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不願意承認,她對Julia其實又懼怕又崇拜。

因為懼怕,她在工作上不敢有一絲馬虎懈怠,總是盡力的去達到她的標準,甚至在某些時候比她所要求的做的還要好。這樣的努力和堅持也帶給她可得見的回報:豐厚的獎金,Julia的賞識和器重,參與重量級客戶會議的機會。

也因為崇拜,她無形中已經將Julia作為她人生的榜樣,從思考方式到做事甚至在口頭用語上都有向她的老闆模仿的跡象。她渴望擁有那樣的成功。從名校法學生,到律師助理,到主辦律師,到合伙人,年薪百萬甚至千萬,走上人生巔峰,成為贏家,和別人羨慕的對象。那是何等榮光,何等暢快!

因為Julia擁有她渴望的那種成功和財富,所以她對Julia亦步亦趨,高度配合,這讓Julia反過來也覺得她是一位很能幹的助手,一位很值得信任,可以放心培養的後起之秀。

比起Cindy,趙慕慈跟隨Julia外出辦事的機會要多的多,承辦的案件也都是Julia格外看重的VIP中的VIP客戶。也因此,趙慕慈得以了解到Julia辦公室之外的一些生活片段。

這天趙慕慈正在處理一個案子,有一份客戶簽署的文件不在卷中,這份文件從美國寄來,經過美國政府機關公證之後又經中國駐美大使館認證,前後歷時兩個多月才到達律所。如今要去交原件才發現不在卷中。

仔細回想一番,趙慕慈記得前天跟Julia外出開會,就這份文件上面的章戳有一些疑問專門帶著向Julia請教,有可能跟Julia車上的一堆文件混在一起沒有帶回來。想到這裡她趕緊給Julia打電話,幾聲鈴響之後電話接通了。

趙慕慈趕忙說明了下來電意圖,請Julia幫忙看看那份文件是否在她車上。只聽到Julia的腳步聲向某個方向走去,接著是翻找東西的聲音。過了一會兒Julia的聲音傳過來了:

「在我這裡,但我今天不方便去所里,你著急的話過來拿,不著急的話明天我帶過去。」

趙慕慈回覆說她等一下過去拿,記下了地址。

Julia住在在湯臣一品,距離律所並不是很遠。趙慕慈很快到了樓下,按響門鈴,一會兒門開了。乘電梯上到35樓,只有一戶。趙慕慈敲了敲門,聽到說請進,便推門進去。

房間很大,裝修以歐式白色風格為主,簡約雅致,落地窗外是黃浦江和對岸的浦西建築。Julia站在玄關處,穿著常服,頭髮披散,未施粉黛。

趙慕慈問了好,接過遞過來的文件放進包里,抬頭髮現Julia注視著她的動作,顯得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趙慕慈覺得她跟平時看起來很不一樣。此時的Julia仿佛卸下了鎧甲一般,隨意,放鬆,臉上也是比較鬆弛的神情,整個人看起來親切很多。再看似乎透著一種病態的疲憊,仿佛是在硬撐著面對她。

覺察到她似乎生病了,趙慕慈忍不住問:

「Julia,你看起來有點……你還好嗎?」

「是有點。有點燒。不想去醫院,自己在家休息。」

趙慕慈聽了連忙用手去摸她的額頭,Julia顯然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退了一步。

「感覺不是很燒,但還是馬虎不得。家裡有體溫計嗎?有酒精嗎?」

Julia說,體溫計有,酒精沒有。

「那有酒嗎?」

「都是紅酒。」

趙慕慈當即決定下去買酒精。Julia推辭說不用了,趙慕慈哪裡肯。勸說不下,趙慕慈只好說:

「你的健康很重要,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健健康康的去做,請不要再推辭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一聽到工作,Julia立即退讓了。

下樓到最近的藥店買了酒精藥棉和退燒藥,想了想又去買了一份粥和素菜包子,兩三個香蕉蘋果,上了樓。叮囑她一定要多少吃一點再睡,並告訴她有事隨時可以打她電話。

Julia臉上浮現出笑容,說謝謝。

Julia本身就身材嬌小,病容之下更顯柔弱。趙慕慈忽然發現她的笑容看起來很是甜美,接著發現她五官也是十分的協調柔和,跟平時嚴肅冷酷的樣子大相逕庭。

趙慕慈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這一刻,她仿佛穿過了厚重的鎧甲,碰觸到了真實的Julia。

忽然話題一轉,Julia問起另一個案子的進展。隨著趙慕慈報告的聲音,她發現Julia又冷硬起來了,最後成了平時在辦公室的樣子。

一時無話,趙慕慈不敢耽擱她休息,忙告辭出來。

對於Julia在病中仍不願示弱於人的要強,趙慕慈並不驚訝。況且她和Julia之間差距還是有點大的,成為朋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一個下屬跟前示弱,哪怕只是身體不適帶來的,那也是儘量去避免的。想到這裡趙慕慈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隱約記起有一天晚上去向她報告事情,敲門好一會兒才聽到說讓進,進去之後發現她眼圈泛紅,想問又忍住了。一直過了很久才聽說她母親重病,可她當時走不開沒法回去。據說她母親手術前一直喊著讓她回來,想見她一面。

這件事作為Julia鐵石心腸親情淡漠的一項「罪證」在八卦和流言者們中間傳播,只有趙慕慈知道,她是紅過眼,傷心過,又不能向人訴說的,也許還在忍受親人們的指責和良心的譴責。

想到她與平時迥然不同的病容,趙慕慈也忍不住也好奇起來。她結婚了嗎?律所里不乏八卦和流言,尤其是女人之間。真真假假眾說紛紜。

一時聽說她一直未婚,一時又聽說有交往多年的男朋友,男方在政府機構任職,家底殷實;一時又聽說換了男朋友,在跟一位顏值身材俱佳的小鮮肉交往,眾人說到這裡往往露出神秘鄙夷的笑,言下之意Julia圖謀的是對方美好的肉體,說明那方面慾望旺盛;而小鮮肉肯去就她,一定是圖謀她的錢財,兩人是一丘之貉。隔一段時間又有人說看見Julia座駕上的人換了,這次是英俊中年男子,氣質很好。

說到這裡,就有一尖細聲音插進來:真希望那些男的見見她發飆罵人的模樣,要是還願意繼續,那才叫真愛呢!

大家鬨笑起來。

趙慕慈從未見過大家說的這些男子,但今天見她一人在諾大的豪宅中生病發燒無人理會,想來就算有過這些事,此時也指望不上吧。

對於女人們的八卦,趙慕慈向來是不插嘴的。但議論有時會引起她的思考。

女人在事業上成功了,就不配有愛情了嗎?仿佛只有這樣才公允。這種想法背後的邏輯似乎是:如果你事業又成功,又有那麼多美好的異性和你談戀愛,那麼對於辛苦做工而又沒有機會接觸到優質異性的我來說,那就太殘忍了,因為你擁有了這麼多我想要卻沒有的東西,這不公平。

為了公平起見,既然你成功的事實已經發生無法改變,那麼在你還未變成事實的婚姻這件事上,我們不願看到你獲得優質異性的愛情,以及身體。我要用刻薄的話語譏諷你,並且暗暗希望你過著有錢但不幸的日子。

女人啊。你只看到你和她之間巨大的差異,你卻忽略了她的成功是付出了多少人生和精力換來的。你寧願在茶水間說那些惡意的話語,也不願意從她身上看到通往理想生活的一種道路。你固執的站在自己的那個位置上,向沐浴著光和榮寵的她投去妒忌和嘲諷,是因為對自己放棄了嗎?還是因為沒有了希望?

轉念一想,也許對於秘書們而言,不管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獲得像Julia那樣的發展空間,轉換賽道的話成本又太大了,很少有人具備那樣放手一搏的勇氣和毅力。所以無望的她們只能任由心中的羨慕生成嫉妒,也許還會生變成恨。

而對於那些明明有機會有能力達到Julia那樣的高度,卻自廢武功或不死進取,只願停在半山腰一邊仰望一邊唾棄的女人們來說,那只能是一種真實的惡了。

唉。惡人也有惡人的道理。只好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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