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醒來的時候,渾身的血都乾了。鮮血板結成血痂黏住了衣服,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著。

躺在生硬的土地上,即使意識清醒,頭腦中也是一片混沌,剛才一幕在腦海中不停閃回,卻又十分遙遠。

作為一個脫胎換骨的築基修士,他身體還是想到有相當不錯的,哪怕被空間瞬間割開幾百道口子,哪怕鮮血灑了一路,哪怕是渾身真元被抽取一空,他醒過來之後依舊沒有失去所有力氣,也沒有出現如凡人一般失血後的虛弱和寒冷,只是渾身的疼痛讓他有些皺眉。

這裡是……

冷風吹過,程鈞不由打了個寒戰,發散的目光重新凝聚,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周圍的天色很暗,但也能看出,這是荒郊野外,地下是茂密但不柔軟的草甸,頭頂上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將他天光擋的嚴嚴實實。穿林的冷風吹過樹葉,嘩啦啦作響,更為此地的偏僻荒涼作了註腳。

這他媽是哪裡?

程鈞啞著嗓子想罵一句,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在心中補全。

這次真是失策了。

剛剛在陣中,他利用極短的時間進行了強行二次傳送,這個法門說難極難,非要大師級的陣法知識和經驗才做得到,說簡單原理很簡單,就是在陣法傳送將結束未結束之時,立刻進行強制的再次傳送。

那傳送陣每傳送一次,消耗極大,非要補充大量元氣,甚至更換大部分靈石才能再次使用。何況這等超遠距離的大傳送陣,往往一次傳送的消耗,三天也補不回來。程鈞若傳到了那邊,再想回來那是休想,只能落在等在那邊的人手裡。

但其中還有一個取巧的法子。就是利用上次傳送的餘波和還未穩定的空間,通過極複雜的法術和靈氣補充,再進行一次投機傳送,這一次傳送極其不穩定,修為不到強行逆轉空間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稍不留意,就會被撕成碎片。

這一法門是修道界一門秘法,少有人會,程鈞卻能掌握,實在是前世他結仇太多,任何能幫助逃命的法術他都要精研,不然誰知道哪天就乾瞪眼了。尤其這種和陣法結合的秘法。最為他看重。饒是如此,他前世也只使用過兩三次,當然,成功率是十成十——只要失敗一次他就已經死了。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倉促,雖然狼狽。雖然後果嚴重,但他還活著就是證明——他果然還是成功了。

只是事情還是出乎意料之外。這強制二次傳送極困難又難以控制,傳送走了被傳到哪裡,本是不確定之事,但至少也是在相同傳送接應陣的網絡之內——只有配套的傳送陣之間才有空間通道相連,其他的傳送陣都不在一個世界。是不會串過去的。

按照程鈞的想法,這個陣法既然是張清麓與他師父通信的私密陣法,理所當然應當只有一套傳送陣。也就是一個傳送一個接應,非此即彼。二次傳送不留在原地,不是退回,就是傳到真正無罪的法陣上。哪知道一出來看,全然莫名其妙,這天。這地,這冷風都證明著悲慘的結局——自己不知道被扔到哪個窮鄉僻壤來了。

難道這套陣法還有其他的接應法陣?

程鈞忍住疼痛。顫抖的從懷中取出一枚靈石。

夜色之中,靈石本能的發出幽幽光芒,在黑暗之中,已經如指路明燈一般耀眼。他緩緩地挪動身子,讓有限的光亮儘量籠罩更多的地方,尤其是地面。…,

地面上只有叢生的雜草,以及斑斑點點的血跡,全是荒郊野外的模樣,哪有傳送陣的影子?

莫非……

程鈞苦笑,雖然不願承認,但確實還存在一個極其特殊的情況,可以解釋他的處境。那就是他在傳送的路上,直接遇到了空間縫隙,被甩了出去,落到了不知道哪裡。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算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如果這裡本來就有個傳送陣,那麼多半就是無罪弄出來的。無罪活動的範圍終究脫不開靈山界,法陣也不會建到什麼天涯海角去。只要自己身在靈山界,終究能想辦法回去。倘若是隨處一個空間,那就倒霉了。可不是說,這套法陣和終點在紫霄宮和上清宮,中間的縫隙就會落在這兩地之間,空間這種東西,根本不可控制,扔到哪裡都有可能。

此地,程鈞苦笑了一聲,還不知道在哪個界呢。

剛才不過挪動了幾步,他便覺得渾身力氣抽乾了一般,一百多道傷口一起疼了起來,他也忍不住咬牙沉默,過了一會兒,索性躺回地上,清了清喉嚨,勉強道:「兩位……出來幫我一把。」

話音剛落,老魔探出貓頭來,笑道:「你也有這求我的一天。」

程鈞淡淡道:「嗯,有的。」

老魔頓了一頓,道:「我去——你這麼淡定,那還有什麼意思?拽個屁,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還很有功勞是麼?」

程鈞道:「功勞談不上,若是沒有我,剛剛你就跟我一起陪葬了。不管那邊是誰,反正他等的是張清麓,卻等來一個我。我若落在那邊手裡,豈有……咳咳……好……下場?」說到最後,不免聲帶喘息。

老魔哼道:「得了吧你,七死八活還不忘自吹自擂。就是你果真死了,難道我就不會自己逃命麼?老劍,你出來,咱們合計合計。」程鈞動不得,他是只能動口不能動手的,這個時候顧不得其他,也只好叫出有力量的劍老一起出來商量。

良久,並無人回答。

老魔吃了一驚,道:「怎麼回事?他不在了?真自己逃命去了?」

只聽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去你的……我還……還在。」

程鈞吃驚道:「劍老你……你是怎麼了?」

劍老道:「你剛才說……要不是你……你就……就……我呸!」最後一個我呸,倒是恢復了些精神,後面的話雖然低聲,卻也一疊串的講了下去,「要不是我,你們兩個還有今日?早就一命嗚呼了。剛才在那邊什麼狗屁陣法裡,外面有個極厲害的大人物,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他反應過來,一身壓力砸下來,若不是我扛了一下,你們傳過來就是一團肉醬。」

程鈞沉默了片刻,道:「生受您老了。您受傷了?」

劍老道:「我才沒受傷——反正消耗的不小,你們別打擾我,我要閉關。若是再不修煉,元劍碎了,那就不知多少年月才能補回來了。」

程鈞再次道:「是,多謝您這次辛苦。不好意思,最後問一句,您可知道那人是什麼修為?」能在一個照面都不到的時間內將劍老的元劍幾乎震碎,那人只怕……

劍老哼哼唧唧,終於道:「大概是神遊或者是返虛?反正不是合道帝君,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說完這句話,終於寂然無聲。

程鈞低聲道:「神遊?返虛?多半是那個人了。」…,

突然出現的林通秀,被扭曲的隱秘法陣,不可思議的大修……

玄道……只有他了吧。

程鈞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以玄道的身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現在這個局勢,已經牽扯到如此高層的人物了麼?

另外就是,這件事在前世有沒有發生過?

倘若發生過,結局如何?

張清麓落到玄道手中了嗎?還是如今世一般陰差陽錯,倒霉的是另一個替死鬼?甚至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難道自己不過些許的改變,竟讓局勢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千頭萬緒想不清楚,程鈞緩緩閉上眼睛——如今不是思考的好時候。死裡逃生的經歷和耗盡的心血,讓他的心緒進入了極不穩定的狀態,這個時候過度思考容易鑽了牛角尖,說不定還會勾起心魔來。

乾脆,先休息一下。

望了望周圍,似乎也沒有什麼遮風避雨的地方,程鈞索性不挪動身子,就躺在原地,閉上眼睛道:「老魔,我先睡了,有勞你守夜。」

那老魔看了看四周,知道程鈞動不得,劍老靠不住,也只有靠自己了,口中兀自道:「守夜就守夜,你們兩個廢人還不是要麻煩我。我可說好了,你看我的樣子,放個哨看個風什麼的,還能對付,要真有什麼敵人來了,我是沒什麼招數的。你自求多福吧。」

程鈞道:「沒關係,倘若果然晚上有敵人或者猛獸,我起來也跑不了,那就讓它們吃了我吧。」

話音未落,只聽遠處山林里,有野獸「嘎——」的一聲嘶吼,仿佛在為他的話潤色。

老魔道:「你看,還敢胡說八道,別犯了口業。聽見那夜貓子叫了麼?你猜是什麼妖獸?我聽著好像是黑背猞猁,我們焉支山漫山遍野都是這個。說起來,這地方天色暗的邪乎,靈氣充足卻紊亂,空氣中還有些鬼氣。我瞧著這地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倒好像我們焉支山似的,說不定這是到了我們老家啦,你看……」再轉回頭,卻見程鈞已經呼吸平穩,進入夢鄉。

見他說睡就睡,老魔悻悻道:「最好別是焉支山,不然有你好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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