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社會遺棄成為暫時的孤兒,使我們學會了如何融入社會。」

愛爾蘭樂團的演出堪稱一場世界級的視覺盛宴和身體藝術展現,對於帶著心靈和藝術素養去觀看的人而言,也是一場靈魂的洗滌和激盪。演出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不少人徘徊不去,試圖走上舞台跟演出人員來一張合影。趙慕慈一如既往的不愛湊熱鬧,在座位上停留了一會兒,看了一陣台上的熱鬧非凡,終於起身離去。

夜是仲夏的夜。高大寬敞的演出大廳和走廊依然燈火璀璨,散場的人群三三兩兩,一些留在演出廳里,一些聚在大廳接待台前,或是呼朋引伴,或是等待下一場演出。入口處一整面的玻璃牆在夜色和燈光的映襯反射下顯得幽深璀璨,仿佛接入了浩瀚星空。趙慕慈隨著人群沿著狹長走廊往大廳走去,一路上還回味著幕布上出現的那句話。她覺得這句話仿佛是為她而說的,也深覺得這次演出這張演出票是冥冥之中為她準備的。

她心想,若放在從前,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將自己與社會棄兒聯繫在一起的,相反她是社會的寵兒,是通過天生的聰明和後天奮鬥改頭換命,走上人生巔峰的那一小簇子所謂的社會精英。然而此時此刻、此等心境和狀態的她,看到那句「被社會遺棄成為暫時的孤兒」的台詞時,竟然生出了一種直擊靈魂的認同感,仿佛這話專門是為她準備的一般。前半句話令她認同,引發她的孤獨和自愧,後半句卻給她希望,令她生出一些積極的思考:或許這挫折和困境,是要教會她些什麼?她要如何做,才能重新融入這日新月異、英雄輩出的時代和社會?

邊走邊想,正出神間,忽聽得一人叫:「肖遠!」

趙慕慈心頭一震,不由得循聲往身後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穿著時尚清涼的女孩正側著臉對靠牆站著低頭用手機打字的一個年輕人說話,旁邊是衛生間。顯然這女孩剛從衛生間出來,典型的男朋友等女朋友場面了。趙慕慈已經認出來,這女孩是鄭玉無疑了。待到年輕人起身往前走兩步,她也看清了,就是肖遠了。

鄭玉此時看了過來,看向了趙慕慈,眼中意味深長,陰晴不定。只見她微微揚起臉,上挑的眼尾線修飾的狹長眼睛中儘是挑釁和得意,伸手挽住了肖遠,嗓音甜膩的說道:「親愛的,我們走吧,我好睏哦!」

肖遠嘴裡含糊應了一聲,眼睛還盯著螢幕打字,由著鄭玉倚偎著往一邊走去。

趙慕慈心中百味陳雜,卻不是滋味。看著自己親密相處了那麼久的人此刻出現在她面前,身旁卻已換了人,而且還是之前跟自己百般挑釁,甚至搬出自己母親,終於鬧到自己害怕退卻的鄭玉,她心中的那些情緒和不甘又浮上來了。可是不甘又能怎樣呢?除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看著肖遠熟悉的模樣,看著鄭玉得意挑釁的樣子,她不能出一聲,不能發一言,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趙慕慈!」忽然有人在叫她。可是她恍若未聞,還維持著痴痴看人的姿勢。她心中計較的已經是另一件事,並且開始思緒如麻了:肖遠曾對她說不喜歡看《大河之舞》,所以他們沒有看成;如今卻肯和鄭玉來看,難道是因為人不對?難道他不喜歡的,只是不想跟她一起看?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消減了對她的愛?他跟鄭玉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發展的?是在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嗎?

肖遠卻聽到了。他本來在回郵件,由著鄭玉擁著他往前走,對周邊一切自動忽略了。猛聽得有人在叫趙慕慈,他停住腳了,眼睛從手機上移開了,掙脫開鄭玉試圖繼續推著他前行的力道,往周圍看去,然後就看到趙慕慈了。

許久未見,她瘦了,似乎也憔悴了,看著精神不怎麼好。她站在那裡,像是往日兩人一起在商場遊蕩的樣子。她看著他,眼睛直直的,一動不動,像是要看到他心裡。可是那眼神是什麼樣的眼神?為什麼那麼悲傷,那麼痴痴凝望,那麼難以割捨?

肖遠看著她,雙腳不由得向她走去。鄭玉拉著他:「路在這邊,快回家吧,晚了沒車了。」肖遠不理,掙脫開一逕往前走去。

意識到肖遠看到她了並且在靠近,趙慕慈慌了,忙轉過身急急往前走,像是在逃一般。肖遠緊走兩步,趙慕慈乾脆小跑起來了。肖遠站住,像是用了很大力氣在喊:「趙慕慈!」

這一聲吸引了過往行人的目光,大家順著肖遠的目光,都去看這個叫趙慕慈的人。趙慕慈不由得站住了。肖遠走上前,來到她面前,皺著眉看著她,像是在生氣一般。趙慕慈抬頭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睛,將頭扭在一邊像是在逃避。

肖遠心中千言萬語,五味陳雜,不知從哪一句說起。憋了半天,他開口了:「你住哪裡?」

趙慕慈不回答。

肖遠急了,忍不住捉住她雙臂:「你這是什麼意思?說走就走,說不談就不談,你把我當什麼?你想過我的感受嗎?這段時間我心裡有多苦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趙慕慈垂著眼,也不掙扎,鼻子一酸卻落下淚來。肖遠以為捏疼了她,忍不住鬆了力道。可是看她雖然垂淚卻還是不肯看他也不講話的樣子,沒來由的又憤怒生氣起來。他將她拉到一邊,逼她抬起頭:「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我是一個物件嗎說扔就扔?你有沒有心,有沒有心?」

趙慕慈:「對不起。」一邊說一邊掙扎,想要離開。可是肖遠不放。仍然一聲聲的問著她,怪她不辭而別,怪她說分就分。鄭玉本來站在不遠處生氣,聽到肖遠那些話更氣,便站在那裡冷眼瞧著。此刻她也走了過來,打量一下趙慕慈,口中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就是那個結婚不成就把未來婆婆告上法庭的女人啊。嘖嘖嘖,不愧是學法律的,專門整治身邊人,厲害死了。」

正值劇院散場,雖說人不太多,三三兩兩總是有人經過的。肖遠已經鬧出不少動靜來,引得人頻頻回視,鄭玉再這麼一說,便有那麼幾個好事之徒不肯走了,站在一邊跟看戲一般。趙慕慈被肖遠捉著掙不脫,聽到鄭玉這樣說,只想走脫,無心跟她開戰,於是垂下臉並不接話。

肖遠還捉著她,趙慕慈掙扎不下,不得已抬眼看他:「放開我,好不好?放我走。」

肖遠:「你住哪裡?」

趙慕慈不肯回答,只用力掙扎,但如何掙得脫。

鄭玉不開心了:「她都那樣對你和你的家人,你還問她住哪裡幹什麼啊。誰對你好你分不清嗎?這樣的狠心的女人,愛住哪兒住哪兒,惡人自有惡人磨,有她的好果子吃呢!」

趙慕慈對肖遠說了,語氣溫和,幾乎哀求:「你看,你都有女朋友了……就……別這樣了,不好看。讓我走吧。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有開心的,緣分盡了就好聚好散,你跟這位新朋友,不,新女朋友,開開心心的生活,我這個惡人,就乾乾脆脆的給忘了吧。好嗎?放開我吧。讓我走。」

鄭玉白了一眼:「算你識相。」

肖遠還是不放。他捉著她,逼問著她:「你住哪裡?你為什麼要說走就走?為什麼要這樣了結我們之間的一切?你覺得你解脫了,那我呢?你考慮過我嗎?你把我留在那房子裡跟你那些不要的衣服東西在一起,你對得起我嗎?你讓我怎麼了結?」

一聲聲的質問憤怒沉痛,緊追不捨,趙慕慈被捏的生疼,卻不能出聲,不能叫疼。她被肖遠的情緒和言語擊破了那勉強結痂的失戀傷痛,往日的甜蜜,戀人的面容,還有他緊追不捨的提問和執著下流露出來的感情和不放手,無不讓她感到難過和心碎。可是往日多甜蜜,今日就有多苦澀。往日的肖遠有多溫柔多愛惜她,此刻就有多粗暴多不憐惜她。心中的苦說不出,她只想掙脫開,逃離這尷尬是非之地,可是偏偏就掙不脫。

正惶急間,只見一個著深灰色短袖的男人上前來將兩人扯開。他一面將趙慕慈拉在自己一側,一面說道:「沒事吧?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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