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律所,見了主任,由他帶著在所里走了一圈,基本上大大小小的合伙人和律師們都見到了。趙慕慈衣著規整,談吐得體,倒是給人留下了好印象。揣在包里的一盒名片差不多發沒剩下幾張,同時也收了差不多數量的不同名片。她心中默默感嘆,這家所的律師規模比智誠還要多,真真是陷入了律師的海洋。不過她也有意外的收穫,那就是她此前一直認識的王恆律師居然也在這家所,說是去年轉過來的,目前在這裡做合伙人。

王恆律師很是熱情,對她說道:「出來好,你終於邁出這一步了。」

趙慕慈謙虛:「初來乍到,你後要多向你學習。」

王恆律師:「彼此彼此,有機會一起合作。」

有機會一起合作。這句話她從早上跟著主任拜碼頭開始聽了不下幾百遍了。這是一片真實無比的律師的海洋,大家都接受過大致類似的法學教育,擁有著基本相同的法律邏輯,恪守著同一部律師法和法律職業道德規範,隸屬於同一個行業協會--上海律師協會的管理和保護。或許執業領域各有不同,但大家擁有的職業技能和底層邏輯大致是通的。這句「有機會一起合作」,聽起來友好又開放,實際上隱含著所有人內心的一種渴望,對案源的渴望。

是的,案源。不論是客戶多到忙不多來的,還是門可羅雀僅夠溫飽的,律師們見到彼此,都免不了來著麼一句,期待能從同僚手中獲得合作辦案的機會。誠然對於客戶來說,不得不找律師來解決的麻煩事兒他們一輩子都不想碰到一件,可只有有人存在,有關係存在,有交往存在,就免不了會產生糾紛和麻煩,以及對糾紛和麻煩的提前預防和布局。有法律就有碰觸法律的人和事。有碰觸到法律的人和事兒,就有試圖在這個法律體系和糾紛解決機制下試圖占據優勢地位的人。所以律師這個古老的職業的也就應運而生了。律師靠著矛盾糾紛和法律規則生存,對案源的渴望自然超脫了普通人遇到麻煩時候的那種畏難情緒,反而有一種遇到獵物一般的本能的渴望,尤其是那種或者能收取到豐厚代理費用,或者能增加社會公眾對自己技能和經驗的認識,或者能增加經驗,充分運用自己所長,為司法實踐增加參考判例的案件。案件是一個律師在這個行業得以生存下去並一展所長的重中之重。

趙慕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來不及欣賞這屬於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和幾十層高空俯瞰的窗前景致,她已經不由自住的開始思考案源的問題了。如果說智誠時期的自己深陷各種忙碌和焦頭爛額之中,以及拚命擠壓自己表現優秀好獲得老闆們的肯定和認同,此刻的自己卻真切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的生存境況:沒有老闆也沒有合伙人在前面打頭陣,她不用再聽命於水,卻也不再受誰庇護。她需要真槍實彈的面對市場,面對客戶,自己去打獵,獲取案源。律所里到處都是跟她一樣的獨立律師,像她這麼新的也不乏其人。從他們身上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鮮活和蠢蠢欲動,還有一種源自本能的、狼群一樣的飢餓感,那是對於案源和客戶的渴望。而她同樣被喚醒了來自生命某處的鮮活和飢餓感,但她是一隻新狼,空有滿腔捕獵的熱情,卻不知如何開始。

她打給顧立澤,誠心請教他該如何開始。顧立澤:「龍有龍道,蝦有蝦道。只要願意在這個行業堅持下去,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客戶之道。不過眼下,你最好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定位和要展業的領域。人的精力有限,最好集中在自己熟悉、擅長的領域,從小處開始做起,一點點慢慢做大。」

趙慕慈:「我還想著要不要當一陣子萬金油呢。」

顧立澤:「沒必要。你不是剛畢業第一年做律師,需要到處試一試。你已經在幾個領域有了相關經驗了,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差不多是定了型了。不管你願不願意,這段經歷和技能已經在你的職業身涯中留下印記了。現在你要獨立執業,一個獨立執業律師的當務之急不是漫無目的的去嘗試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和方向,而是獲取客戶,先活下來。等你收入穩定了生存沒保障了,那你可以跳一跳自己喜歡的案子,研究一下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都是可以的。事有輕重緩急,抓重點。」

趙慕慈秒懂:「明白了。你說的對。其實現在中國的法律體系已經很龐大很細緻了,各個細分領域,只要是有人在活動的,都有相關法律和規定在進行調整。漫無目的的一個個去試,實在是錯失了重點。就聽你的,從自己擅長和有經驗的領域入手,先研究怎麼獲得第一個客戶吧。」

顧立澤:「我給你兩個吧。」

趙慕慈:「先別……先讓我試試,這開局怎麼也得讓我撲騰兩下。你倒是照顧我,可我帶著游泳圈那就別想學會游泳了。讓我努力一下,後面真不行了再跟你要?」

顧立澤:「好。」

掛了電話,趙慕慈略靜了靜,開始回憶起自己在智誠跟著Julia做案子見客戶的各種細節,以及在智誠各位合伙人前輩言談中學到的那些可說不可說的經驗,還有智誠內部針對不同年級律師成長的培訓課程。一邊想一邊在電腦上記下一些思路,完了又在網上做了一些檢索,最終形成了自己的思路和方向:

專業是王道。兢兢業業辦好每一個案子是根本。靠專業慢慢形成自己的品牌,案源自然來。

話都對,卻也不對。不對的原因在於,第一個案子在哪裡?第一個客戶在哪裡?

埋頭又噼里啪啦檢索半天,她心中大致有了印象。法律和職業道德規範對律師在展業的手段做了種種限制和規定,使得律師在根本上不能等同於市場營銷人員和各種銷售人員。畢竟律師這個職業本身有弘揚社會正義、維護法律尊嚴的使命在身。

穩妥起見,她決定效仿前輩,先通過如下幾個方式進行宣傳:一、發揮自己在寫作方面的優勢和長處,在社交網絡和媒體上以案例、討論、法條解釋等形式的文章來展示自己的專業。二、積極參加基層公共法律服務和法律援助;三、多跟所內律師交流互動,爭取合作機會;四、多交朋友,多參加會議,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專業和職業領域。

說干就干。趙慕慈點開一個文件夾,裡面是她不久前在家裡無事研究的一些當下發生的法律熱點事件的分析和看法,一時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她看著這篇文章,忽然覺得過於學術和專業,放在她自己和業內同行看沒有什麼,可要是給不同行業的客戶看……想到這裡她頓時覺得,換位思考這幾個字真的具有非常龐大的智慧和妙用,一換位頓時整個文風和表達似乎都有問題了。記得上學時候有位法學教授曾說過,寫作時要將讀者放在心裡,考慮到他們的感受。原來是這個意思。寫的東西至少要讓意向客戶看得懂,而不是自說自話,自寫自嗨。

她默默的自省一番,不由得點了點頭,開始動手修改起來。剛寫沒兩個字,顧立澤打電話了:「吃飯了。」

趙慕慈一看時間,原來已經快一點了。她回道:「嗯,哎?您怎麼知道我沒吃飯?」

顧立澤:「快出來,我在門口。」

趙慕慈更詫異了:「你怎麼……」話沒說完心想,囉嗦什麼,見面不就全明白了。於是改口:「好,馬上。」

合上電腦拿了包出來,果然看到顧立澤等在門口,照樣衣裝整齊,一副上班的模樣。趙慕慈好奇又喜歡:「你怎麼在這裡?專門來看我嗎?」

顧立澤微微眯眼:「想多了。」說著一指對面:「那是我們律所,鴻途律師事務所,記住了。」

趙慕慈看去,玻璃門後面光禿禿的一堵裝飾牆,牆角擺著幾盆綠植開著玉白色的話,頂部撒下幾束光,是時下流行的藝術美。她看向顧立澤,未及發問,顧立澤已經說了:「這是二樓,一樓在樓下,門也在樓下。」

趙慕慈恍然大悟。迅即她想到了一個問題,便虛著眼睛看著他:「你把我弄到這裡就是為了方便你吧?」

顧立澤不置可否:「可以這麼說。也可以這麼說:把你置於我三分鐘能夠到達的領地範圍之內。」

趙慕慈繃著臉:「我是獵物嗎?還是你是……」

說著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禽獸?」

顧立澤不由得嗤笑,看著趙慕慈不由得摟住她的肩:「我有禽獸的一面,很想讓你見識一下。給個機會吧。」

趙慕慈半笑半怒的瞧著他,咬著牙舉起手便要捶他。未幾得逞便聽到一個中年男子的笑聲在旁響起:「顧律師,哈哈!怎麼有空上來?」

兩人看去,原來是方元律所高級合伙人羅律師。旁邊是王恆王律師,兩個人四隻眼睛正看著他倆。趙慕慈忙問候:「羅律師。」又問:「王律師。」

王恆律師應著,也招呼:「顧律師。」

顧立澤:「王律師。」然後對羅律師回道:「上來私干,接女朋友吃午飯。」

「哦!哦這樣啊,哈哈!」羅律師笑著打量了一下趙慕慈,接著笑道:「原來趙律師已經名花有主了,這下可要傷心死所里一干單身漢了。」

趙慕慈:「您說笑了。」

羅律師:「你們這一對真是般配,再加上都是優秀的律師,那可真是強強聯手,不得了哇。」

趙慕慈便要分辨,剛說了一個我字,顧立澤已經接上:「看她意願吧。我倒是想聯手,無奈人家喜歡你這裡。以後少不了添麻煩,還請多關照。」

羅律師又爽朗一笑:「好說,好說。那我們先下去了,改日再聚,不打擾你們了。」

顧立澤和趙慕慈都笑回:「不打擾。」

只剩下兩個人。趙慕慈忍不住問:「你幹嘛……那麼爽快?」

顧立澤:「什麼?」

趙慕慈:「你就不能說我們是朋友嗎?怪不好意思的。」

顧立澤:「你沒聽老羅剛才說嗎?所里好多單身漢虎視眈眈呢。我當然要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趙慕慈咽下一口氣,瞟了他一眼,心想這跟小狗撒尿有什麼區別。想著想著覺得實在有趣,自己又撐不住笑了。

顧立澤:「不許腹誹,屬於巫術攻擊。」

趙慕慈:「我要會巫術就把你變個小狗。」

顧立澤聞言一把摟住她,暗暗用力,試圖吻她:「然後呢?」

趙慕慈趕緊討饒:「然後……哎呦……然後……然後把你放在我衣兜里,走哪兒都帶著你。」

顧立澤這才放開她。想了想指指她左邊胸前的假口袋:「我要趴這裡。」

趙慕慈抿嘴憋住笑,正要伸手給他上刑,電梯門開進了三個人,兩人才消停了。

獨立執業的第一個工作日,趙慕慈見了一堆獨立執業的合伙人和律師,發現自己深陷律師的海洋。她無著無落,自己開始思考如何開展業務,向外界展示自己的專業和職業。沒有瞧見客戶,但整個律所都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而且是樓下鴻途律所年輕有為外形俊朗的高級合伙人顧立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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