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等待沒有幾分鐘,計程車來了。

趙慕慈打開車門坐進去,車子載著她往住所方向駛去。

一路上只是懨懨的。今天的司機師傅也滿識趣,問過目的地之後便一言不發,只有深夜電台的懷舊老歌在車廂里播放著。

忽然手機亮了。一條消息進來,是肖遠。

肖遠問道:「下班了嗎?」

趙慕慈回:「嗯。」

肖遠:「到家了嗎?」

趙慕慈:「在路上。」

肖遠:「今晚去你樓下看你?」

趙慕慈想了想,這樣回覆:「不要了吧,好累了。」

螢幕安靜下來。等了一會,趙慕慈關上手機,仍舊陷在沉默里。

說起來和肖遠好久沒有見了。

自從一個半月前一起看完一場藝術展後,至今還未見過。趙慕慈一向是忙碌的;肖遠最近也開始了在外資律所的實習,每天下班時間跟趙慕慈有的一拼。趙慕慈又是忙工作,又是幫忙處理Danny的事情,又是招人,連周末都變成了工作時間,兩人只好不時電話簡訊息聯繫一下。

在趙慕慈眼裡,肖遠是一位漂亮又識趣的小朋友。時間允許的情形下,她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玩耍的。更何況這位小朋友還極有見識,不論是是外形還是思想都是閃閃發光的。

「新鮮的感覺」,她默默的想:「像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鮮橙,像剛送進賣場葉子上還沾著水滴的綠油油的生菜,像第一茬等待挑選的番茄拿在手中的觸感,光滑,緊緻,散發著番茄的獨特氣味。」

這是生命力啊。是朝氣蓬勃的活力啊。

年輕人。他是年輕人,是新鮮的小番茄,而她,看起來倒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她也曾是那樣充滿希望的模樣,眼中只是向前!向前!

而如今,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都不存在了,她有的,只是濃濃的遲疑和深深的疲憊。

忽然想到他馬上也要畢業了。也要似她當年一般,滿懷希望,躊躇滿志的進入職場。

不出三兩年,只怕也如她一般,再雞血的話語,再輝煌的場面,都不能充到滿格電了。

於是又會誕生一名電池老化,遲遲不能滿血復活的職場機器人。日復一日的接收指令,執行指令,完成指令,接收新指令。

新鮮番茄小橙子,誰不愛呢。對於他們不可避免的悽慘未來,誰又有辦法呢。

肖遠小朋友也要開始氧化啦。再漂亮再有活力的生命,都逃不過氧化的命運啊。

想著想著,不由覺得有點餓了。這時手機又亮了,肖遠打來電話了。

趙慕慈接起:「喂。」

「喂慕慈。」

嗯?大膽刁民,敢直呼我姓名。

於是板起臉:「叫學姐。」

肖遠笑:「不叫。」

膽敢抗旨?反了天了。

「幹嘛不叫?」

肖遠又笑:「不想叫。」

「我不是你學姐嗎?」

「以前是,現在不是。」

「為什麼現在不是了?」

「現在是趙慕慈,我喜歡的女生。」

噢?

趙慕慈屏住呼吸,心中感到一絲甜蜜。

弟弟真是很會撩啊。看來外所業務不行,還有心情調戲學姐。

頓了一會兒,趙慕慈回問:「幹嘛啊?」

「想約你周末的時間一起共度。」

「去幹嘛?」

「想不想去周邊城市散散心?」

趙慕慈為難:「周末大概要加一天班。只能有一個下午的時間。」

肖遠:「辛苦了,抱抱。」

趙慕慈微笑。

肖遠:「那你想幹什麼呀?」

趙慕慈實在不知道該去幹嘛。很久不玩耍,似乎都忘了怎麼去玩了。

肖遠提議:「同學推薦海倫路上有一家貓咖啡館,是一家網紅店,看起來還不錯。想去嗎?」

「有貓嗎?」趙慕慈來了精神。

「應該有。不然也不能叫貓咖啡館了。」

「那我們去那裡吧!」

「好。」肖遠目的達到,歡天喜地掛了電話。

一想到明天一過就能摸到好多貓貓,趙慕慈也期待起來,方才的憂鬱情緒仿佛也緩解了。

回家洗洗便睡了。睡到一半開始做夢。

夢中她在一條路上走著,四周的人和樹都變形模糊了,看不清面容,只有白描似的輪廓。不知為什麼人們都跑起來。她心中慌亂,不由得也跟著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問:「為什麼要跑?」

人們回答她:「有妖怪要殺你啊!快跑,快跑。」

趙慕慈拚命往前跑。只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有很大的阻力在拖拽著她。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想要往前,腳下卻似卡了慢動作一般,緩慢,凝滯。

身後的怪獸追來了。身邊的模糊小人四散逃開,不見了蹤影。趙慕慈拚命往前,心中是巨大的恐慌和焦急。要趕緊跑,要往前,往前就能活命。

怪獸到了她身後,她還是似慢動作般往前拚命邁步。趙慕慈看到了它的影子,張牙舞抓,身形龐大,充滿著吃人的氣息。

不知為什麼,怪獸反而到了她前面,距離她一米左右的樣子。那是一個血口女妖,長著大嘴對她發出涼薄的獰笑。

「哈!哈!哈!」她聽到了女妖的笑聲,蒼涼,狂妄,又似乎透著一絲熟悉感。她心中害怕,轉身想要逃走。

「哈!哈!哈!」女妖又笑起來:「讓你看看我是誰!」

趙慕慈害怕又好奇,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女妖伸出一隻手,手中是一個皮夾一樣的東西,皮夾中夾著一張名片大小的潦草紙片,上面寫著:「Julia。」

趙慕慈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是她……她變成了這個樣子,又給我見到了,一定會吃了我的……要逃,要逃!

心中奮力想逃,忽然就往前躍去。很快便與女妖拉開了距離,將她甩在身後。

心裡稍稍安定一些,於是邊往回看邊往前走。

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一處平面上,平面是光滑的,像是辦公樓外面的那種反光材質。她走著走著又覺得不安起來,於是蹲下來。

往下一看,原來在很高的地方。平面四周沒有把手,沒有護欄,沒有邊界,似乎還在輕微晃動,她不敢再走,只是站在原地。

忽然平面往一邊傾斜去,趙慕慈拚命去抓,但徒勞無功。

身子順著平面滑下去了,趙慕慈心中害怕萬分,大聲叫道:「我要掉下去了!救命!救命!」

心中大急,便醒了過來。

意識迴轉,方知是夢,一場虛驚。

睜開眼睛,滿室漆黑。一看手機,三點三十五分。路燈和星光穿過窗簾透進來,倒也不是墨一般的黑。

趙慕慈感到一陣孤單,想要打給誰。想了一圈,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在凌晨三點接電話聽她述說噩夢的人。於是放下手機,翻了個身嘗試入睡。

一時思緒紛飛,想起剛才的夢,又想起晚間被Julia訓斥的場景。這是她第一次夢到Julia,還是這樣的夢。想起以往,再難熬的時刻,她都沒有夢到過她。

思緒又飄到Danny身上,又飄到Frank像待小孩般摸她的頭的情景,又飄回自己身上。之前那股憂鬱又上來了。在這寂靜的夜裡,她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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