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無脈怪病

閻妙手在一旁搖著摺扇湊趣,對媚兒道:「你是青樓頭牌,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為你一擲千金,正所謂『二八雞婆巧梳妝,洞房夜夜換新郎,迎來送往知多少,慣做相思淚兩行。』你嘗遍了人間男人滋味,如何還稱得上命苦?照我看,你這命好得不得了的了!不知前世修行多苦,積攢了多少陰德,敲破了多少木魚,才換得這嬌承萬千男兒雨露的福氣啊!哈哈哈」

媚兒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被人辱罵那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旁人譏笑,媚兒不反唇相譏,也會不當一回事,可偏偏是杜文浩的乾妹子和徒孫,這似乎代表著杜文浩的某種態度,媚兒只感到心頭一陣的酸楚,眼淚滾滾而下,袍袖一甩,起身踉踉蹌蹌往外就走。

龐雨琴急忙搶步上前道:「姑娘請等等!」回過頭對閻妙手怒目而視:「你這說的什麼話?這種話要說你去青樓里說去!媚兒姑娘來求醫就是病人,你師父沒教導過你醫者父母心嗎?」

閻妙手嚇了一跳,摺扇一收,深深一禮道:「祖師娘,徒孫知錯了!」

龐雨琴哼了一聲,回頭對媚兒道:「姑娘,真對不起,他們說話沒輕沒重的,您別介意。」

「謝謝嫂子!」媚兒含淚道,瞧了雪霏兒一眼,暗自銀牙一咬,重新坐回凳子上,「姐姐失態了,還是請妹子接著看吧。」

雪霏兒見媚兒這樣,也覺有些沒勁,便收斂了嘲弄,輕咳兩聲。問到:「你覺得哪裡不好?」

「心跳得厲害,心慌,時常呼吸喘不過氣來,手腳沒力氣,還經常感到發麻,尤其是左上臂。」

「發燒咳嗽不?」

「不。」

對付傷風咳嗽雪霏兒還有些經驗,可媚兒全無外感傷寒表證的跡象,連辨證都找不准,自然不知該如何下方了。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不行,歪著腦袋想了想,一點頭緒都沒有,轉頭看了看龐雨琴,見她也是一臉茫然。只好漫無目的問到:「以前呢?你以前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

「這半年來,兩側手指經常感覺發涼,怕冷,手腳老出汗。經常感到頭昏眼花,頭還隱隱作痛。」

頭痛?雪霏兒終於抓到了一個自己能應付的病症:「頭痛嘛,這好辦!川芎治頭痛,千秋散專治頭痛不可忍!行了,我給你開方下藥啊。」

「可是,妹子,你還沒給我診脈呢?」

「診脈?對對,診脈!」雪霏兒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忘了寫作業的孩子被私塾先生抓住了似的,卻兀自嘴硬:「診什麼脈啊!你不把手放上來,我怎麼診脈嘛?」

媚兒趕緊捋起衣袖,把一條右臂放在了脈枕上。

雪霏兒抓住她的手一擰:「放好了!你這樣撇著叫我怎麼切脈嘛!」

雪霏兒雖然是三腳貓的功夫,但畢竟練過,這一擰用勁大了些,痛得媚兒哎喲一聲。

「怎麼?弄痛你了?你可真嬌氣!告訴你,我哥只喜歡我嫂子這樣外柔內剛的女孩,不喜歡嬌滴滴跟棉花一樣的女子,更何況你還是個出身青……咳咳,不說閒話了,診脈!」

鳳目微合,搖頭晃腦把三指放在媚兒手腕上,片刻,忽然咦了一聲:「哎呀不得了,你脈沉細弱無力!果真是危症,這次可沒騙你!換條手臂看看。」

媚兒忙把左臂放在脈枕上,輕輕捋起衣袖。

雪霏兒三指一搭,這一次反應更大,差點跳了起來:「啊!不對吧?怎麼摸不到脈啊?」

媚兒以為她又在說笑嘲弄自己,也搭腔,可龐雨琴卻看出了雪霏兒這次不像是在胡鬧,低聲問:「怎麼了?」

「她沒脈!」

「沒脈?人怎麼可能沒脈呢!」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龐雨琴狐疑地伸手搭在媚兒左手腕上,片刻,也是臉上變色:「真的沒脈!究竟怎麼回事!」

一旁正給病人診病的憨頭聽她們說的這話,也有些好奇,走了過來:「不會吧,我來看看。」

片刻,兩人也是滿臉驚訝:「真的沒脈!」又換了一隻手察看,果然脈象沉細無力之極。

這世界上還有人沒脈嗎?

媚兒這下也緊張起來了,自己用右手給左手腕把脈,頓時,臉色也變了,果然絲毫摸不到脈!不是脈細,而是根本就沒有脈!

媚兒顫聲道:「怎麼會這樣……?」舒蝶和夢寒兩人也慌了,她們也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怪病。

龐雨琴道:「姑娘別著急,病再怪,我相公也能幫你治好的。」

媚兒點點頭:「那我現在怎麼辦?」

「等我相公回來吧,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憨頭沉吟片刻,對媚兒沉聲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拿過媚兒的手仔細查看,發現她的左前臂自肘關節以下,皮膚蒼白,指甲有不顯眼的散在血泡!

閻妙手和憨頭互視了一眼,閻妙手道:「師弟,你博聞強記,想想看,典籍中可有此等無脈的記載?」

憨頭學醫主要靠背,腦袋立即轉動起來,很快便找到了答案:「《素問.調經論》有云:『寒獨留則血凝泣,凝則脈不通。』」

閻妙手皺眉道:「這麼說來,是寒凝滯脈?」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素問》上是這麼說的。」

雪霏兒好奇地問憨頭道:「什麼是寒凝滯脈啊?」

憨頭沉吟片刻,道:「就是寒濕之氣侵體,凝滯血脈以成痹證。」

媚兒急道:「憨大夫,這病好治嗎?」

憨頭道:「《黃帝內經》云:『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其風氣勝者為行痹,寒氣勝者為痛痹,濕氣勝者為著痹也。』今雖已春分,但寒露仍重,這些日子姑娘想必過於勞碌,致使寒濕乘虛潛入,流注經絡、關節,氣血運行不暢所致麻痹,由於氣血凝滯,經絡不通,致使脈象不顯,所以才摸不到脈。只要用藥祛風、散寒、除濕,應該可以治好。」

閻妙手搖頭道:「儘管都是痹證,但無脈之痹證與一般的手腳寒濕痹證不一樣,沒這麼簡單的,不能用一般的痹證來論治。手腳痹證乃經絡關節閉塞,而媚兒姑娘是脈的閉塞!兩者完全不同的!」

閻妙手這麼一說,憨頭也覺不對了,撓撓頭:「那師兄,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沒脈呢?」

「我只知道心主血脈,氣是血之帥,血是氣之母,氣滯血滯,既然氣血不暢,必與心有關,所以無脈跟關節經絡痹證不是一回事,肯定比那要嚴重得多!但其中緣由,如何醫治,我也說不上來,只有請教師父或者師祖了。」

舒蝶急道:「可到了現在,杜先生也沒回來啊。」

正說著話,門口來了一輛馬車,詹管家從車上跳下來,急步跑了進來,對龐雨琴拱手道:「夫人,杜先生和我家老爺,還有錢大人、太醫局的提舉大人,局判大人以及教授博士在聚宴,說中午不能回來了,讓小的過來給您說一聲。」

媚兒一聽大失所望。

夢寒道:「要不,咱們先回去吧,等杜先生回來了再來。」

三人告辭出來,上了小轎,一路往回走。

媚兒坐在轎子裡,感到自己一條手臂越來越麻,而且開始隱隱作痛,心口更加慌亂,呼吸也急促起來。想起錢神醫的兩位徒弟都不知道自己得的這是什麼病,肯定病得很怪,病得不輕,現在又見不到杜文浩,她心中空蕩蕩的。

媚兒撩起轎簾往外瞧著,想散散心,一眼瞧見前面路邊一個鈴醫攤,攤後坐著一個枯瘦老者,滿臉皺紋,鬍鬚已經花白,手持一本醫書,眼睛卻迷迷濛蒙微合著似乎在打盹。攤前掛了一個布簾,上寫兩行字――「祖傳秘方,專治疑難雜症」。

媚兒心中一動,忽然想起,所謂偏方治大病,鈴醫也不全是矇騙之徒,杜先生當初就是一個鈴醫,說不定這路邊的鈴醫也有杜先生一樣的本事,知道如何治好自己這無脈怪病。

媚兒忙叫停轎,下了轎子,走到那鈴醫攤前。

那鈴醫枯坐良久,無人就醫問診,正昏昏欲睡,忽見一年輕貌美女子過來,手捂心口,滿面愁容,便知是來問醫的了,而且可能與心口痛有關,忙起身陪笑道:「姑娘,看病啊?」

「嗯……」媚兒點點頭。

鈴醫上下打量了一下媚兒,沉聲道:「姑娘,不是老朽嚇唬你,你心口這病,可不輕啊!」

媚兒嬌軀輕輕一顫:「先生如何知道我心口病重?」

「嘿嘿,老朽這雙眼睛,但凡有病之人,過目便識!」鈴醫一副深沉狀:「姑娘的病現在尚在其表,若由老朽診治,尚有治好的可能,若在拖延,指日之內,便有性命之憂!――姑娘請坐!老朽給你把把脈。」

媚兒聽了鈴醫這話,不由大驚失色,緩緩在攤前坐下。伸手放在脈枕上。

這時,舒蝶和夢寒兩人發覺媚兒的轎子停下了,便也停住,下了轎走回來問道:「怎麼了?」

「這位先生一眼看出我有病,我想讓他給瞧瞧。」

「嗨!小妹你可真是病急亂投醫,這種路邊鈴醫如何能信?」

「杜先生當初也是鈴醫來著!」媚兒瞧這老者雪白的鬍鬚,似乎心中多了幾分依靠,「讓他看看吧,且看他說得準不準,再說是否請他醫治也不遲。」

二女輕嘆一聲,只好也在旁邊長凳上坐下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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