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慈在山腳下領悟到看風景的道理,再回來上班,雖然仍免不了被juia「文火淬鍊」而產生種種煩惱,但畢竟心智明朗了一些,心中的委屈感便減了許多,憤怒自然也減了。

她開始品味盛和道夫那句話:「工作即是修行」,頗得幾分滋味。她慶幸那天跟肖遠出去了,看到了那山,還有那半山的風景。

生活中總有一個瞬他間可以穿過層層迷霧,讓我們窺見其中的一絲真相。借著這點光,她便不致迷失下去,深陷在種種負面情緒的困擾中。

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在發展。沉下心來,隨機應變,連這不美好的也一同經歷穿過。

流水板匆匆逝去的日子裡,驀地平地一聲雷,隔壁順達律師事務所爆出了一則驚天大新聞。該所龐姓男律師因病猝逝,年僅二十九歲。該律師生前供職於順達律所智慧財產權業務組,滬上985名牌大學畢業,上海市優秀畢業生,剛拿到律師證不滿一年。最令人心痛的是,該律師已婚,留下幼兒不滿一歲。

順達律師事務所是跟智誠、鴻途一般齊名的從事涉外業務並且具有一流水準和高美譽度的綜合性律師事務所,是律師們嚮往的殿堂,也是法學院畢業生們選擇律師方向時的第一選擇。這則噩耗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立時登上熱搜頭條,成為法律從業者,業外人士以及普通大眾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

因為逝者年齡竟然只有二十九歲,光是進入順達便證明其在一群985法學生中也堪稱優秀,這麼年輕,又這麼優秀的人才,年紀輕輕便猝然離世,留下不滿一歲的幼兒;人人心中升起惋嘆惜才的遺憾,對幼兒及母親又勝出惻隱之心,因此話題火爆程度比起danny當初猝逝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慕慈自然也看到了。她不由得想起danny,想起盧姐姐,以及自己那段時間的心情和掙扎。又不時從同事口中得知這位龐律師身前身後的一些情況,想到他本人前途大好卻猝然離世,又對照盧姐姐,想到他家人及幼兒此刻的艱難,感同身受之下體會更深,不由得感時傷懷,也免不了兔死狐悲之嘆。

這一天中午將近飯點,她收到消息,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如今越發專業和幹練,在幾位助理中算是翹楚了。本來他一直跟自己幹活比較多,但這段時間來她屢受挫折,行動艱難,為了不帶累他,她主動跟他減少了接觸,也不像往日那般頻繁派活,只將他當作與其他幾位一般的助理看待。

也不知道體會得到她的這一份心思沒有,總之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往來確實少了許多。遇上非做不可的事情的時候,他一如從前,爽快接下,保質完成,倒也沒表現出什麼特別。

至於中午吃飯,上一次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所以今天她收到他的消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復。現在的狀況,跟她走的遠一點,對他才是有益。是她一手招進來,又花了很多心思培養調教的。她愛惜他,自然希望他好。

正猶豫間,有一條消息來了:「順達那個律師的事,讓我非常觸動。請務必跟我吃飯吧跟我聊一聊吧感謝」

趙慕慈心想,原來如此,這是在向她求救了。於是答應,中午一起吃個便飯。

三個人去了一處人相對比較少的餐館,自然飯也不怎麼美味。還帶了一個人,是後面招進來的一個助理,名叫

ady的。三人點完餐,等飯的間隙,默默相對,誰也不肯先講話,任由周圍的談話聲和嘈雜聲響亮起來。

趙慕慈打破沉默:「想聊什麼時間寶貴。」

低了頭,又抬起頭。過一陣看著趙慕慈說:「有點害怕」

趙慕慈嘴角微牽,算是笑了:「我也害怕。」

頓了頓看看餐館典雅的裝飾,又講道:「誰不怕呢。」

她很想將心中的悲傷和頹廢、消極和逃避一起傾訴出來。她很想對他們說:「逃快逃吧這個系統在吞噬人,逃到可以活命的地方去」

可她畢竟不能。她還在這個系統中供職,他們都在。她還在六年級律師的職位上履行職責,她有代替系統教化新人、安撫他們的責任。

於是她反問他:「你心裡怎麼想讓我看看怎樣可以幫到你。」

開口了,一下子說了一大堆,顯然對趙慕慈相當信任:

「就覺得真的太毀三觀了。我之前實習的時候就知道來一線大所會很辛苦,但同時也能受到非常正規和專業的培訓,成長會比較快也比較系統。更不要說給新人的薪資要比大多數律所好太多,不用為生計發愁,一心就可以搞事業了。還有所里基本上都是跟我差不多背景和資質的前輩,我可以繼續和優秀的人在一起,進一步提升和鍛鍊自己。」

趙慕慈笑了,似乎在鼓勵他說下去。其實心中卻對他最後一句話產生感想:

「優秀的人在一起,不一定是相互鼓勵,促進進步,也有可能是相互看不順眼,相互損耗。就像金器和銀器在一起摩擦,每一分每一粒,都是浪費和破壞。就算勝出,贏的那個也元氣大傷,敵不過要他們開始比賽的那位大佬。正所謂蚌鶴相爭,漁翁得利。」

在繼續說,她聽到他在講:

「好歹進所了,我心裡也真是高興,畢竟我同學裡面,進不來的也大把的是。我努力工作,盡力做好手中事,爭取讓前輩們滿意。這也是一種自我要求和鞭策。」

趙慕慈點點頭,沒錯沒錯。誰不是這樣想呢,在一開始的時候。

停住了,他沉默了幾秒,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眼睛看著空氣,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之後看向趙慕慈:

「可我沒想到,人真的會累死」

趙慕慈抿了抿嘴,靜靜的看著他,心中沒有了任何念頭。

「學校的時候我也讀過律師猝死的新聞,也聽學長學姐們說起律所的辛苦與勞累。可是那都是傳聞而已順達這個,我是認識的,去年來學校招聘宣講的時候,他就站在教室前面的角落裡,穿著西裝,人很有氣質,那種意氣風發,年輕有為的模樣,大家都覺得很羨慕,都希望自己的簡歷能被選中,好跟他一樣,來年意氣風發的站在教室前面,說自己是某某律所的實習律師」

頓住了,似乎有些情緒上來了:「我還跟他說過話,遞出我的簡歷給他看,向他請教在順達的工作感受,以及找工作的經驗他很樂於分享,給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議,就像我在學校的那些學長一樣」

眼睛濕潤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死了才才二十九歲」

ady垂下眼,神情沉默,一言不發;雙手放在桌子底下,看起來像是在默哀一般。

趙慕慈本就鬱鬱不樂。說了這些,又落了淚,她可禁不住了,瞬間便淚眼斑駁。不知是為了這位二十九歲便早早離世的年輕同行,還是為了半個老師的danny,還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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