也準備好了。」

「那麼……」亞修說道:「騎士、戀人、妹妹、情人……等下見。」

不堪重負的門把手忙不迭轉動,迫不及待送走這批遊客。

木屋門開。

映入眼帘的,是萬年不變的逆流金雨。

當他們踏出木屋,逆流金雨的輝光倒映在他們瞳孔里,記憶宮殿也被隨之照亮,木屋籠罩的黑暗煙消雲散。

那些構成他們個性、靈魂、智慧、思維模式、行動法則的無數因子被徹底喚醒。

所有人的瞳孔都越睜越大。

越睜越大。

......

...

木屋內。

隨著丹澤爾的離去,歸還記憶的女皇幻影也隨之消散。

但另外三位幻影似乎還眷戀木屋的溫暖,並沒有立刻退場。

「我覺得笛雅剛才那番話說得很好,真不愧是我。」魔女走到觀者後面,笑道:「該捨棄的,不如趁早捨棄。逃避過去是沒有用的,在宏觀命運的安排下,一切都會重蹈覆轍……觀者,現在改變計劃還來得及哦。」

觀者沒有理魔女,魔女便跳跳蹦蹦坐在劍姬旁邊,試圖增加盟友:「劍姬,你覺得呢?」

「我反倒覺得索妮婭說得對。」劍姬淡淡說道:「只要能變得更好,捨棄過去也未嘗不可。我覺得我們的「干擾」已經夠多了,觀者,我們接下來要採取更謹慎的干預策略。」

魔女一怔:「但我記得你以前是最反對計劃的――」

「這就代表我已經殺死以前的自己了。」劍姬閉著眼睛。

「但你不嫉妒嗎?」

「我嫉妒什麼?」

「該重新開始的人,不應該是歷盡磨難的你嗎?」魔女湊到劍姬耳邊,十八重奏的聲音如同滑膩的舌頭,撥動混亂的心弦:「如果是你的話,你肯定能做得比她更好……」

「你能重獲以前無法擁有的一切,榮譽,聚光燈,熱烈掌聲,歆羨的視線……」

「你踩著的是鮮花鋪滿的星光大道,而不是屍山血海鋪就的血腥絕路;你會擁有無數敬仰憧憬你的愛慕者,而不是數之不盡怨恨仇視你的復仇者;你能像一個普通的劍術少女過上寧靜的生活,而不是成為一位――」

「你以為我怨恨我經歷的一切?」

劍姬抓住魔女的手腕:「不,我一點都不怨恨。屍山血海讓我感到親切,滅殺復仇者是生活里的調劑活動,平靜、普通、社會是我最厭惡的前三名詞。」

「我很享受命運為我準備的每一頓大餐,正是因為汲取了足夠的營養,所以我才變得這麼強大。」

「我才不需要像個弱者一樣,彌補什麼遺憾,追憶什麼悔恨。」

魔女盯著劍姬的眼眸:「你迴避了我的問題――你不嫉妒索妮婭・瑟維嗎?」

「我嫉妒她什麼?」劍姬神色不變:「雖然她這麼幼稚讓我看著有點心煩,但至少正常成長了。」

魔女緊緊盯著劍姬,嘴角翹起微妙的弧度,渾濁的瞳孔里泛起了深邃的惡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劍姬,這一刻卻有點緊張,手緩緩摸向劍柄――

「算了。」魔女迅速遠離劍姬,看向觀者:「觀者,你怎麼想?與其讓「現在」慢慢成長,不如讓「過去」親自下場吧?」

「嗯……」觀者悠悠說道:「你的建議,我聽到了。」

「喂!」劍姬猛地站起來:「你該不會想半途而廢吧?」

「當然不會半途而廢。」觀者搖搖頭。

「那你是什麼意思?」魔女問道:「是按劍姬說的減少干預,還是按我說的直接下場?」

「我什麼意思?」

觀者手指輕敲桌面:「亞修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一天我所做出的選擇,已經深深銘刻我的靈魂,扭曲我的認知,塑造我的思想。」

「我的性格,我的覺悟,我的記憶,全都是為了貫徹這份意志而存在。」

「你問我什麼意思?」

觀者冷冷掃她們一眼:「你們這些只剩下思念的幻影,也配質疑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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