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位在小餐館裡為農民工當事人解說案件、指點迷津的律師同行,即便時隔日久,當時的那種觸動也還是從腦海的久遠深處浮現了出來。

也許這就是她想要的工作:幫助他人,匡扶正義。

一種職業,可以有很多種打開方式。你可以呆在一線大所里,頂著虛榮而無用的光環,累死累活,為他人做嫁衣,也可以獨立執業,自己安排工作,順便幫幫別人。賺錢當然很重要。如果賺錢的同時,能夠幫到別人,那豈不是雙份的滿足,雙份的歡喜光是賺錢,似乎是沒有辦法讓一個人徹底滿足的。

趙慕慈被叫慣了「精英」。內心深處,她也將自己與這兩個充滿無限讚美與艷羨的字眼捆綁起來,覺得自己當之無愧。可是想起眼鏡男士,想起他對於律師職業的表達和闡釋,她不禁覺得,他也是精英,也許比自己更當得起「精英」二字。

並不是只有那些拚命贏過別人,在日復一日的辛苦勞作中攀登到職業頂點的人,才配稱為精英。為有錢人的遊戲保駕護航,和為一個深陷困境、繼續援助的底層民眾提供幫助,為民請命,孰輕孰重也許不同的人會給出不同的回答。

在競爭中勝出,獲取個人成功,當然可以稱得上優秀,也擔得起精英的名頭。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推崇優秀和競爭。優秀的人,代表了人類發展的一種更高、更好的可能性,理應受到推崇;

可是優秀,或者擁有比別人更大的優勢,並非是為了壓榨別人,或者將凌駕於他人之上,而是為了更好的服務他人。以自己所長,服務大眾的人,如同以己之軀,為人鋪路,為人所之不為,這份奉獻和情懷,當無愧於「精英」二字。

以己所長為人服務的人,人們會愛他,敬他,將他抬得很高;借著某種優勢,凌駕他人之上的人,只會收穫一堆競爭者,嫉妒和仇恨。人心所向,便是大道所在。

趙慕慈再次看向筆記本上那句話,心裡生出了一些新的氣息。

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們擺脫現實的奴役。的確如此。受教育,是讓一個人成為自由、勇敢、更有擔當和有創造力的人,而不是成為墨守成規,只會向現實無限妥協和屈服的膽小鬼。

以前她戰戰兢兢,只求安穩,全部努力只為適應現實,適應juia和她的團隊。如今許多年過去了,該看的都看到了,該乾的都干會了。她不能一直像小baby一般只求安穩,抓住眼前的熟悉感和安全感緊緊不放。她該邁出智誠這舒適的巢穴,學著去探索新的邊界和可能,擺脫現實的奴役,做生活的主人,自己命運的主人。

為什麼一定要成為合伙人才算成功呢為什麼一定要在智誠埋頭苦幹才算精英呢成功有很多種定義。人應該有其他的可能性,不一定非得遵循一小撮人所定義的所謂成功和遊戲規則,甚至工作模式。

世界是無限的。一個人的存在可能就是在拓寬這個邊界。在存在的基礎上,進一步發揮自己的勇氣,技能,視野、格局和創造力,也許真會產生如一句廣告詞那般的效果:世界因你而改變。

所以還是要放棄狹隘,向前一步。

想到這裡,趙慕慈開始更頻繁的在網上瀏覽一些市場上的職位信息,對獵頭打過來的電話也不再匆匆掛斷,儘可能多的去了解一些信息和動態。這也算是對自己不確定的未來所做的一點未雨綢繆的準備吧。

肖遠一到周末便會過來和她在一起。周內加班多,時不時就會很晚,他怕打擾她休息,一般不怎麼過來。有一天兩人在一起聊天,說到了內卷。

話題由肖遠開始,聊到他們所隔壁組的一位高級合伙人移居美國了,負責海外業務拓展。剩下兩位合伙人開始為團隊負責人的位子爭了起來。男合伙人剛從國外讀完jd回來,年富力強,鬥志昂揚,加上交遊廣闊,很快勝出;

不幸敗北的女合伙人本來一直依賴離職的高級合伙人,負責一部分客戶的維繫,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案件處理和團隊管理上。高級合伙人一走,她失了依靠,又沒有男合伙人那樣善於開拓市場,具備進攻性,所以還是原地就位;

誰知男合伙人過於霸氣,因為女合伙人跟他競爭過,剛上任便開始放火,搶走女合伙人一直在負責的好幾個大客戶。女合伙人立時收入受損,業務受限,生存環境惡化。男合伙人從其他組過來的,讀書前呆的組沒了他的位置,急於在這裡紮根立穩,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各種管理和鬥爭手段,火力威猛,顯然是想將盤踞多年、基礎深厚的女合伙人連根拔起。

眼看女合伙人團隊地位岌岌可危,甚至有可能被幹掉,原先跟著她的顧問們、律師們、助理們人人自危,有的原地顫抖,有的倒戈相向,有的兩邊討好,醜態百出,給其他組裡的人添了不少談資和笑料。

女合伙人畢竟經營多年。不知是不是找了高人和救兵的緣故,總之針對她的攻擊忽然停止了,她被搶走的客戶也還回來兩個,狀況也沒有再惡化回去,算是暫時保住了職業生命。

可是女合伙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就發起了奮,比以往更用功,更刻苦。以往都是統領大局,審核把關的工作模式,最近忽然就調成了精耕細作,從法律檢索到,撰寫備忘錄、法律建議的撰寫,乃至客戶溝通,深入無限細節,事無巨細,搞的自己像剛入行一兩年的初級律師一般。晚上大家都走了,她還不走,有一天晚上竟然就睡在了辦公室,拿著洗漱用品去盥洗室,將早上來上班的同事嚇了一跳。

這件事就成了新聞在辦公室傳開了。女合伙人已經四十多將近五十,忽然如此拚命,把自己逼得跟初級律師一樣,人們並沒有敬佩的感覺,反而覺得她有些不正常,更多的人是擔心她這麼一把年紀,再這樣熬下去,不定哪天要出事。

趙慕慈心想,這位女合伙人的行為,聽上去倒像是自我退行。想起自己前段時間想要再次迎合juia的期待,重獲她的喜歡,準備往後退幾步,再原地踏步幾年的想法,頓時有些理解這位女合伙人了,當下便默不作聲。

肖遠講到這裡,不禁感嘆一聲:「現在到處都在卷啊。不知我們這樣的底層民工在卷,連合伙人們也捲來捲去。唉。」

趙慕慈奇了:「什麼什麼卷卷什麼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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