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第一次升堂

安逸龍道:「杜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要不先到府衙歇息片刻?」

杜文浩道:「算了吧,你都跑到城門口來等我了,說明這件事肯定很棘手而且很著急。反正這距離衙門也不遠了,咱們邊走邊聊,我馬車也坐累了,想走走。」

安逸龍陪笑道:「杜大人說的極是,卑職正好也有此意,既如此我們就邊走邊說好了。大人這邊請,這有條小巷通往衙門,比較僻靜,還說話。」

安逸龍領著杜文浩等人從東邊一個小巷走去。慢慢說道:「前幾日,有個村婦到府衙擊鼓鳴冤,說是我們東街一個很有名望的老郎中因為開方下藥失誤,害死了她的婆婆趙氏。卑職將那郎中傳來詢問。郎中將他開的方子交給卑職審驗,卑職不懂醫,便請來別的郎中複審,凡問到之人都說此方並無不妥。卑職本有意駁回原告的訴請,無奈……」

杜文浩微笑道:「是不是這老婦家有什麼背景?」

安逸龍驚訝道:「大人當真聰明過人,一猜便准!」

「這有什麼難猜的,既然別的大夫都說這藥方沒問題,而他要是沒個什麼後台,你直接駁回訴請不就完了嗎,何必跑到城門口等我回來做主。你想把皮球踢給我,對吧?」

安逸龍大驚失色:「卑職不敢!的確是這婦人有些背景,卑職不敢妄做決斷。」

「是嗎?」杜文浩笑了笑,「這婦人到底什麼來頭?」

「其實也沒什麼來頭,就是死去的這老婦人,年輕的時候,曾經得到仁宗皇帝的題匾。」

「哦?」杜文浩微微吃了一驚,「一個鄉村農婦,如何能得到先帝的御筆?」

說到這件事,安逸龍很是有幾分得意,捋著花白鬍子道:「仁宗皇帝巡遊的時候,曾到過廬州,那是一個寒冬,那天凌晨,仁宗皇帝早早就醒了,憂心國事,怎麼也睡不著,便想上街走走。只帶了個兩個隨身護衛,在空曠的街道上漫步,便見到了這婦人趙氏,挑了個餛飩挑子走街串巷吆喝賣早點。仁宗皇帝正好餓了,便叫住了她,要了一碗餛飩,覺得味道甘美,見這婦人寒冬臘月的如此辛苦,聊了家常,得知婦人丈夫早死,留下兩兒一女,都還年幼,生活十分艱難。仁宗皇帝也是一時的興趣,便幫他吆喝做生意。還別說,他這麼幫著一吆喝,生意還真就好起來了。」

杜文浩笑道:「先帝當真是與民同樂啊。」

「那可不,天剛亮的時候,一挑子的餛飩都賣光了。那婦人很是感激,仁宗皇帝做了這回小生意之後,心情也很舒暢,眼見街邊有家文墨鋪,要來紙筆,寫了四個大字――『淑慎佐羔』。又從懷裡摸出玉璽加蓋在上面。那婦人不明就裡,但書鋪掌柜卻是有心之人,細看那印章,發現是皇上玉璽大印,不僅大驚失色,慌忙跪倒磕頭,三呼萬歲。那婦人才明白,幫她吆喝給她題字的竟然是皇上。惶恐之下急忙跪倒磕頭。仁宗皇帝著實嘉勉了幾句之後,仰天大笑而去。」

杜文浩道:「皇上遊戲風塵,這婦人也算是洪福齊天,占了老大便宜啊。」

「可不是嘛,這婦人得了皇上墨寶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城裡城外,都來爭相目睹,婦人生怕墨寶毀損了,掏了僅有的積蓄,將它好生裝裱之後,懸掛在草舍客廳香案之上盡心供奉。鄙州前知州也來瞻仰,見皇上對此婦德操如此讚譽,認為是鄙州無上榮耀之事,當下上表禮部,為這婦人立了貞節牌坊,這牌坊此刻還在城外他們村口立著的呢!」

杜文浩有些明白了:「哦,原來是個貞節烈婦。而且是先帝題詞表彰過的,那這是有些棘手。」

「是啊,這婦人一生守寡,一人拉扯這三個孩子,將他們撫養成人,這次病故,三個孩子感念慈母之愛,非要將那誤診的大夫治罪不可,已經揚言了,若是袒護於他,這三個孩子就抬著先帝御筆進京告御狀去。」

「這樣啊?」杜文浩也有些頭痛了。停下腳步,凝神思索,解鈴還須繫鈴人,得想辦法做通這三個孩子的思想,看來有必要下去做個實地調解。

柯堯一直靜靜聽著,此刻插話道:「安大人,不知此去那楊柳村可有多遠?」

杜文浩心裡暗笑,你這個鬼丫頭大概就是我肚子裡的一條蛔蟲吧,我不過就是停下腳步,還未啟口你倒是什麼都猜到了。

安逸龍道:「小姐的意思是?」

柯堯雙手往後一背,微笑著說道:「如果不是很遠的話,那我們不如現在就去看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想法子說服那三個孩子。」

安逸龍趕緊說道道:「那楊柳村出城還要十多里路呢,來回至少要兩個時辰,現在天色已晚,依卑職看,還是先讓杜大人歇息一個晚上。再則說了,儘管屍體還停在鄉里,但那告狀的婦人此刻在城裡客棧等著的,要說服的話,恐怕先得說服這個婦人,她是老婦的兒媳婦,生性十分潑辣,說服了她,也就能說服其他人了。」

杜文浩道:「好吧,既是如此,那就明日宣了那村婦到堂問問情況再說。」

安逸龍連忙俯首稱是。

誰想那安逸龍見杜文浩有心要升堂問案,索性回去吩咐了府衙的一干人等,只要有人擊鼓鳴冤,一概報到杜文浩那裡示下。

翌日一早,杜文浩還在睡夢中,便有人在門外輕聲喊叫,杜文浩起身見身旁的龐雨琴還閉著雙眼熟睡的樣子,便起身穿衣放下蚊帳後,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只見英子站在門外,正要開口,忙作了一個噓的手勢,將門帶上,走到廊下,問道:「怎麼了?」

「少爺,方才州府衙門來了一個姓張的師爺說是照著他們安大人的吩咐,今兒起,但凡是擊鼓鳴冤者,一概報請大人決斷。」

杜文浩扯了扯嘴角,道:「這個安逸龍什麼意思,是想看我出醜?」

身後有人說道道:「不然!」

杜文浩和英子回頭一看,只見沈師爺笑著搖著一年四季都不離身的摺扇慢悠悠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身邊。

杜文浩道:「先生以為如何?」

沈師爺輕搖道:「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大者來小者讓,這是一種謙恭的禮數,既然你說了要詢問原告,他就認為你是要升堂問案了,自然要給你擺足架勢的。就提刑官一職而言,提點刑獄,若有必要,也可升堂問案的。」

「這樣啊?」杜文浩有些惶恐道:「我可從來沒升堂問案的。」

沈師爺摺扇在半空中停了停,小眼睛眯著仿佛睡著了一般,半晌才慢悠悠地說道道:「既來之則安之,大人睿智賢達自然是信手拈來,不過一個小小的醫案,料想也難不倒大人。」

杜文浩輕嘆道:「也罷,先生既然這樣說了,那我趕鴨子上架,走上一遭。」

吃過早飯,穿戴好官服,來到衙門後堂。

升堂的規矩沈師爺簡要給杜文浩說了,而且沈師爺就在他身後聽審,心裡也有數,倒也不慌。

升堂鼓擂過之後,杜文浩一搖三擺來到堂上,往當中暖閣方案後太師椅上一坐。頭頂是一個正大光明的匾額,左邊是安逸龍安大人,著了正服正襟危坐在一旁。

兩旁是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堂下規規矩矩地跪著一個中年婦人,穿著雖然簡樸,但還算潔凈,一看便是來之前換了乾淨衣裳的,這便是那狀告仙客來醫館那老郎中的原告,貞節烈婦的兒媳婦。

她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堂下右邊坐著府衙的張師爺,案前放著文房四寶,一手執筆,一手伏案,端坐與此,整個大堂一派莊嚴肅穆之象。

杜文浩心裡暗想,怪不得那電視里當官的都願意升堂審犯人呢,這感覺真是一個字「爽」……不,怎一個爽字了得!!

之前聽沈師爺說過在官場上有這麼一句傳言,「只要一升堂一斷案,立即就不愁吃不愁穿」,如今想來別說各級的官吏了,就是那堂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們,大概也是想狐假虎威一把,不過杜文浩倒不想像那些贓官墨吏一樣「頭戴烏紗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坐在這裡,自然就會徹底的把這個案子審清問明,也做一回青天大老爺!

杜文浩想到這裡,驚堂木提起自然習慣地看了看身後的沈師爺,只見他正朝著自己微微一笑,這笑容中包含著鼓勵。

那驚堂木啪地一聲坐在杉木做的几案上,台下衙役立刻齊聲威武,堂下原告大抵是在走神,聽見這聲音,嚇得跌坐在地又趕緊跪直了身子。

杜文浩正言道:「台下何人,因何事擊鼓,要狀告何人?」

「我……」

那村婦還未啟口,台上安逸龍輕咳一聲,道:「在提刑官大人面前怎可自稱我?」

「哦,民女要狀告那姓孫的郎中,他謀財害命將我婆婆害死。」

杜文浩道:「你叫名字,哪裡人氏,為何叫你一個女子前來告狀,你家男人呢?」

「民婦周氏,就是廬州城十里外楊柳村人,我家男人因悲傷過度病了,家中尚有年老的公公和嗷嗷待哺的孩兒。」

杜文浩對那周氏問道:「你這些話都是真的,還是有人事先教你說的?」

周氏偷眼瞄了那張師爺一眼,囁嚅著半晌才支吾道:「就是……民婦自己想出來的。」

杜文浩:「你說是那姓孫的郎中將你的婆婆害死,你有何證據?」

周氏憤然道:「我那婆婆有咳喘的老毛病了,每到春季病情更甚,有的時候整日咳嗽不止,嚴重的時候竟一夜無法入睡,因這個孫郎中的名聲很大,很多人說他的醫術甚好,我便帶了婆婆去他哪裡,他當時還夸什麼海口,說是不出三服藥,我婆婆的病便有大的好轉,誰想……天啦……」說到這裡,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杜文浩:「周氏這是公堂不得喧譁。」

周氏聽罷,即刻住了聲不敢再哭。

杜文浩再道:「那好,來人啦,將那孫郎中帶上堂來。」

只見兩個官差提了一個老頭上來,瘦小個頭,頭髮全然白了,腰身微微有些馱,神情惶恐,見台上一個年輕的官員端坐在上,就連知府大人都坐在一旁,於是更加緊張,低垂著頭,走到堂內,不等衙役發話,自己便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喊了一聲青天大老爺。

「堂下可是仙客來醫館的孫郎中?」杜文浩問道

「正……正是草民。」

「你從醫多少年了?」

「十二歲隨師傅學習,二十二歲出師,如今行醫正五十年。」

原來是個老郎中了,杜文浩不禁暗自感慨,對那周氏說道:「你可帶了孫郎中給你婆婆開的那藥方了沒有?」

周氏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張師爺起身接過走到台前雙手遞與杜文浩,杜文浩接過看了看,道:「你可將那藥渣留下?」

「已經交給衙門了。」周氏看了張師爺一眼。

張師爺起身躬身答道:「回杜大人的話,那藥渣留在了府衙,小的這就給您拿來。」說完,從案下取出一個熬藥的瓦罐來,走到台前放在几案上。

杜文浩聞了聞,再看了看那藥方,吩咐將東西放在一旁。

「周氏,本官問你,你這個藥就是在仙客來當時看了當時就在那裡抓了藥方上的藥嗎?」杜文浩問道。

周氏肯定地點了點頭:「民婦自然就是在那仙客來抓的藥,一共三付沒有錯的。」

杜文浩:「那你婆婆是吃了幾副藥之後病發身亡的?」

周氏道:「吃了第一服藥後看似有好轉,那孫郎中說三日為一副,誰想三日後再吃,我婆婆竟然狂瀉不止,最後泄瀉不止而死,嗚嗚嗚……」

杜文浩:「好了,周氏你先莫哭,本官再問你,三服藥每次可都是誰給你婆婆煎服的?」

周氏沉吟片刻道:「第一次是我煎的,第二次是小叔煎的。他就在大堂外聽審呢。」

杜文浩:「周氏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氏一臉茫然,道:「大老爺,這藥都是在那仙客來醫館裡抓的,誰煎不都一樣,您為何這樣問民婦?」

安逸龍沉聲道:「大膽刁民,大人問你什麼你便回答什麼就是,哪裡還有反問大人的道理?」

杜文浩擺了擺手,示意安逸龍稍安勿躁。回身叫來沈師爺低頭說了幾句,沈師爺便退下了,那安逸龍想問,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杜文浩:「既然你小叔在外,那就把他帶上來吧。」

片刻,一個打著赤腳的五十歲上下的一個男人弓著腰上來了,走到堂前跪下不語。

杜文浩:「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年紀了?跟死者什麼關係?」

「草民洪三,今年五十有六。是死者的……二子。」

「洪三,看你這年紀,應該有孫兒了吧?」

「回大老爺,草民有三個孫兒,一個孫女。」

杜文浩示意張師爺將上的瓦罐遞給洪三,道:「你知道這瓦罐里的藥是誰熬制的嗎?」

洪三仔細地看了看瓦罐,然後探出鼻子聞了聞,道:「是草民熬制的。」

杜文浩笑道:「你如何得知這就是你熬制的那一副藥?萬一我們給你一個一模一樣瓦罐然后里面在放一些別的藥呢?」

洪三道:「這個藥味兒草民熟悉,那一日喂我娘喝藥,她還說這個藥味有股怪味,不願意喝。我說良藥苦口,最好娘還是喝了,誰想晚上就……草民早知是這樣……都是草民的錯,她不想喝不喝便是,誰知這郎中庸醫殺人,胡亂下藥,我卻還勸我娘服用這等虎狼之藥,簡直就是罪人……真是該死!嗚嗚嗚」

杜文浩轉頭問那婦人:「周氏,你第一次給你婆婆煎服此藥的時候,她有無推說不喝之意?」

周氏搖了搖頭:「沒有。」

杜文浩看了看一旁的安逸龍,道:「安大人可有什麼要問的?」

安逸龍清了清嗓子朝杜文浩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對那周氏問道:「周氏,那你婆婆有無說那藥有怪味?」

周氏:「並未說起,我端給婆婆,婆婆就喝了。」

安逸龍點點頭,對那孫郎中道:「剛才他們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吧?是不是你下方弄錯了?」

「絕無可能!」孫大夫道,「或許是這婦人搞鬼!」

周氏厲聲道:「你說什麼?你別血口噴人!」

「哼!你婆婆年邁體衰,身上病症不少,經常找我瞧病的。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定然是厭惡了天天這樣的服侍你那久病的婆婆自然起了殺心!」

「你胡說!你這賊大夫,害死我婆婆,還在這滿嘴噴糞,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周氏污言穢語連接不斷說了出來。

杜文浩卻不阻止,笑吟吟瞧著。似乎沒聽過潑婦罵街,聽得饒有興趣的。

那孫郎中罵街如何罵得過這周氏,漲紅著老臉結結巴巴回一兩句,又偶爾搖頭嘆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安逸龍實在聽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一聲,周氏醒悟,這才住嘴不罵了,對杜文浩磕頭道:「大老爺,民婦一心待婆婆,並無二心,求大人明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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