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暈開,水銀瀉地。

大地無中生有,天空盡情延伸,虛無的幕簾染上了新的色彩。索妮亞她們的國就像是風乾的水母,進入天堂幕簾後如同回到大海,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擴張膨脹,若不是索妮亞及時收住,現在可能已經拓展到大陸級別的規模。

不過這些新增的土地皆是一片荒蕪,與核心區域各具特色的神殿古堡形成鮮明對比。她們落在古堡頂端俯瞰這個嶄新又稚嫩的世界,感覺自己不像是晉升神主,而是當了窮山惡水的小領主。

但女術師們都難掩激動,她們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可以觸及這個國度任何一個角落,光線,震動,空間,時間,熵增,所有參數所有變化在她們感知里都纖毫畢現。

這是她們的天國,這是她們的世界!

雖然強大的術師往往被認為能『支配世界』,運用絢麗的奇蹟將世界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就像是在畫紙上肆意作畫,但他們終究是要藉助奇蹟這個『畫筆』,在世界這個既定的『紙張』上作畫。

而索妮亞她們現在的感受,就像是將紙張吃掉,自己與紙張徹底融為一體,不僅能在紙張上塗鴉,甚至能改變紙張的大小、硬度以及一切參數。

天國就像是她們構築的夢境,心思一動天翻地覆,世界生滅皆在一念之間!

不再是虛幻的術法神殿,也不是無法掌握的現實,她們將虛幻的靈魂高舉成真實的天國,以虛入實,以假亂真,從而篡奪了虛境的權限,真正成為了『主』!

主宰一切有形之物,主宰一切無形之理!

全即是一,一即是全,她們既是術師,也是世界!

「入主天堂的最後一步……已經完成了?」

薇瑟不是術師,也沒有天國權限,自然沒有搞懂情況:「居然這麼簡單?沒有複雜的儀式,沒有艱難的考驗,只要踏入天堂,就能輕而易舉成為天堂的主人?」

「我也不懂。」索妮亞也是一臉茫然,就像是忐忑不安的考生參加入學分院考試時,被考官告知考試方式只需要戴上帽子,所有人都能免試滿分入學:「我進入幕簾後,天國就自動擴張,然後我就發現自己可以控制這個世界……這應該就是入主天堂吧?」

「不用管那麼多啦!」笛雅轉了一圈,興奮地在空氣里游起來,就像是戲水的小孩,高舉拳頭歡呼:「只要成功入主天堂就好!我們是神主!」

維希伸手彈了一下魔女的額頭,「別急著半場慶祝,就算成功入主天堂,我們也只是完成階段性目標,後面才是真正的挑戰。」

「不過,我大概知道我們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入主了。」她說道:「所謂『入主天堂』,恐怕只存在「有」與「無」兩種的狀態。沒有資格的神主,就像是塵泥般庶民,終其餘生都只能抱著自己的小國溺死,絕無可能染指天堂權限;而有資格的神主,就跟擁有皇位繼承權的皇子一樣,只要能踏入天堂,只要還存在席位,就必然能戴上皇冠,統治無限大的天堂疆土。」

「然而決定神主有無資格,卻不是艱難卓絕的戰鬥,更不是窮盡巧思的考驗,僅僅取決於他們晉升時的地點。」

「只要從人間高舉天國,就必然能入主天堂!」

這位輾轉千年的古老術師,被亞修評價為意志如石得不可奪堅,野心如彩不可奪色的惡徒,當她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力量,表情里沒有多喜悅,更多是得償所願後的惆悵:「一旦選錯晉升地點,就再也無法彌補,從此無緣天堂的權柄……真是兒戲得令人發笑。」

「但晉升地點這個變量影響有這麼大嗎?」

薇瑟提起銀燈,漫天銀光照耀天國,一臉困惑:「你們在人間高舉天國後,我還以為會出現一些奇特的變化,譬如人間會給天國加持多重祝福之類的,但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那人間晉升到底對天國產生了什麼影響?總不可能存在一條粗暴的規則,強行將人間晉升與入主天堂綁定起來吧?」

維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劍姬與魔女:「你們也感覺到了吧?在天國外面,並不是虛空,也不是荒蕪,而是「空」。」

索妮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笛雅一臉迷茫:「空和虛空有什麼差別?」

「差別太大了,虛空只是什麼都沒有的空間,但終究還存在空間,而且這片空間也會遵循自然法則,也就是說,虛空是『實際存在的世界』。而「空」,就是連空間都沒有,沒有法則,沒有世界,是『不存在的空白』。」

「這種『不存在的空白』,福音神靈將其稱呼為,「相位」。」維希看了一眼後方正在纏繞福音神靈的魂鎖神靈,繼續說道:「我們剛才看見的六張幕簾,就是就是六個相位。每個相位原本都沒有世界,在我們進入這張幕簾之前,這張幕簾什麼都不存在,是我們的天國為這個空白的相位覆蓋上一層真實世界。」

「就像圖層一樣?」索妮亞問道:「一個空白的圖層,是塗不上任何顏色,必須先新建一張白紙,然後才能在上面畫畫。如果說白紙是世界,相位就是能容納世界的圖層?」

「就是這個意思。」維希點點頭:「這就是人間晉升的意義――只有在人間高舉天國,才能在相位新建一張白紙!如果選在其他地方,包括我們不了解的六重地獄裡晉升,都必然會喪失新建白紙的前置條件。」

「那就是,一個真實世界的所有法則參數。」

「為什麼?」笛雅恰到好處的智慧很好地履行了討論時的觀眾任務,歪著腦袋問道:「難道在其他地方晉升就沒有真實世界的參數嗎?」

「確實沒有。」薇瑟喃喃道:「因為任何一層虛境,都是已經被動過的宴席。」

「知識之海能夠隔絕一切的迷霧,時間大陸不停移動的流金河,遙彼空域的夢境泡沫,無法登頂的紅寶石山……虛境世界都是建立在無法復刻的基礎法則上,我們是可以照搬它們的世界參數,但我們沒有吞吐白霧的黃金魚,沒有流金河源頭的白牛,無法製造夢境,也不可能建起紅寶石山,也就是說利用虛境參數構築出來的世界,就像是空中樓閣無法立起來,會瞬間崩塌!」

「雖然不知道地獄如何,但六重地獄多半也是建立在無法復刻的基礎法則上。只有人間擁有最乾淨的世界參數,所以也只有人間可以進行復刻!」

見劍姬和魔女還是有些懵懂,薇瑟想了想說道:「你們也知道五國雖然都有光幕設備,但不同國家產品的作業系統都不一樣吧?血月晶片搭載的作業系統,就不可能在繁星手環上運行,因為血月系統需要依賴晶片上的硬體,反之亦然。」

「每一層虛境都是軟硬體結合的復合系統,只有在特定環境才能運行,如果只調用它們的世界參數,卻沒有對應的硬體,自然就無法運行系統。如果神主選擇在六重地獄晉升,那他調用的地獄參數,根本無法在天堂相位上復現!」

「只有人間的作業系統是不需要依賴硬體的純軟體,無論任何環境都能運營,也是神主唯一能選擇的世界模板!」

「正是如此。」維希說道:「人間晉升對天國的最大影響,就是讓天國同步了人間的世界參數。這樣我們進入相位後,天國就能根據參數在相位新建『白紙』,將這個空白的『圖層』變成我們的私有物。」

「這就是入主天堂的真實含義,以天國作為模板,創造我們的世界!」

薇瑟看向幕簾之外其他五張幕簾:「這就能解釋為什麼過去這麼久這個席位仍舊空著,也沒有神主侵占這個相位……相位之間彼此獨立,就像是沒有交錯的世界,她們再怎麼厲害也只能擴張經營自己的相位,根本不可能染指其他相位,就像1號圖層的色彩再怎麼濃郁,也不可能將顏色浸透到2號圖層里。」

「她們應該可以隨便轉移相位,畢竟只要世界參數正確,她們就能在任何一個相位復刻自己的天國。」維希說道:「反過來說,所有相位其實都一樣,她們根本沒必要挪動。」

入主天堂如此輕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換成其他人此時都心情澎湃得不能自己,可索妮亞她們卻是越來越緊張。整理好心情後,她們對視一眼,默默點頭,視線沿著幕簾一直往下,直達天堂最底層。

跟人間看不見天堂不一樣,從天堂往下看是可以直接看見人間,世界如同正方體的台座一樣承載著天堂,六張幕簾將世界包裹在裡面,可見人間確實在天堂裡面,屬於天堂的最底層。

當索妮亞她們試圖觸碰人間,人間表面浮現出縱橫交錯的鎖鏈,鎖鏈是從下方延伸上來,就像下方有什麼東西綁住人間。

維希這時候悶哼一聲,七孔流血靈魂顫慄,她背後的福音神靈也被魂鎖神靈勒出悽怨的哀鳴。她抬手示意自己沒事,擦了擦血跡說道:「「識時務」也探查不出這些鎖鏈的來歷,光是試圖追朔就讓我受到反噬……說明屏蔽鎖鏈信息的,是遠在六翼之上的偉力!」

「目前這個世界能讓我毫無頭緒的禁忌信息,就只有六重地獄,以及六重地獄裡的亞修。」維希篤定說道:「這些鎖鏈,就是六重地獄的具象化!」

「跟我們分析一樣。」薇瑟冷靜說道:「天堂跟地獄就像是兩個互相扣住的回形針,天堂最底層與地獄最高層重疊在一起的區域,便是人間。人間的年齡,或許比我們想像得要年輕得多。」

「我們要怎麼進入地獄?」笛雅著急問道:「有人間擋著,我們還是沒法進入地獄啊!」

「那就貫穿人間。」索妮亞忽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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