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德妃娘娘

竹竿見憨頭閉目不語,問道:「先生看出我是何病了嗎?」

憨頭這才搖頭晃腦吟哦道:「嗯,《傷寒論》有云:『身如蟲行,汗多亡陽也。』這說的就是兄台這種病!你這不是蟲行,乃是虛證!」

「啥?我腹中並非蟲行,而是虛證?」

憨頭微微地點了點頭:「正是!」

竹竿滿腹疑惑:「你說那個庸醫兩次開藥與我,非但不見好,反而加重了,是不對症?」

「我師兄醫術高明,醫治好了很多疑難雜症的。」憨頭當然不會說閻妙手的壞話。

「那怎麼治不好我的病?」

「這個……」

竹竿歪著腦袋瞧著憨頭,微有怒意:「不過,你說我不是體內有蟲,而是虛證,只怕……,哼!」

「怎麼了?」

「我總覺我肚子裡有蟲,先前那大夫先說沒蟲,後又說有蟲,但說話顯然言不由衷,你現在又說我體內沒蟲,你們五味堂到底有沒有個准?」

憨頭也不生氣,道:「治病嘛,沒有哪位大夫能每個病人都做到一劑中的,當即見效的,先按我這法子治治看,兄台以為如何?」

「啥法子?」

憨頭提筆邊寫邊念:「補中益氣湯!多加參、以酒炒黃柏五分佐之,連服三十帖!」

「得!我可不信,三十貼就算了,先服三貼吧,若是不好,你得讓我見杜先生,他是太醫,都說他醫術如神,我就信他!」

「成!」憨頭撫掌道,「我們治不好,肯定會讓師祖接診的,您放心。」

第二天,竹竿又來了,越發的憔悴。

這一次他既不發火也不叫嚷,只坐在前堂,抱著雙肩道:「行了,兩個大夫都沒用,我肚子都快痛斷了。我這一次只見杜先生,倘若杜先生不能醫治我,我便知曉我這個病是無藥可救了。」從懷裡摸出一根麻繩,「我今兒個就弔死在你們五味堂!」

頭天晚上龐雨琴已經將事情告訴了杜文浩。杜文浩估計這人今天還會來,所以特意差人去太醫院請了半天假,就等著他來。

吳聰跑進裡屋通報,杜文浩邁步出來,拱手道:「這位兄台,我就是杜文浩。」

竹竿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杜文浩面前,上下左右瞧了瞧,一句話不說,撩衣袍咕咚跪道磕頭:「先生救我!」

杜文浩趕緊將其扶起,道:「實在是不好意思,鄙徒沒能治好兄台的病,讓你受苦了。」

竹竿雙眼含淚,聲音哽咽道:「杜先生,您再不救我,我命休矣!」

杜文浩讓他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道:「別著急,我給你瞧瞧,你先說說究竟怎麼回事?從發病之初開始,慢慢說來,越詳細越好!」

竹竿一五一十把經過說了。

杜文浩也不插嘴,一直靜靜聽著,聽他說完之後,點點頭:「我給你摸摸脈。」

給竹竿診脈望舌之後,杜文浩沉吟片刻,道:「你說的沒錯,你這病當真是肚子裡有蟲!」

竹竿一拍大腿:「照啊!還是杜太醫您高明!我都說了是蟲子,你這兩個徒孫偏偏不信,還說是什麼虛證,唉!」

杜文浩微笑道:「前醫辨證不准,是驅蟲不得法。」

「若真是如此,就請先生趕緊給我開藥吧,我就要被體內的蟲子給啃死了。」

杜文浩笑著說道:「不急,不急。」

竹竿一聽急了,道:「先生,我都要死了,你卻說不急?」

杜文浩起身說道:「我會給你開藥,不過你的耐心等等,因為這藥炮製比較特別,我要親自動手才行,」說完便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杜文浩出來了,將竹竿帶至一間小屋門口,道:「這個藥丸須在不能見光的房間裡服用,你將此藥服下後,不久便會有便意,屋中有一便盆,你就在屋內方便,我要查看大便情況的,你方便完了叫我,我就在屋外候著。」

說完將門打開,屋子裡十分昏暗,杜文浩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遞給他服下,然後帶門出去了。

果然,沒有一會兒,就聽見屋內噗噗作響,爾後一股惡臭從門內傳出,讓人無不退後捂鼻。

不一會,竹竿在屋裡道:「先生,屋內實在太臭,你別進來,我把便盆拿出來吧。」

「沒事,你將門打開。」

門打開了一條縫,只見竹竿自己捂著鼻子,漲紅著臉,很是不好意思。

杜文浩卻不介意,推開門走進去瞧了瞧便盆,轉頭對竹竿笑道:「你來看,裡面是什麼?」

竹竿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一些惡臭難聞的穢物,為何要看?」

杜文浩大笑,指著那穢物說道:「你定然是要看的。」

竹竿不解,見杜文浩執意要自己看,只好捂著鼻子探頭去看,只見那盤中穢物之中竟然有無數細小的紅色小蟲,在便盆里象蛆一樣的蠕動著。

竹竿大喜:「哎喲,原來蟲子已經打下來了!真是太好了!杜太醫,你可真是當世神醫啊!」

竹竿出到前廳,付了診金,又對杜文浩千恩萬謝,這才告辭走了。

經此之後,竹竿的腹痛徹底好了。

等竹竿走後,閻妙手和憨頭也進了那黑屋,瞧了便盆里的紅蟲,十分的驚訝,出來疑惑地問道:「師祖,這人當真肚子有蟲?」

憨頭也道:「是啊,師祖,我覺得他就是個虛證嘛,肚子裡沒有蟲啊。怎麼偏偏就打下了這麼多蟲呢?當真是……,徒孫學藝不精,慚愧啊!」

杜文浩大笑:「你們不用慚愧,因為你們沒錯,他的確肚子裡沒蟲!」

兩人驚問:「沒蟲?那便盆里的紅蟲呢?」

「你們倆把窗戶都打開,房間亮堂,再好好看看。看仔細一點,別怕臭。」

兩人趕緊把房間窗戶都開了,捏著鼻子,把頭探過去仔細觀察,片刻,憨頭遲疑道:「好像不是蟲子哦,都不會動。」

閻妙手也道:「是啊,有點像紅線頭!」

「沒錯!就是紅線頭!」

兩人驚問:「師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杜文浩道:「剛才他詳細敘說事情經過的時候,你們怕挨罵躲到一邊去了,沒聽見。他給我說了,前一段時間他在岳父岳母家喝酒,貪杯喝了個酩酊大醉,僕從把他送到客房休息。半夜他酒醒口渴要喝水,誰知那些個丫鬟僕從都睡得太死,無奈之下,出門找水,門口屋檐下有個接雨水的石槽,月色下水色澄清,他口渴之極,便就著石槽喝了一肚子。天亮了一看,才發現石槽里有許多小紅蟲,把他給嚇壞了。老覺得自己喝下了很多紅蟲,加上那天吃傷了腸胃,不舒服,便覺得蟲子在肚子裡啃咬。越是生疑就越覺得痛得厲害。」

憨頭恍然:「原來如此,他原來是心中生疑成病!」

閻妙手摺扇一張,笑道:「哈哈,想不到竟然是這樣。早知道他是疑心生暗鬼,心病心藥醫,這病我也能治!」

杜文浩冷笑:「你治了兩次,怎麼沒治好?」

閻妙手很是羞愧,趕緊收了摺扇,躬身道:「徒孫知錯了,徒孫沒有仔細聽取他的病情敘述,所以不明病因。實在是疏忽。」

「這不僅僅是疏忽的問題!」杜文浩凝視著二人,慢慢說道:「一個好大夫,首先要善於問診,問診不僅要問,更要聽!不僅要聽病人的主訴,就算一些看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只要病人在你大夫面前說了,就說明他認為這事情與他病痛有關,就該認真去聽!很多大夫最缺的就是聆聽!自以為是神醫,摸了個脈便在哪裡搖頭晃腦推測一通人家的病症,而不去認真聽病人到底是啥病症,說的不對還強詞奪理,把看病當算命,一盞茶的時間就看好幾個病人,這能看得准嗎?」

閻妙手和憨頭面有愧色,躬身道:「徒孫謹記師祖教訓。」

「我這不是教訓你們,是告訴你們,所謂醫者父母心,這句話說是很好說,但真正能做到的大夫少之又少!為什麼?對權貴對親近對危重病患或許能做到,但對廣大的一般病患呢?很容易便忽視了,總想著反正也不是什麼大病,馬虎一點沒什麼,殊不知在你看來不是大病,在病患看來,這病恐怕就會大於天!醫者父母心,就是要把病人當親人,要象父母關心自己的親生子女一樣,仔仔細細去替病人診察,不要麻木不仁,更不能敷衍了事!」

這番話說得兩人冷汗淋淋,躬身聆聽,頻頻點頭。

「行了!我要去宮裡給娘娘們看病去了。希望這個醫案對你們的醫德有所啟迪!」杜文浩擺擺手,進了後堂,在龐雨琴和英子的幫忙下,穿戴好官服,坐著官轎,在閻妙手和憨頭誠惶誠恐恭送之下,出門走了,一路忽悠著來到了太醫院。

剛到太醫院,門房就哈著腰道:「杜大人,德妃娘娘派人來請你去瞧病。在花房等著呢。」

「德妃娘娘?」杜文浩沒見過,他望著天想了想,後宮嬪妃生平喜好那焦公公都告訴了杜文浩,這德妃原本是庶民,從一個御侍走到今天妃子這一步,很有傳奇色彩的一個人。從前很是得寵,讓宮裡很多的嬪妃和娘娘都嫉妒得不得了,後來因為也是得病,這才讓萬歲爺給冷落了。俗話說得好,樹倒猢猻散,從前聖瑞宮可算得是門庭若市,如今早已無人問津了。不過這個女人應該是十分漂亮的,要不後宮三千佳麗,哪裡輪的到她一個御侍走到今天這一步,很多選秀進宮的女子,如今萬歲爺是個什麼樣大概都還不知道呢。

杜文浩問:「德妃娘娘怎麼了?」

「娘娘病了,具體是啥病,小人也不知道。」

杜文浩叫房門將德妃娘娘派來的太監叫來,問了之後,那太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便讓他帶路進宮。

杜文浩本要帶夏九婆,可夏九婆有出診,一早便出去了,還沒回來。只好一個人提了出診箱,跟著那太監進皇宮來到了德妃娘娘的聖瑞宮。

到了門口,太監恭敬地說道:「杜大人,請您在此稍作歇息,咱家進去稟報一聲。」宮女伺候上茶。片刻,太監回來了,將杜文浩引進正廳。

紗帳後面軟榻,坐著一個女子,杜文浩看不真切,搶步上前躬身道:「微臣杜文浩,參見德妃娘娘。」

「杜大人辛苦了,請坐!」德妃娘娘綿軟的聲音飄然入耳,甚是好聽。

「謝娘娘!」

「杜大人,你給本宮瞧病,隔著紗帳,能行嗎?」

「這個……,說實話,望聞問切四診之中,望診居首,若不望診,合參就不能說很準了。」

「這就是了,那撩開紗帳吧!」德妃話語軟軟地說道。

旁邊宮女急忙上前,幫著撩開紗帳。

杜文浩抬眼望去,只見德妃大約二十開外,面似芙蓉,眉如柳,肌如凝脂,齒如瓠犀,手如柔荑。一頭黑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珍珠耀出柔和的光芒。一襲桃紅絲裙荷葉邊兒褶皺的衣領,露出白皙的脖頸,脖子上一串櫻桃般大小的明珠,耀眼生輝。真是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妖媚姿。

從外形上看,德妃應該是一個身材豐盈之人,可腰卻很細,要是走起路來,腰肢擺動肯定得很特別,那腰肢不盈一握,蘊含了足以令大多數男人心跳的韻致。

杜文浩只瞟了一眼,便趕緊把頭低下了,不敢多看,免得冒犯。

德妃聲音軟軟道:「杜大人,本宮是不是很醜啊?」

杜文浩心裡一驚,不知德妃這話是啥意思,更不知如何作答,唯唯諾諾著。

德妃又笑了:「你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哇塞!這德妃要給自己相面不成?還是象那皇太后一般有什麼陰謀?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杜文浩一聽這種比較曖昧的話,便心裡犯嘀咕,忐忑不安慢慢抬起頭來,四目對視,兩個人仿佛都愣了一下。

德妃笑了,花枝亂顫:「咯咯咯,宮裡頭都在傳,說是太醫院來了一個英俊小生,是太醫院的啥院判,奉旨後宮侍醫,本宮奇怪,太醫院的老頭子們加起來都該有千年了,哪來的英俊小生?定然是她們那些個小妮子想男人想瘋了,今日一見,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咯咯咯咯……」

杜文浩感到臉上有些發燒,心裡暗道,這德妃難道叫自己來就是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個英俊小生?嘿嘿,英俊小生,還並非浪得虛名,還是第一次有女人這麼說自己,說得杜文浩都有些想拿面銅鏡自個瞧瞧到底算不算英俊。

杜文浩欠身道:「娘娘,微臣還是先給您瞧病吧。」

德妃抿嘴笑道:「不急!杜大人,你可知道,本宮這裡許久沒有賓客來了,本宮整天對著這幫太監宮女,悶都悶死了,難得今天有你這麼個英俊小生來了,難怪一早喜鵲就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本宮已經吩咐在後花園挽君亭備下酒宴,請大人陪本宮飲幾杯酒,酒宴完了再給本宮瞧病。如何?」

杜文浩吃了一驚,皇上的女人要自己陪喝酒?她不會是想男人想瘋了吧?還是當真看上了自己這小白臉?哇靠,陪皇上女人喝酒,這差事可不好,要是讓皇上聽到了,非醋罈子打翻不可,還是推掉為妙,支支吾吾道:「這個……,微臣多謝娘娘美意,只是微臣……還要去給皇太后瞧病,只能辜負了娘娘盛情了。」

德妃幽幽長嘆一聲:「哦……,這樣啊,唉!也難怪,皇太后尊貴無比,我只是個身居冷宮數年無福得見皇上的孤苦女子罷了,誰又會把我這可憐蟲放在眼裡!」舉袖掩面,低聲飲泣,另一隻手擺了擺,「你走吧!」

杜文浩聽她聲音淒涼,想起焦公公所說,德妃失寵,數年不見皇上的面,更不用說得到臨幸寵愛了,等於守了數年的活寡。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夜夜做新郎都忙不過來,只怕早就把這德妃忘到腦後了。聽她說的可憐,不由心中一軟,不就後花園什麼廳上喝杯酒嘛,又不是躲在閨房裡圈圈叉叉,怕個屁!去!

杜文浩當即躬身道:「娘娘如此眷顧微臣,所謂恭敬不如從命,微臣便陪娘娘小酌幾杯便是。」

「當真?」德妃放下袍袖,噙滿淚水的鳳目閃出喜悅的光彩,「皇太后那呢?」

「嗯,皇太后的病也不是急症,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喝了酒給娘娘看了病再去也不遲。」

「那好,咱們走吧!」

杜文浩跟著德妃娘娘和一眾宮女太監,出寢宮,穿過亭台樓閣九曲迴廊,來到花園一彎湖水邊。這裡群花怒放,奼紫嫣紅處,德妃步入湖邊涼亭坐下,涼亭的桌子上排放著美味佳肴。

有花有水有佳肴,有清風相伴,有美人作陪,儘管杜文浩下了決心陪著德妃喝杯酒,但這畢竟是皇上的女人,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到底沒有在外面來得自由,他也沒多少心情欣賞美景美色,唯恐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這位已經被萬歲爺冷落了很久的美人兒。

女人都是怕被冷落的,寂寞深閨處,有的只是一顆孤寂孑孓的心,所以這樣的女人不要惹,因為她隨時都會一觸即發,見人殺人,見鬼殺鬼,見佛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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