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坐在五味堂里,手裡拿著一本醫書看著,可腦袋裡卻想著剛才龐雨琴的秀美身姿,又想起老太太夾纏不清的許婚,不禁啞然一笑。

「杜大夫,有什麼可喜的事情這麼高興啊?」門外走進幾人,走在前面說話的,正是昨天脖子抽筋讓杜文浩給治好了的那位衙門書吏徐良,他身後跟著的多數身穿青布長袍的衙門書吏,另有兩個,穿的卻是皂色捕快衫,腰胯單刀,一個黑臉壯漢,一個乾瘦小個子。

杜文浩忙放下書,起身拱手:「你幾位來了!」

「是啊。」徐良道,「我脖子昨天你給瞧好了,回去跟他們幾位這麼一說,說五味堂來了位新的坐堂大夫,手段高明,大夥都說過來瞧瞧,這幾位有些小疾,想找你給看看。」

「行啊!幾位快請坐!」

徐良先介紹那穿皂色捕快衫的黑臉壯漢道:「這位是咱們董達縣衙捕頭雷鐵彪雷捕頭。」又介紹那小個子捕快道:「這位是捕快孫小三。先給他們兩位看吧。」

「好的,兩位請坐。」

雷捕頭手按刀柄,大刺刺在桌前一坐,也不伸手讓號脈,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杜文浩瞧,瞧得杜文浩有些發毛。

杜文浩慢慢坐下,問:「捕頭大人,你哪不舒服?」

雷捕頭哼了一聲道:「我沒什麼不舒服的,只是聽徐良說,你本事不小,連濟世堂的大夫都沒瞧好的病,你給瞧好了,所以過來看看,看看你是真有本事的神醫,還是混吃混喝的庸醫。」

杜文浩笑了笑,仔細打量了一下雷捕頭,輕輕搖搖頭。

「你笑什麼?」雷捕頭沉聲問。

杜文浩輕嘆一聲:「捕頭大人,你的病已經很厲害了,你卻說自己沒病,真是可嘆啊!」

雷捕頭愕然,轉頭瞧了一眼旁邊的小個子捕快:「我有病?他說我有病?哈哈哈,我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湯藥是個啥滋味,身體壯得跟大牯牛似的,居然說我有病!這不是庸醫是什麼?走啦走啦!都走了!找這種庸醫看病,你們不要命了!走啦!」起身就走。

後堂的林青黛聽到說話聲,忙迎了出來:「哎喲,雷捕頭,你怎麼剛來就走啊?」

雷捕頭轉頭笑了笑:「林掌柜,你這五味堂越來越沒出息了,先前的柴大夫是個庸醫,治死了人溜走了,怎麼現在又找了個庸醫來?還居然說我有病!這話說出去滿城的人都會笑掉大牙的,誰還會來找你五味堂瞧病喲?林掌柜,你請這樣的庸醫當坐堂大夫,遲早關門大吉!走啦!」邁步往外走去。

杜文浩冷哼一聲:「捕快沒了胳膊,不知道還能不能抓賊哦?」

雷捕頭身形一頓,猛地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盯著杜文浩,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左胳膊再不治療就要廢了,沒了一條胳膊,你還怎麼抓賊?咱一個縣的百姓還怎麼指望你維護治安?」

雷捕頭一聲不吭,盯著他半晌,房間裡靜得連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刷的一聲,小個子捕快孫小三抽出半截腰刀,厲聲喝問:「你這庸醫敢賭咒我們捕頭?想蹲班房了吧你?」

「小三!你要幹什麼?」林青黛上前兩步,冷聲喝問,「告訴你!你們龐縣尉正請我們杜大夫給二奶奶瞧病,你要傷了杜大夫一根毫毛,你猜龐縣尉會對你如何?」

「啊?」孫小三急忙將腰刀插回刀鞘,半信半疑瞧了一眼林青黛:「真的?」

「你們縣尉大人就在對面恆祥客棧,包了間上房住著,就為了近一點好讓我們杜大夫給二奶奶瞧病。不信你自個兒問去。」

雷捕頭和孫小三都不約而同瞧了一眼門外街對面的恆祥客棧。徐良低聲道:「雷捕頭,我也聽說了,好像是真的。」

「嗯!」雷捕頭一回頭,在孫小三腦袋上敲了一記:「你奶奶的發瘧子啊?對一個大夫動刀動槍的?滾一邊去!」

孫小三點頭哈腰忙退到一邊。

雷捕頭走回凳子上坐下,手按刀柄,神情放緩,道:「請問大夫,我手臂有什麼毛病?」

杜文浩一指他按著刀柄的手肘:「捕頭進來,左手就沒離開過刀柄,就算坐下也是如此。既不抱拳也不拱手,這是進藥鋪,又不是捉拿盜賊,沒必要這麼緊迫吧?所以,捕頭這不是為了戒備,而是為了借力,借撐著刀柄分散一些力道,這回子捕頭的胳膊肘應該痛得厲害了吧?」

「是嗎?」雷捕頭眉頭不由自主皺了皺,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捕頭自打進來,這條手臂就一直保持一種比較怪異的姿勢,既不伸展也不彎曲,所以我猜想,捕頭的左胳膊肘很可能受過傷,現在傷勢已經惡化,導致關節屈伸困難,所以用這種握刀的姿勢掩人耳目。說句實話,捕頭,你這傷再不治療,後果難料!」

雷捕頭全身一震,半晌,緩緩說道:「你說仔細一點!」

杜文浩輕拍脈枕:「要說準確,得號號脈,看看患處。」

雷捕頭伸出右手。杜文浩搖搖頭:「左手!你是左手有傷,不是右手。」

雷捕頭瞧了一旁的書吏徐良一眼,徐良道:「杜大夫看病真的挺準的,昨個把我這脖子抽筋給治好了,讓他瞧瞧一準沒錯!」

雷捕頭回過頭,又盯著杜文浩好一會,這才緩緩將左手放開刀柄,吃力地抬起來,放在脈枕上,這動作顯然頗為疼痛,禁不住又皺了皺眉。

杜文浩伸手輕輕搭在他手腕上,凝神號脈,又伸手在雷捕頭的胳膊肘輕輕摸捏一會,看了看他的反應,沉吟片刻,說道:「捕頭,你的胳膊肘有一塊腫塊,胳膊肘不能完全伸直,而且隱隱作痛,時好時壞,白天痛得厲害,但晚上睡著了就不痛,我說的對嗎?」

雷捕頭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這是什麼病?」

「不是病,是傷!」

雷捕頭更是驚訝:「怎麼講?」

「這叫『瘀血痹』,捕頭,你這胳膊肘肯定受過傷,對吧?」

「你話說完整了,不用拿話套我。」

杜文浩淡淡一笑:「雷捕頭,你胳膊肘應該被外力重擊過,內部留下淤血。當時受的傷雖然不算很重,但你沒有找名醫好生治療,結果延誤了,惡血在內不去,血氣凝結髮為痹證,現在關節韌帶僵直發硬,活動漸受影響,再看捕頭,面頰潤紅,有熱火表證,說明胳膊肘內部傷處已經發炎很嚴重,再不治療,這胳膊只怕要廢!」

旁邊的捕快孫小三哼了一聲,湊上來說道:「真是危言聳聽!我們捕頭力大無窮,每天都舉石鎖,舞槍弄棒的,什麼時候胳膊受傷了?再說了,捕頭武藝高強,誰能傷得了他呢!是吧捕頭?」

雷捕頭圓眼一瞪:「沒瞧見大夫在給我看病嗎?你亂放什麼屁!」

孫小三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悻悻地退到了一邊。

杜文浩冷冷道:「正是因為你們捕頭要硬挺,強裝沒事,胳膊受了傷還強行練武,使得傷處雪上加霜,急劇惡化!」

雷捕頭臉色很難看,低著腦袋半晌,才抬起頭沉聲道:「大夫,你接著說。」

「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藥方還沒開呢!」

「不開!」

雷捕頭一愣,沉聲問:「為什麼?」

「捕頭先前認定鄙人是庸醫,既然是庸醫,開的肯定是庸方,捕頭吃我這庸醫開得庸方,萬一有個好歹,我可吃罪不起。」

雷捕頭陰著臉,慢慢問道:「你是要我給你賠罪,才肯給我開方下藥?」

「不敢!」杜文浩雙手抱肩,悠閒地微笑地望著他,「我這是為雷捕頭健康著想,還是另請高明吧。比如濟世堂,他們不是有位什麼閻妙手嗎?從這名號就知道治療外傷很厲害的。捕頭何不去找他治?」

「他會治個屁!老子這胳膊當初就是他開的藥……」

「是嗎?呵呵,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捕頭請回吧!」

雷捕頭陰著臉,手按刀柄,冷冷盯著杜文浩。

抓藥夥計吳聰和傻胖見杜文浩居然敢頂撞堂堂捕頭,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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