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高塔下,兩個青衣道童並肩而立,兩人相貌有七八分相似,顯然是一對同胞兄弟,正是岳華道人座下的清風、明月兄弟。

只是兩人雖然相似,表情卻是頗有不同,清風是純然一股倨傲神色,明月則多少帶上了一點不安。

四周還是一片漆黑,明月微微側頭,道:「今天來襲的是什麼人?」

清風揚了揚頭,傲然道:「不過是些山裡的泥腿子,或許還有萬馬寺里的餘孽。一群不自量力的宵小罷了。」

明月聽了,稍稍鬆口氣,清風已經揚眉道:「你怕什麼?萬馬山里,除了師尊,誰還是咱們的對手,我一個人就綽綽有餘,何況還加上你。

明月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苦笑,突然耳邊風聲想起,明月下意識的一低頭,就覺得一道風聲擦肩而過,就聽清風大叫一聲,滾倒在地,肩頭上插了一支長箭。

明月回過頭,看向箭射來的地方,只見黑黢黢的一片草木影子,根本分辨不出來其中玄機,總算他反應還在,刷的一聲,抽出長劍橫在身前,一步步往後退,退到一顆大樹下,背後抵著樹幹,暫時不必腹背受敵,低聲喝道:「誰?」雖然勉強保持鎮定,終究聲音有些發顫。

清風獨自留在前面,按住自己的傷口,慢慢爬起身來,卻沒有站起,反而矮著身子慢慢向後爬,也爬到了明月身邊,倚在樹上喘氣不止,虧了他還有幾分毅力,臉色扭曲的盯著樹叢,突然伸手,抓住箭尾,嗤的一聲,拔了出來,鮮血嘩的湧出,清風刷的幾下,撕下道袍衣襟裹住。

明月聞到血腥氣,臉色有些發白,按住心頭的驚恐,側目看他道:「你不應該現在拔箭,這樣流血多。」

清風道:「少廢話,剛剛若不是你站在我前面,阻礙了我的視線,我哪會中箭。」將那帶血的箭頭仔細端詳,道:「果然是獵戶泥腿子用的破鐵箭,我怕他什麼。」

明月見他衣上鮮血淋漓,居然還是傲色不減,有心諷刺兩句,但到底顧念他是自己兄長,忍了下來,瞪著眼睛看向那樹叢,道:「這麼久了,居然不放第二箭。」

清風道:「你懂什麼?這來的人不過是尋常獵戶,多半就是柴家那個小鬼。他會什麼?剛剛放冷箭不過是我沒防備,現在一箭沒怎麼樣,你看他還哪敢放第二箭?我借他兩個狗膽也不敢!」最後一句提高了嗓子,大聲說出來,只是因為疼痛和失血,多少有點破音,在黑暗中顯得十分難聽。

良久,一片寂靜。

清風冷笑道:「果然怕了吧。」

明月搖搖頭,突然神色一變,道:「不好——」往前衝出兩步,突然一閃身回來,又緊緊靠住大樹。

清風怒道:「你發什麼瘋?」

明月轉過頭道:「我們被冷箭嚇住,在這裡躲避,那寶塔誰來看守?」

清風色變,猛回頭,只見寶塔矗立在夜色中,如同陰影中的巨獸擇人而噬,看不清里外情形,冷風吹過,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喝道:「是調虎離山計嗎?好狡猾的小子。既然識破了,那你回來幹什麼?」

明月道:「我這番前去,離了這大樹屏障,豈不是成了活靶子?橫豎那寶塔里有的是鎮壓符籙,料他們開不開門,我何必著急去?」

清風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你怕什麼?別說他們不敢放箭,就是放箭,憑你手中長劍,還怕他們不成。」抓住他道,「跟我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奈我何。」這一抓,卻忘了肩頭傷口還在,微一用力,已經疼得流下汗來。…,

明月暗道:倘若你剛才說這話,我倒有三分相信,現在你都中箭了,鬼才信你,微微一掙,道:「師兄,你看,敵人在那邊。」

清風轉過頭去,明月把手一抽,長劍忽的一聲,攔在身前,轉過半個身子,笑道:「你要去就去,別拉扯我。」

清風大怒,還沒說話,只聽一聲刺耳的風聲再次響起,聽風辨形,手中長劍一揮,噹啷一聲,半截斷箭掉在地下。清風冷笑道:「不過如此。咄,小賊別走,我來了。」說著往前幾步,不往寶塔的方向去,反而迎著放箭的方向,迎面而去,手中長劍舞起,猛衝了過去。

眼見他雖然垂著一隻胳膊,但右手完好,的一團雪相似,銀光點點,風雨不透。那劍法確實舞得好,腳下也真迅捷,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已經搶到樹叢前面,喝道:「你給我死吧。」長劍如白虹貫日,直直刺向樹叢。

正這時,只聽明月叫道:「小心背後!」

清風全神貫注使劍,驟然聽到這一句,大吃一驚,顧不得其他,圈劍回來,在背後一抹,只聽嗖的一聲,長劍與身後射來的冷箭相擊,冷箭倒飛出去,持著長劍的手也不由得發麻。

清風暗自心驚,心中只道:「好厲害的箭術,小小一支羽箭,竟有這樣的力氣!」不敢託大,轉過身來,盯著對面的來箭處。

只見背後依舊是黑沉沉一片夜色,哪有人影?清風看了一回,心中暗自警惕,心道:這小子什麼時候跑到我背後去了……啊喲,不好!

他剛剛反應過來,手中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覺得頭上一痛,眼前一黑,就此栽倒。

明月看著,只見清風擊落了來箭之後,竟然背轉過身,搜尋後面的人,不由得被震得目瞪口呆,心中只道:你傻了吧!雖然後面來了敵人,但是你前面的敵人沒有消失啊,而且離著你就幾步之遙,這麼背轉過身,豈不是找……

還沒想得完全,只見清風背後的樹叢中大大方方走出來一個人影,手中拿著長弓,用弓背往背轉身子到處踅摸的清風腦袋上只一擊,就聽「噗」的一聲悶響,把他打翻在地,四肢不動,不知生死如何。

明月見了,暗中又好氣又苦笑——氣他愚蠢,苦笑自己運道差。死道友不死貧道也罷了,但如今情況卻是,道友先死,下面死的就是貧道。

明月正無奈著,卻見那男孩走上幾步,道:「明月,你也在這裡。」

明月心中雖然無奈,卻也不曾輸了氣勢,打量那男孩,認得是柴家那個小崽子——在這裡遇到他,也不能說意外,反而是情理之中。

只見小石頭手中弓緩緩舉起,搭上羽箭,瞄準了自己,不由暗自惱怒,心道:你好託大,敢這麼大喇喇的瞄準我。你離我不過數十步,拉弓放箭也需要三息時刻,我展開飛雲步輕功,使一招「氣貫長虹」,手中長劍刺穿你心口,也不過需要三四息,到時候你已然發不出箭來,我再將你拉到身前,充做肉盾,我身後的你的同黨也投鼠忌器,我或者將你拉到寶塔之前,守住入口立於不敗之地,或者利用你的屍身引誘你的同黨出來,將他們一網打盡,還不都在我一念之間?

他剎那間已經轉了數十個念頭,覺得哪一樣都是自己贏了,頓時感到精神勝利,無比滿足,又想:罷了,不是我怕了你們,反而是不想多結冤家,就讓你囂張一回,難道你還能把我怎樣?小子,且看你明月爺爺的。含笑道:「你要去寶塔呀?」…,

小石頭見他開始滿臉激動之色,片刻之後反而平靜下來,又換上了一副笑容,暗自疑惑,道:「是啊,怎麼樣?」

明月道:「可以,太好了。你趕緊去吧。」說著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石頭見他回答的十分乾脆,反而不可思議,弓弦繃得緊緊的,道:「怎麼,我去了,你沒話說麼?」

明月道:「怎麼,你還想要我帶路?就在寶塔底下,門都沒關。我跟你說清楚,免得你迷了路途。你進去之後,有兩扇鐵門,推門進去,還有一段通道,卻有一面鐵牆。鐵牆後面,就是關押宋師娘的所在。我可跟你說話,那鐵牆光鐵板就有半尺厚,上面還貼著七張大符籙,那是老道貼的,與我無關,你找我也沒用。」

小石頭越發愣了,道:「你是什麼意思?」

明月道:「我說,我是不會給你帶路的。你得自己去。」說著道:「讓開路,我走了。」昂著頭從小石頭身邊走過,揚長而去。

小石頭見他去得很有幾分瀟洒,一時愣住,保持著開弓的姿勢僵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大概明月都跳牆跑了,才緩過神來,喊道:「喂,就讓他這麼跑了?」

對面的樹叢里伸出一個光頭,悻悻道:「我見你不動彈,以為你要放他走。既然是你的意思,我又想,明月算不得什麼,只要占領了寶塔,也未必非要拿他怎麼樣,所以就沒吭聲。」

小石頭怔了怔,道:「那就算了。現在該如何?」

小和尚道:「太師叔祖和小程兄說道,咱們來這裡不先為了救人,只為了清場。那鐵牆上的符籙等他們兩位忙完了過來,這才參詳著解開。那邊不打完駁靈陣,據說是解不開符籙的。現在咱們事情已畢,就在這裡守著就好,紫雲觀里人手少,只要太師叔祖和小程兄不出問題,咱們這邊就沒事。等著吧。」

小石頭點點頭,道:「那也好,這就發訊息。」從背後取出一支火箭,搭在弓上,朝天怒射,一道火光直衝天際,劈開了一線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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