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愉悅的浪潮稍退之後,她回復了平素的縝密思考,立刻想到一個不得不了解清楚的問題。她發了消息給張敏:「現在方便通話嗎?」

張敏回復十分鐘之後,趙慕慈便等著。十分鐘過去,趙慕慈撥通了電話:「最近好嗎?」

寒暄幾句,她問出了關係的問題:「聽說蓮姐辭職了,是怎麼回事?」

張敏:「報應唄。」

原來趙慕慈離職不久之後,陳麗美因為工作量一下子增加,加上處境惡化,積勞成疾住院了。但因為是在家裡發病,王翠蓮便不批准其走工傷的理賠程序。陳麗美心灰意冷之下就離職了,之後一紙訴狀將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認定工傷並補償加班工資。此事一出公司譁然,尤其人事部終於找到了給自己找回臉面的機會,連呼想不到專門幫公司解決勞務糾紛的部門居然給公司惹上了勞務糾紛,各種冷嘲熱諷撲面而來,等著看法務部笑話。王翠蓮自然一邊忙著給Lillian解釋一邊諮詢律師應訴一邊私下聯繫陳麗美能不能和解。加上法務部一下子走了兩員大將,剩下她和張敏領著幾個小姑娘手忙腳亂,免不了出了許多亂子,以前的各種左右逢迎笑臉相迎都不見了,反而變成了捉襟見肘冷眉豎眼。

陳麗美對自己這個案子下了功夫又請教了認識的勞動法律師,因為頻繁加班且有在公司通宵工作的經歷,所以主張在家裡這段時間視同在公司上班,底氣很足,聲稱不打到二審不罷休。王翠蓮焦頭爛額,加上Lillian也變了臉色,三天兩頭責問,只好跟陳麗美談了和解,支付了醫療費用和加班工資。這件事解決不久,局面稍稍安定下來,就在王翠蓮暗自慶幸可以稍微喘口氣的時候,Lillian跟她談了解除合同的事情。

結合張敏的敘述和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趙慕慈暗自想,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掉也非一人之功。光憑她自己,或者光憑陳麗美,或者光憑她二人,要推倒一個王翠蓮,還真沒有什麼把握。可是天下事就是這樣的巧,隨著她的離去,不利於王翠蓮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最終導致了她的離職,要說只能說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神清氣爽,趙慕慈便不想在家待,換了衣服信步走出家門外,坐了地鐵往幾公里外的繁華商圈去。正是下午時分,她隨手在街邊買了一杯奶茶,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街上行人你來我往,跟素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似乎每個人都在沖自己笑。趙慕慈不覺有些好笑,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她今日也分外好看嗎?過了一會兒她自悟了,一定是她自己先沖人家笑,人家才對她笑的。眯起眼抬頭看看不遠處兩棟高樓,她只覺得憑添無數自信,以往久違了的凌雲志似乎又占滿了她心中。她覺得自己就像偏離了正常行駛道路許久,百般突擊想要回到大路上,如今終於贏得了一張通往正常道路入口的准入票,所有的惶恐不安,不確定和焦慮就像那天上的烏雲,被這一通喜悅的電話吹散了,再也無需煩憂了。

溜達許久,在附近找了一家店吃了晚飯,她又搭了地鐵悠哉悠哉回家了。

走到小區門口剛準備進去,只聽旁邊有人叫:「趙律師!」

趙慕慈回頭,發現是一個衣著打扮普通的女人,正帶著一絲微笑看著她。她覺得此人有些面熟,略一細看便認了出來,原來是朱老師。跟上次相比,她似乎消瘦了一些,神情中也帶了些憔悴。,看著她的眼神也沒有上次那般自信大方了。她來這裡幹什麼?來不及細想,她轉身回應:「朱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朱老師低了頭,又抬起頭:「來上海出差,就……順便來看看你。」

趙慕慈微笑:「有心了。」心裡卻開始揣度她來見自己是何用意。

朱老師:「你有事嗎?方便跟我坐一會兒嗎?」

趙慕慈心想,既來之則安之,見招拆招便是了。於是爽快答應:「好啊,難得你來,前面不遠有一家咖啡店,我們去那裡?」

於是兩人往前走去。到了星巴克,趙慕慈堅持付錢,說是盡地主之誼。兩人坐定,卻略顯尷尬。朱老師不由得沖趙慕慈笑了一下,趙慕慈也沖她笑了一下。

趙慕慈找話了:「來上海……開會?」

朱老師:「對……有個會。」

趙慕慈:「老師作研究……也好辛苦。」

朱老師:「是。」

見朱老師沒有上次那般爽朗健談,反而被動拘謹,有一句問一句,趙慕慈不免想到那件事上去,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歉疚。不管怎麼說,到底是因為她,顧立澤慈才跟她分了手。想到這裡她立刻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她如今正在談的男友顧立澤的前女友朱老師忽然找上了自己,準備做什麼?這個想法一出,心中的歉疚不見了,她像嗅到了某種危險一般打起了精神,暗暗豎起了防備。

朱老師雙手抱著紅茶杯子,臉上略帶幾分謙虛的笑著,卻看著桌子還是不講話。

趙慕慈決定主動出擊:「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朱老師抬眼看了一下,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又低下頭:「立澤的嫂子告訴我的。」說著又看了趙慕慈一下,像是解釋般:「是我……問了好幾次,她禁不住我懇求才告訴我的。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趙慕慈:「怎麼會。原來是客。」

朱老師臉上沒有笑容了,漸漸露出了難過與不快來:「老實講,我實在是傷心。跟立澤談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是真心的。他對我也好,我……還是很喜歡他的。」

趙慕慈沒有做聲,將自己藏在了若有似無的笑容和虛無目光後面,靜靜等著她繼續。

朱老師顯然也放開了:「立澤這樣的男人,不管在哪裡,應該都很吸引女性的。上次我見到你,我心裡便想,立澤身邊的同事真的好優秀,又聰明又能幹又漂亮,我真是自愧不如。」

趙慕慈:「別這麼想,人各有長。」

朱老師:「我跟立澤在一起,我沒有圖他什麼。我只覺得他這個人,不管是思想文化還是談吐舉止,都是我中意的。哪怕現在他不是律師也沒有什麼積蓄,我都願意跟他在一起。我自己工資雖然不高,但好在有老師的編制,組建家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趙慕慈:「這倒是真心。人跟人之間就該這樣。」

聽如此說,朱老師像是看到了希望般,抬起頭看著趙慕慈,欲言又止。然而趙慕慈面色平靜,眼中也敲不出什麼波瀾,雖然瞧著是平常神色,卻莫名叫她住了口。她重又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漸漸啜泣起來。

趙慕慈裝作不知,遞上紙巾:「這是怎麼了?說說看,看能不能幫你。」

朱老師傷心難抑,抽噎幾下方開口:「立澤……他,……他要跟我分手……」

趙慕慈心踏實了。本來她猶自惴惴不安,生怕顧立澤懷著浪子之心,拿話來哄她。如今聽朱老師這樣講,她便放心了。朱老師還在傷心著,她想了想安慰道:「月缺月圓花開花落,都是難免的。也許你真正的緣分在下一段,往前看,別傷心了。」

這倒是發自內心的安慰。但是朱老師心裡卻鬱悶了。她本來期待趙慕慈問為什麼,這樣她就可以把話題引到重點上來,沒想到她避重就輕。朱老師止了哭泣,靜了一會兒,抬起頭再開口,儼然一副老師般中氣十足的腔調了:「趙律師,您這麼優秀,又這麼漂亮能幹,追您的人應該有很多吧?」

趙慕慈低頭謙虛一笑:「以前多,現在……也就一個。」

朱老師自然聽出話里之音,心裡更不樂意了。心一橫,她直說了:「趙律師,立澤跟我提分手,他說是因為喜歡上別人了。你知道是誰嗎?」

趙慕慈一怔,像是被射中了。這問題可不友好啊。她緩緩抬起眼睛,看著朱老師心想,也許在別人眼裡,朱老師工作體面學術精湛,是受人尊重的教師,然而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為了愛情不惜跟她針鋒相對的女人。同為女人,誰不想要愛情呢?誰不想要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呢?讓?當仁不讓。為什麼要讓?除非不愛。於是她身子往後靠去:「知道,是我啊。」

朱老師沒想到她這樣乾脆。不由得心想,律師果然厲害。可是她又怕什麼?她理直氣壯。於是她說道:「趙律師,您這樣好的條件,找誰不行,非要找立澤?君子有成人之美,您做件好事,成全我和立澤行不行?」

趙慕慈:「顧立澤跟你說是我找他?」

朱老師:「雖然趙律師條件也很好,但我想立澤這樣的條件,長相,經濟條件,都是數一數二的,趙律師不會不動心吧?」

趙慕慈:「沒錯,我是滿動心的。所以我才答應跟他談。不過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而且……我答應做他女朋友的時候,我是單身,所以他沒有理由交兩個女朋友,你說是嗎朱老師?不能慣著男人。」

朱老師:「立澤不是這樣的人!」

趙慕慈不做聲。是什麼樣的人,不同的人不同回答吧。顧立澤在朱老師面前可能不是個好人,可在她面前,卻還不賴呢。這樣的話她不想說,事已至此,沒必要再刺激一個痛失所愛的人。

朱老師:「趙律師,我……我真的好傷心……我忘不了他……我每天都睡不著……你能不能行行好,可憐可憐我?」

趙慕慈:「你想要我做什麼?」

朱老師嚅囁著,卻只是哭,說不出來。

趙慕慈:「我替你說吧。你想要我跟立澤分手,對不對?」

朱老師淚眼婆娑,卻輕輕點了點頭:「我不如你條件好,你還能再找,我都這個年紀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我真的捨不得放手……你要是成全了我,我會感激你的趙律師……」

趙慕慈將頭轉向一邊,窗外的行人面無表情的走過,偶爾會看過來。趙慕慈移開眼看向朱老師:「我跟他分手了,你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朱老師委屈的像個孩子,點點頭。

趙慕慈笑了:「如果他喜歡你,他不會跟你分手。如果他不喜歡我,他不會為了要我做他女朋友而跟你分手。這些話是有些殘忍但也夠真實。男人,尤其是立澤這樣的,不會任由女人擺布。他明白自己的口味,他只選他中意的那一個。」

朱老師又不哭了。她眼中還含著淚,臉上的神情卻忽然冰冷了,甚至帶著點恨:「立澤喜歡我!不是因為你,我跟立澤能分手嗎?沒有你的出現,我還是他女朋友,沒準年底就結婚了!」

趙慕慈略撇撇嘴,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朱老師心中更不高興了,可是她知道不能強硬,於是又軟下來哭了:「趙律師,趙小姐,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我真的無能為力……我太絕望了,我每天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過……趙律師……」說著說著便趴在桌上嗚咽起來。

趙慕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了:「抱歉,我不是慈善機構。跟你分手的人是立澤,不是我。你想跟他繼續,最好還是找他。我做不了他的主。」

朱老師的哭聲小了。趙慕慈繼續:「再說,就像你說的,立澤的確很出色,很有魅力。這樣的男人,誰不動心呢。以前我以為我能抗拒,如今才發現,那只是因為我沒有跟他以戀人的關係相處過。他真的很好,我想跟他繼續談下去。」

朱老師做起身來,眼中又了怒火,話語也激烈了:「趙律師,你沒有羞恥感嗎?你這樣破壞別人的感情,不覺得可恥嗎?不覺得自私嗎?你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完全沒有禮義廉恥嗎?」

趙慕慈無端被罵,心裡自然不舒服。可她轉念一想,自己已然占了上風,就不必占盡優勢了。於是說道:「如果這些話能讓你好受一點,我願意領受。不過,我已經沒有興趣給別人留下好印象了。你看見我是什麼樣,那就是什麼樣吧。好與壞我都不反駁,我都接受。其實我心裡一肚子話,現在也懶得說了。不管怎樣,我還是想保留自己的善意,祝福你生活幸福,再遇良緣。告辭。」

說完站起身,頭也不回走出了咖啡廳。留下朱老師在原地,盯著趙慕慈的背影目光漸漸怨恨。怨恨一陣,良知又回來了,明白自己實在無能為力,不過徒自掙扎,又默默傷心了一會兒,方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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