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ica不太明白Julia在搞什麼。本來Cindy負責的那些項目,是要她負責把關一些事情的,現在忽然變成Cindy向Julia報告,Julia又發回給Monica看,看完又回給Julia,然後Julia再反饋給Cindy。繞這麼大圈,只是因為Cindy不想向她彙報了。

那也沒關係,Monica這樣想。本來這就是苦差事,權力的反面是責任。少一個人向她彙報,不知道要省多少事,工資獎金也不受影響。可是Julia又轉回給她,那就是變相承認了Cindy可以不向她彙報,暗地裡又把她當成秘書或參謀之類的角色在使喚。真是鬱悶。

但鬱悶也就鬱悶一會罷了,她拎得清。Cindy一向這樣,三不五時就要暗地裡搞一搞宮心斗的把戲,這些年來她從一個心機方面的小白,變得多少不那麼呆笨,全都是拜她所練。但是嘛,她專業畢竟比較菜,加上Julia是講實幹的人,所以大多數時候Cindy是枉費心機,她自己也沒吃多少虧。

對Cindy不想向她彙報這件事,Monica也想的開——都是六年級律師,誰願甘為人後。Julia把Cindy發給她的郵件轉給Monica,從而使得Monica明白了Julia對Cindy的懷柔政策和Cindy的小心思,但對於Julia的動作和Monica對事情的了知程度,Cindy卻沒怎麼明白。她只是覺得,自己立下如此大功,Julia又默認她不向Monica彙報,自然是感念她的功勞和苦勞,因此看重她。而案源是律師最為看重的東西,猶如水之源,木之根。Monica再能幹,在她的這件大功勞跟前,自然要不能相提並論。

於是她愈發得意洋洋起來。想起前段時間Monica那改頭換面的嶄新模樣,一向精明節省的她也開始武裝起自己來。不僅下本買了幾千幾萬的衣服珠寶披掛上,更是和男朋友軟磨硬泡,全款買下一輛四十多萬的轎車,嶄新的停在Monica車子旁邊。有時兩人碰上了,Cindy可是卯足了勁要炫耀一番的,誰知Monica全程淡定,渾然不當一回事,弄的她倒也無可奈何。

Monica的淡定也不全是真的,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假動作。試想有一個女人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卻有意無意的跟她比風頭比高下,擱誰能無動於衷?但是作為一種職場生存策略,以及在她一貫的「和為貴」的想法的主導下,既然對方只是在秀肌肉而已,那就裝作看不見,裝作欣賞,裝作無動於衷就是了。所以她看起來不但不生氣,反而不時地對Cindy孔雀般的換裝稱讚幾句,八卦一番。

但她畢竟也就凡夫俗胎一個,再怎麼裝寬大裝淡定,也只是一時的假面罷了。暗地裡,注意到她買了和她款式類似的耳環,還有顏色類似的鞋子,她心裡那個憋屈和氣悶啊,真不知該怎樣才好,畢竟撞衫了不是。跟閨蜜吐槽,大家頗有共鳴:原來很多人身邊都有那麼一個處心積慮模仿自己的女同學或女閨蜜!哎哎哎,除了聚在一起吐槽幾句,觀察對方穿衣規律錯開穿戴,或者乾脆束之高閣之外,竟然毫無辦法。

這種憤憤不平的心態持續一段時間之後,趙慕慈重新冷靜了下來。這算什麼呢。兩個從業多年的律師,竟然在誰穿什麼,戴什麼,開什麼車上面較勁不已,相互彆氣?看看所里從業幾十年的那幾位老合伙人,衣著樸素,待人謙和,無事的時候乘地鐵上下班,卻是廣受尊敬,客戶遍天下。她們兩,看起來倒像是兩個互相嫉妒的庸俗女人和幼稚小孩罷了。

這麼一想,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了,漸漸的也就從自身做起,不理會,不比較,不介意。穿著上也平淡下來,想來Cindy沒得比,慢慢也就消停了。

眼瞧著Monica一天天暗淡下去,衣著樸素,言辭平和起來,Cindy心中一面無趣,一面又生出一種鬥法斗贏的暗喜來。看著Monica又似以前一般謙和平靜,專心業務,她卻看她像手下敗將一般,越發有優越感。

趙慕慈也感覺到她那種無聲的勝利感,心中只是暗笑: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仗著功勞和一種勝利感,Cindy的動作越來越多了。工作上不向Monica彙報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全部直接向Julia進行彙報。一開始Julia還做一做假動作,即默默轉給Monica核完之後再轉發給她,但後面愈演愈烈,直接不核吧,不放心,核吧自己又沒時間,轉給Monica吧,也嫌太麻煩了,因為憑空多了兩道轉來轉去的郵件程序。

這一系列小動作的目的,只是希望Julia明白她的訴求:給她和Monica一樣的對待和機會,不要讓她再向Monica報告。畢竟Julia給了Monica一對香奈兒耳環,而她,雖然會有一筆可觀的案件提成,但仔細想想,還是不一樣的。Julia對待她,比起對待Monica,還是差點兒。

然而人人都有思維盲區。好比Monica的思維盲區在於想不通Julia為什麼會看重Cindy這個繡花枕頭,Cindy的思維盲區則是看不到專業實力在Julia眼中的重要性。所以這兩人,對於Julia的一些做法,註定要產生誤會和不解,因為角度和站位不同。

終於在一個大家都焦頭爛額的下午,Cindy的請示郵件又一次到了Monica這邊。郵件中請示執行的動作和趙慕慈一向了解到的有出入,正好Julia又不在,客戶又在等著答覆。本來直接問和Cindy溝通就可以了,但Monica知道,此一時非彼一時也。如今Cindy正是不想向她報告才整出直接向Julia彙報這一出,而Julia又明顯顧著她的面子。說起來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直接在業務上交流了,雖然事態緊急,但她直接去向她詢問,顯然還是不合適的,被拒絕和冷漠對待應該是大機率事件。

於是她打給了Julia,彙報了這封郵件中執行動作和之前的事件不符的事情。Julia聽了,直接說,你和Cindy商量好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Cindy最近眼耳很靈敏,似乎隨時都在搜集Monica這邊傳過來的聲響。自然,方才的電話她也聽去了,一時疑竇叢生,懷疑她是不是多管閒事,爭著要管她的事。

Monica得了令,一想也沒有辦法了,客戶等著,於是硬著頭皮詢問Cindy這封郵件中的執行動作出處在哪裡。

Cindy心裡正猜測著,Monica這麼一問,正好應到她心裡。於是撇了Monica一眼,嘴角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的笑容,輕輕的說道:「這個,我已經跟Julia彙報過了,正……」

「Julia讓我直接和你核實,客戶等的很急。」Monica不等她說完便接了上去,雙眼直盯著她。

Cindy沒料到她會這麼強硬,頓時心中不樂意起來。她本就不願意受她約束,正在努力掙脫,誰知她故意觸她霉頭,還這麼咄咄逼人。於是昂起下巴,垂下眼睛,冷著臉說道:「客戶那裡……」心中忽的有些沒底,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自有我去說。」

Monica還是看著她,眼中沒有感情:「你是說你獨立向客戶負責?」

Cindy眼角瞥了她一眼,沒有吱聲。Monica氣場實在強大,令她無端有些不安。其實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在專業上的不自信,不確定負不負得了這麼責。

Monica不再問她,轉身拿起座機撥通Julia電話。Julia接起,語氣有點不悅:「又怎麼了?」

「Julia,」Monica的語氣平靜無波:「Cindy拒絕和我溝通郵件中的執行動作,並且要獨立向客戶負責,她說已經向你彙報過,請您親自和她對接溝通,客戶正在等,打擾了。」

說完掛掉電話,關閉郵件,轉向另一個項目。

把鍋甩給Julia,本來不是她的一貫風格。因為她一向是耐抗耐壓,多勞多干,這是從一進入外所就習得的工作標準,並一直保留至今。今天這個事情緊急重要,Cindy負得了責嘛?又拒絕和她溝通,她沒法子了呀。再說,Julia這麼縱容她胡鬧,她無辜牽涉其中配合她們演習,差不多也得了。

Cindy安靜下來了,Monica跟從前實在大不一樣了。要說以前的Monica,有點像踏實肯乾的傻妞,經常吃了虧也不吭聲,脾氣又好,給點甜頭就開心,實在是個好相處的;但是此刻的Monica,雷厲風行,乾脆利落,仿佛是第二個Julia一般,倒叫她心裡有點發怵。

Julia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Cindy心中一跳,接起電話。電話中Julia的語氣不容拒絕:「這件事馬上配合Monica搞清楚回復客戶,不得有誤。其它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Cindy答應了,工作的事情不敢耽誤。Monica也得了Julia的消息,於是主動向Cindy問起相關問題和情況來。Cindy雖然不樂意,但也配合著把這封郵件弄清楚了,重新起草了回了客戶。

Julia第一次需要重新考慮如何對待兩個得力手下。以前她們都兢兢業業,言聽計從,仿佛除了聽命幹活之外,沒有其他意志一般。如今到了六年級,兩個人仿佛忽然都有了靈魂,也都有了自己的慾望和主見。從心底來說,她更看好Monica。她的能力和風格都和她非常像,而人似乎總是本能的喜歡像自己的手下;但是最近對Monica的看重,又是一個假動作,因為明年到底能不能升一個合伙人,就目前的形式來看,還不能最後敲定。Cindy一向業務平平,又有些滑頭。最近又不停的搞小動作想得到青睞。看在案子的份上,也不好置之不理。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邊開車,一遍思索著。

第二天,Julia發了一封組內郵件,將目前所有的項目客戶分成兩個小組,一個由Monica負責,一個由Cindy負責。Monica的那一組,包括那天和Cindy產生衝突的那個客戶中在內,基本都是比較重要、複雜的客戶;Cindy這個,基本都是做了多年,駕輕就熟的客戶。兩人分別向Julia彙報,遇得特殊情況相互支援。

趙慕慈本來無所謂,但一想到Cindy那種趾高氣昂將自己當對手的姿態,多少也還是有點不舒服,也免不了會有一些危機感,畢竟之前是自己一家獨大;Cindy心中卻是雀躍不已,這很明顯,Julia是給了自己機會,削弱了Monica的勢力範圍,將自己也納入了直接彙報的人員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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