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一劑而愈

眾醫都心存顧忌,這種情況下,一眾名醫都在堂中,問得不管是否妥當,旁人總有話說,若是問得不周全,不僅落人話柄,而且還會給人將來推脫的口實。所以,眾醫無人應答。

片刻,莊大夫輕咳一聲,道:「鄙人舉薦太醫丞錢大人問診,在座眾醫,誰能出其右者?」

雖然有不服氣的,但這時候都巴不得人出來扛這爛木頭,自然無人反對。眾醫者紛紛點頭。

錢不收也不推辭,團團作了個揖。在床邊坐下,問道:「小姐,貴體何恙?」

眾醫暗自讚嘆,這句問話雖然簡單,卻是深諳問診精髓,醫者問診,最忌諱的就是有意無意引導病人,比如問「你頭痛嗎?」「你發燒嗎?」「你拉肚子嗎?」等等,病人往往不假思索回答「頭痛,發燒,拉肚子」。故醫者最忌諱的就是如此問診,往往得不到準確的答案。

錢不收這句話儘管只有區區四個字,卻是問診最準確最能體會精髓的話了。病者無從借鑑引導,只能自察到底有何不妥之處,而病者首先回答的,往往就是最不舒服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主訴」。而主訴正是醫者最應該把握的病症,往往就是辨證的關鍵!

所以,此言一出,所有的大夫都豎起了耳朵。

文小姐呻吟了兩聲,孱弱的聲音道:「好難受……身上燙得很……」

發熱?!

所有的大夫都暗自點頭。可錢不收再接著問還有什麼別的不舒服的時候,帳內小姐卻只是難過地呻吟,卻不說別的話。還是丫環補充說了一個證象,說小姐身上和臉上都很燙,面色潮紅。可除了這一點之外,再沒有別的可供參考的東西。

群醫束手無策。

錢不收只好問旁邊的丫鬟:「你們小姐怎麼得的病?」

丫環垂淚回答道:「我們和小姐在後花園盪鞦韆,玩得高興,小姐說要是爬山。我們便爬上後花園假山上看風景,回來小姐就成這樣了。」

這下,更多的信息出現了。但是還是不足以辨證。管家過來催促道:「老爺說了,請各位趕緊下方。」

眾醫低聲議論著。

還是莊大夫率先道:「此乃實火!當用承氣湯、天水散!」

肖大夫拈著鬍鬚搖頭道:「非也,此乃涼風入腑,陽郁於脾,當用散火湯!」

惠仁堂的湯大夫卻也搖頭:「不像!莫非是瘟疫?聽說閣東府一帶前些日子出現癘疫,莫非傳到了京城?」

眾醫眾說紛紜,意見不一。

錢不收瞧了瞧,眾醫之中並無杜文浩,叫來管家詢問。管家回答:「錢大人,杜大夫我等去請了,可是店裡夥計說了,杜大夫有急症,正在施展華佗神技剖腹療傷,要等手術完了才能來。」

錢不收點點頭,前兩天他將韋大人的千金韋小姐送到五味堂請杜文浩醫治,後來得知韋小姐死活不肯剖腹療傷,現在聽說杜文浩在動手術,估計是已經說服這位韋小姐動手術了,不由心中一寬。

他們兩說著話,文員外郎來了,場中眾醫本來是低聲商議,文員外郎這一來,場中很快便成了互不服氣的斗醫了,各持己見說了起來,有的性子急的更是開始打賭。畢竟這不僅涉及到一百兩白銀重金懸賞歸屬問題,更涉及到斗醫的問題,如果這種時候能準確診察病症,斗敗別的醫者,轉天這消息就會轟動整個京城,這聲譽的無形增長可是金錢買不到的。

這些醫者大多是民間大夫,少數幾個太醫院的太醫中以錢不收官職最高,聲望也最隆。所以,文員外郎當然要以他的意見為準,問到:「錢大人,你以為小女之病如何?」

錢不收搖頭道:「文大人,僅憑方才的問診情況,卑職實在不敢妄下結論,但是大人已經明確說了不能掀開帳簾診察,卑職無能,無法為小姐之病辨證。」

文員外郎大失所望,聽這些大夫大聲爭執,禁不住更是心焦,道:「這可如何是好,錢大人,幫我出出主意啊!」

錢不收拱手道:「大人,小姐壯熱不退,有感染風寒之慮,多數醫者均認為小姐乃是實火,所以,可按意見最集中的辨證下方,看看療效再說。」

文員外郎已經沒了主意,點點頭:「好好!就按錢大人的意見辦!」

當下,由力主實火的莊大夫提筆下了方子,煎藥送服。

等了一個來時辰,沒有絲毫退熱的證象,認為風邪所致陽郁於脾者開始起鬨,於是又按照他們的觀點下方煎藥,又過了一個來時辰,還是絲毫效果都沒有。

接下來又換了幾種方案醫治,都沒有任何效果。所有醫者都不說話了。

文員外郎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一直沒有露面的那位擅長華佗神技的杜文浩身上了,連續派人去請,都說還在手術中,無法脫身。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杜文浩終於一臉疲倦來到了文府。

文員外仿佛看到了救星,親自迎到門外。杜文浩不及寒暄,一眼看見錢不收,便過來詢問診病情況。

錢不收也不及詢問杜文浩做手術的情況,先簡要地敘述了眾醫給文小姐診病的經過,特彆強調了文員外郎的特別要求。

杜文浩一聽,只能問診?不能望聞切?這如何看病啊?心中也打了個突,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先聽了錢不收介紹眾醫的觀點,又看了眾醫的處方,沉吟片刻,這才走到床邊坐下,輕咳一聲,道:「小姐,我是五味堂坐堂大夫杜文浩,特來給小姐診病。」

這文小姐似乎聽過杜文浩的名氣,知道來了真正名醫,話語略顯興奮:「哦……,多謝杜大夫。您問吧。」

「小姐頭痛嗎?」杜文浩沒有平鋪直敘詢問,似乎已經胸有成竹,直截了當直奔主題,。

「不痛。」

「肚子痛嗎?」

「不痛。」

「嘔吐拉肚子嗎?」

「不吐也不拉。」

「捫之炙手嗎?」

「不。」

杜文浩又想了想,問道:「覺得煩渴出汗嗎?」

「不。」

杜文浩道:「姑娘傍晚的時候,症狀加劇了,對嗎?」

「嗯,正是。」

「而且還眼黑耳鳴?」

「是啊,」

「口乾喉嚨痛?」

「沒錯!」文小姐驚訝萬分,道:「先生看得好准!正是這樣。」

「你自己用手摸摸脈,看看能不能一下子就摸到?還有看跳得快不快?」

片刻,文小姐道:「找不到脈啊!」

杜文浩心頭一動,說道:「小姐,麻煩你用力一點往下按,看看能否摸到?」

又過了片刻,文小姐道:「摸到了,跳得很快!」

一些大夫紛紛拍腦門後悔,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既然不能親自切脈,就讓病人自己摸脈,說說感覺,也能有個提示啊。

更多的醫者卻感到的是驚愕,想不到錢不收等大夫詢問,這文小姐幾乎沒說什麼話,而杜文浩一開口,有問有答。更驚訝的是,杜文浩不掀開帳簾卻能一一準確數出病人的症狀,就跟有透視眼一樣,當真神了。

杜文浩提筆寫了方子,交給藥童揀藥煎服。

一眾醫者都在客廳等著看結果。

藥服下去之後,過了一會,閨房傳來消息,說小姐壯熱已退,而且能下床,已經沒有什麼不適之感了。

莊大夫等醫者都驚喜交加,對杜文浩拱手感嘆道:「我等用藥一夜無效,先生只用一劑藥小姐便已痊癒!可謂神速!杜先生不切脈不望診聽診,卻能準確把握病症,一劑而愈,真乃神醫也!」

杜文浩笑道:「過獎了,其實我這是占了便宜的,一則小姐的病比較簡單,二則諸多疑似病症你們都用藥無效,已經幫我排除了大多數可能,在僅有的幾種可能中,我自然也就方便找到究竟是什麼病症了。」

莊大夫拱手道:「話雖如此,但凡此種種排除之後,我等也未能準確病症下方啊,杜先生能否將此番診病心得說來我等聽聽?」

「行啊,我聽了問診所得病症介紹後,初步斷定小姐這病乃是陰虛內熱,就缺切脈確診,既然不能親自切脈,只能讓小姐自己切脈了,陰虛內熱,其脈必沉數,小姐雖不會切脈,但已經告訴我們她重按才能取脈,且感覺脈搏跳得很快,這就印證了脈沉數的推斷。我又仔細查看了前面大家用藥藥方,綜合前醫無效的教訓,剪裁用方,改用大劑歸芍地黃湯,加生地、蟬蛻。果然中的。其實若無前面諸位辨證用方做基礎,我也未必能成。所以治好文小姐,其實是大家的功勞!」

杜文浩這幾句話把場中所有醫者都捧了一下,這些醫者以前都只聽說過杜文浩的名頭,今日見到他很年輕,不免有些輕視,待到杜文浩將文小姐的病一劑而愈,眾皆佩服,現在杜文浩又把眾人都捧了一把,眾醫者個個心頭都很舒服,禁不住面露微笑,捋著鬍鬚頻頻點頭,心想這年輕的杜大夫不驕不躁,很會做人,對杜文浩都是心生好感。

文員外郎聽了也是哈哈大笑,命人端來紋銀一百兩賞給杜文浩,又賞給每位醫者二十兩辛苦費,眾人皆大歡喜,各自告辭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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