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風平浪靜。

急促的暴風雨過後,海面格外的平靜。深藍的海水澄清非常,泛著微微的波濤,海面上掠過的風也格外溫柔。

撲稜稜拍翅聲響,一隻白海燕掠過波濤,向前飛去。

三艘大船在水面上駛過,張足的風帆上畫的都是同樣的圖案——一個長須金龍頭,顯然是同一個隊伍。中間那艘大船十餘丈長短,船頭有一龍首雕像,金光熠熠,好似純金打造。

船艙門一開,幾個大漢從中走出。這群人都做了海上的短打扮,個個面目曬得黝黑,正是海上風吹雨打的痕跡。中間一人身材高大,衣著雖然樸素,但衣料細膩光滑,顯得頗為貴重,遠勝儕輩,一身氣派也當得起出眾二字,顯然是眾人首腦。

他目光在周圍環視一圈,就見一隻白海燕停在前面那艘船上,撲棱著雪白的翅膀直飛入船艙,微笑,道:「海燕落船,這是好兆頭,看來此行必能一帆風順。這一行出來也真沒遇到什麼難事,譬如剛才的風雨,雖然來的好生突兀。好在規模只是普通,也損害不了咱們。」

旁邊一個青年笑道:「舅父久經風雨,自然覺得不算什麼,我們可就不行了。表弟在船艙里,已經吐了兩次了。不如送點茶水給他壓一壓?」

那首領聞言,面色略沉,道:「是我把他慣壞了。這麼大年紀,又是我們這樣的海貿世家。竟然這麼羸弱。將來怎麼繼承家業?」

那青年聞言露出一絲得色,又道:「相比之下,秋妹妹就厲害多了。雖然是第一次出海,但面對風雨,絲毫不怕,在風雨最激烈時,還站在船頭玩耍呢。」

那首領「哦」了一聲,突然問道:「靈秋在前面那條船上,她怎麼表現。你怎麼知道?」

那青年登時語塞,道:「我出船艙的時候……偶爾看見的……」

那首領哼了一聲,道:「以後你少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我跟你說了,靈秋被仙師看中,傳授仙法,早晚是神仙中人。也是我們莊家的貴人。不是尋常人能夠匹配的。你不如把精力放在商事上,以你的本領,將來倒是傑兒的一條臂助。」

那青年聽這一番話,只覺得不順耳至極,臉色微微抽搐了一下,剛要回答,就聽那首領喝道:「前面船上在幹什麼?」

只見前面船上放下一張大網,似乎在海中拖起了什麼。一直拖到了岸上。

那首領忙叫人打旗語去問,過了一會兒。有人回稟道:「二小姐在海上發現了漂浮的人身,可能是船隻遇難的倖存者,因此打撈上來。」

那首領臉色變了幾變,道:「胡鬧。什麼不明不白的也往船上撈?」隔了一會兒,又道,「罷了。不是什麼大事,隨她喜歡吧。」

這時,又有人前來稟道:「首領,二小姐派人把珠女帶走了。」

那首領臉色驟變,好似吞了個雞蛋一般張大了嘴,過了一會兒,才指著那青年道:「你去,你去!去問問她,到底要幹什麼?」

大船甲板上,一個不省人事的青衣人倒在甲板上,濕淋淋的頭髮披散,遮不住清俊難言的相貌,神色安詳的仿佛睡著了一般。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紫衣少女,摸著下巴道:「看來救人是救對了,居然救到了極品。難得的是在水裡泡了這麼半點,一點都沒腫,也沒脫皮,不然泡成白毛豬一樣,還有什麼美貌可言?」

在她身邊,卻是女水手和侍女,都笑了起來。有人道:「這是小姐的桃花運到了。長路寂寞,小姐不消遣一下嗎?」

那紫衣少女目光一轉,笑道:「我要不消遣,你們就受用了嗎?拉倒吧,這人……說不定是個人物,你們別肖想了。」說著一揮手,道,「拖到客房去,好好安置。」

眾女心中遺憾,心道小姐給這麼好的待遇,看來是真心看上了,自然輪不上自己,當下兩個壯婦抬著那青年進了船艙。

那少女跟著進去,看著她們把那青衣少年安放好,揮了揮手,打發了侍女,盯著青衣少年,露出幾分渴望的神色。

她渴望的對象,並不是那少年本身,而是他掛在腰間的乾坤袋。

那是一隻精緻的乾坤袋,雖然沒有繁複的花紋和閃亮的面料,但制式大方,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少女一步步靠近,伸出手來,向乾坤袋抓去。

眼見手指尖已經碰到了乾坤袋,少女的手臂回過方向,重新插回腰裡,自嘲的一笑,道:「拉倒吧。姐的格調,哪有那麼低啊?」

說著頭也不回的走開,順手摔上了門。

等她離開,船上的青衣少年,驟然睜開了眼睛。

真險。

程鈞默默地腹誹。

一日之內,連遭二險。

第一險不用說了,就是從真龍爪下跑路。

雖然孤身一人引開真龍,實在是太冒險,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於真龍來說,他才是那盞指路的大燈籠,吸引真龍的注意力,他若不走,那大船速度有限,是必死無疑,反而拖著幾個人陪葬。走了之後,孤身御劍逃遁便更加靈活。

還好,這真龍雖然種族高貴,但只是條未成年的小龍,只怕還不到一萬歲,又在天台大劫上受了點傷,並不特別恐怖。程鈞連續用了兩個本命遁術,勉勉強強脫離了它的掌控。

但他的犧牲也不小,能超過自己本身速度的遁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給自己準備的保命符上有兩個遁法,一個遁法速度適中,代價小,適合一般危機的時候使用,另一個則是速度極限,不計代價,要拿本命精血去換,則是最後的底牌。本來以為用出第一個就罷了,沒想到連用兩次,即使程鈞的身體也吃不消。當他最後落入海中的時候,身體已經脆弱的連入道修士都不如了。

即使如此,他的精神還是很堅韌,從始至終也沒有失去意志。

程鈞深知,在茫茫的大海上,是不能失去意識的,雖然清醒的死去更加痛苦,但兩眼一閉,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命運,他絕不能接受。因此在最危急的時刻,他還是緊守靈台的清明,不肯昏過去。

好在他胎息未絕,在海中不需要呼吸,隨著海浪一上一下的漂流,一邊默默用聚靈陣剩餘的靈氣補充自己受損的身體。

在海上,程鈞是真正一個人,形單影隻面對著深不可測的大海和可能再次出現的敵人。自從他重生而來,這等孤寂絕望的時日再也沒見過,雖然只是幾個時辰,卻好像幾年一般。

好在他也算有運氣的,僅僅漂流了幾個時辰,就看到了一隊大船。對於海上的事情,前世他也算比較熟悉,從旗幟上看出這是一家凡人的商隊。便放任自己漂流過去。

雖然程鈞可以直接求救,但那樣反而要編出大量的話語費口舌,還可能引起懷疑,不如直接冒充遇難者飄過去。願意搭救避難者的,看見他就會出手救援,不願意搭救的,開口相求也沒用。若果然是不願意的,他只好拼著傷筋動骨,自己翻上去。不然錯過了,就不知下次何時有這樣的機會。

好在,幸運眷顧了他,真遇上願意搭救他的人。

還沒等他歡喜,他就遭到了第二險。就是船上那群女人。

那群女水手,除了那紫衣少女之外,都是風吹日曬的健勞力,長相自然是比較抱歉,而她們看程鈞的眼神,大概也是比較有意思的。

這要是被她們圍上,再搭著程鈞沒什麼自保的能力……

那場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這般下場和落在真龍手裡,說不上哪個更慘點。

這麼說,那少女算連救了程鈞兩次。

對於那少女,程鈞還算比較有好感,雖然她只是個修為不高的入道修士,雖然她不似陸令萱、商君柳她們一般天真純善,也不似程鈺、馮宜真她們那樣直率可親,但就像她自己說的,還挺有格調的,不令人討厭。蒙她相救一場,程鈞也當補報一二。

那是後話,現在想想,還是怎麼自救吧。

按著額頭,程鈞只覺得頭疼欲裂,保持這麼長時間的清醒,讓他身心俱疲,恨不得倒頭就睡,但現在真不是放鬆的時候。

一來他要儘快恢復到入道期,能夠釋放法術勉強自保的層次。以他現在的能力,連乾坤袋都打不開,也沒法啟動傳訊玉符跟其他人聯繫,連一般的壯漢都未必打得過,若遇到個什麼意外,就是束手待斃。這種感覺讓他很不適。

不過只要熬過了這一段最艱苦的時光,只要能打開乾坤袋,憑他袋中的大量符籙和過人經驗,築基期以下他當無敵手。

好吧,這個標準也不高……

要恢復到這個水平,大概需要一夜的時光,只要不是點兒背到一晚上還出差錯的地步,至少能平安等到援兵來。

但另一件事卻是真正的水磨工夫,非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載可以完成。

倘若不解決,就算是自己人找過來,他也不能輕易地回去,不然只有添亂。

就是他身上殺焦元成留下的屠龍氣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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