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裡了。」燕趙歌閉上眼睛,感受片刻之後,做出判斷。

封雲笙雙瞳之中,藍黑魔煌閃動:「這裡似乎並非完全封閉的異域空間。」

燕趙歌頷首:「通明大帝當年第一次誤入此間,被睏了數百年,後來打通門戶重新離開,在那之後,這裡的空間界域就發生改變了,倒有幾分四通八達的意思。」

「從不同的地方進來,可能在這方異域空間裡不同的地方落足。」

一邊說著,兩人一邊向前行去。

眼前的世界裡,一重又一重水幕交織,使得這裡仿佛變成一座迷宮。

接觸到水幕,或者嘗試從水幕里穿行,便可能脫離這方異域空間,被傳送到別的地方。

片刻之後,燕趙歌二人從兩重水幕交錯間的轉角處走過,扭頭望去,眼前頓時一亮。

在那裡,分明屹立一株高大挺拔的蒼華神樹!

雖然遠不如木曜歲星上尊邵君篁遺蛻所化身的那株神樹高大,卻也同樣堪稱參天巨樹。

看著閃動幽幽蒼碧光澤的高大靈樹,燕趙歌和封雲笙都是一聲嘆息。

至此再無僥倖可言,通明大帝胡悅心,正是隕落在這裡。

她們這一脈傳承的特點之一,便是已經成仙的強者如果坐化隕落,遺蛻將化為蒼華樹。

高大的神樹,正與一面水幕豎立重合,一般浸在水幕中。

其整體,仿佛跨立於兩重時空之中,卻沒有因此被撕裂,玄而又玄。

不過,能看得出來,當前正處於一種微弱平衡中,稍有不慎,平衡被打破,空間錯位,高大神樹便可能被豎著劈成兩半。

燕趙歌二人來到樹前,感受到生靈的氣息,樹幹上的枝葉無風自動,輕輕搖曳。

「嗯?」燕趙歌微微蹙眉,伸出手指,輕點樹幹:「失禮之處,通明大帝勿怪。」

隨著他的接觸,樹幹上突然迸發出光輝。

光影交錯之間,一個人像漸漸在虛空里投影浮現。

待影像穩定清晰後,呈現出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看上去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著一身白裙,正盤膝而坐。

其容顏姣好,不過稱不上絕色,不如木曜歲星上尊邵君篁又或者燕趙歌的母親雪初晴。

燕趙歌同封雲笙對她都不陌生,早已見過其光影圖像,知道這個白裙女子,正是邵君篁的弟子,雪初晴口中的「師祖婆婆」。

通明大帝,胡悅心。

只不過,燕趙歌二人所見光影圖像中的胡悅心,雖然稱不上絕美,但氣質高華,自有獨特風韻,勝過人間無數女子。

而此刻蒼華樹上光彩倒映的影像里,胡悅心容顏黯淡,膚色蒼白至極。

多年時光流逝,但透過這光影圖像,燕趙歌二人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虛弱。

這似乎是她生前最後的光景。

重傷難愈,雖然通過天河支流甩開追兵躲入這裡,但也已經回天乏術,處於彌留之際。

盤膝打坐的胡悅心,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氣息並非無色,而是混雜一片灰敗和血紅。

這口氣一瀉,她原本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反而多出幾分紅潤。

可惜,那並非傷勢得到緩解的標誌。

相反,是人生命光彩最後的迴光返照。

畫面中的胡悅心,雙目無神,表情黯然,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挺直的脊樑漸漸傾頹。

她眼珠子動了動,仿佛重新有了焦點,但卻漸漸變得迷濛一片,被淚水所覆蓋。

「啪嗒,啪嗒……」

眼淚從她眼眶中滴落,雙目里儘是倉惶同軟弱。

此刻的胡悅心,同所有人過往印象中的她,反差著實巨大。

「我……不想死啊……不要死啊……不要啊……」

虛空中,軟弱的啜泣聲響起,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渴求。

到了後來,光影畫面中傳出的聲音,漸漸多出懊悔與頹喪。

懊悔自己的生命就這樣逝去,懊悔自己為了一塊天元石碎片而付出生命,懊悔自己往日沉迷於道門正宗重興這樣虛無縹緲之事。

到了後來,懊悔漸漸變成怨恨。

怨恨自己付出良多,結果卻遭界上界同道驅逐,孤苦無依,被人追殺,獨自一人死在這樣一個地方,甚至都無人知曉!

怨恨自己的愚蠢,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荒廢自身年華,窮儘自己一生經歷,何其不值,何其不智!

怨恨那個騙自己走上這條路的師父,邵君篁!愚蠢之極毀了自己的人生不說,也毀了她胡悅心的人生!

無盡的悔恨,悔恨自己為什麼會為了別人,就這樣賠上自己的人生,賠上自己的性命。

詛咒,喝罵……

難以想像的惡毒詞句,從胡悅心口中冒出,加諸在邵君篁、南極長生大帝、高寒、凌清乃至於尹天下等等本來是志同道合的人身上,加諸在一切人身上。

咒罵聲從高亢到低沉,最後重新變為啜泣,痛哭流涕。

從中流露出的一切,其實還是源於對死亡的恐懼,對自己人生的追悔莫及。

哭聲越來越虛弱,那個白色的身影也越來越虛弱,漸漸軟倒在地,所有一切都只剩絕望……

燕趙歌和封雲笙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

「有人說,一個人只有在臨死之前,才能看到其心底最真實的一切,才能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燕趙歌的聲音,在空間裡迴響:「這個觀點,我是同意的。」

「尤其是,明知必死的情況下,卻還不能速死,只能無助的慢慢等待死亡降臨,那才是最煎熬的時刻。」燕趙歌面無表情,越過樹幹,來到水幕前:「雖然情形不堪,雖然令人難免有些意外,有些失望,但如果通明大帝臨終前有懊惱悔恨的念頭,也並非完全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是……」

燕趙歌抬掌,虛虛按在水幕上,水幕頓時一陣晃動。

蒼華樹上投影出來的景象,驟然中斷。

「我想看到的是通明大帝臨終前真正的景象,而非某個混蛋糊弄出來的東西。」

燕趙歌冷冷注視水幕凹陷,化作一個時空孔洞。

在時空的另一頭,呈現一個人的身影,懶洋洋的說道:「呀,你看出來啦?」

正是陳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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