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頂頂很早就起床了，喊道：「媽媽，快點呀。我都好了。」
「好的，馬上好。」陳染一邊換上素色的連衣裙，一邊說道：「頂頂，帶上兩把傘，天氣預報說今天下雨。」
「好的，媽媽。」頂頂應著就去門口玄關處的架子上找雨傘，拿著媽媽紫色的遮陽傘，又把他的藏藍色傘也拿在手上。突然他的眼睛落到爸爸的那把黑色的大傘上，它靜靜地躺在那裡，無聲無息，但是卻有一種無聲的力量呼喚著他。他放下手裡的兩把傘，拿起那把黑色的傘，摩挲著，出神地看著它，好像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說，卻又不知道從哪說起。
陳染看到這一幕，走到頂頂的身旁輕聲道：「頂頂，咱們馬上就可以看到爸爸了，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對他說的。」
頂頂把黑色的傘輕輕地放到了架子上，神情漠然地跟著媽媽出了家門。
一路上小傢伙兒都沉默著，陳染知道頂頂是一個心思縝密感性的孩子，她寧願頂頂是一個粗枝大葉的孩子，這樣對痛苦的感受就不會那麼透徹深入。
「頂頂，喝點水。」陳染把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頂頂拿在手上並沒有喝，而是問道：「媽媽，爸爸能聽到我的話嗎？」
「能，一定能。」陳染越是肯定的語氣越是發虛。看來頂頂對這件事情還是心存疑慮，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弄得她現在也不自信了。死去的人能聽到，完全是靠人的意念來打通陰陽兩界，可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懂得什麼是人的意念嗎。陳染不禁自問。
「頂頂，你想爸爸會聽到你的話，他就一定會聽到的。」陳染說完看了一眼頂頂，期待他的認同。
過了一會兒，頂頂才點頭，應道：「嗯。」似乎明白了媽媽的意思。
天空中集聚在一起的雲層終於用另外的一種形式表達著它們的存在，從氣體到液體的轉換，就在這一瞬間完成了。大雨突然而至，很多人猝不及防又無了奈何地尋求躲避的地方。
兩人從車上下來，打著傘步行到墓碑前。陳染蹲下來輕聲說道：「頂頂，你想對爸爸說什麼，就說吧。」說完她退後到幾步遠的地方，看著頂頂的背影，沉默地看著他小小的背影。
幾分鐘後，頂頂走到陳染的身邊，淚水不可阻擋地流了出來，那軟弱的，無力的，悲傷的淚水。
他們就這樣站了十幾分鐘，看著不遠處的墓碑，誰都不說話。
「媽媽，我們走吧。我想回家了。」頂頂的嗓子有些嘶啞。
「好的。回家。」陳染說道。
打開家門，頂頂跑到徐蔚的遺像前，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轉身對媽媽說道：「媽媽，我跟爸爸說我在學校打了一個同學，因為他亂說話。爸爸說我做得對。」
這句話先是讓陳染一驚，繼而心裡放鬆不少。這個孩子忙著回家就是想要驗證她說的那句話，你想爸爸會聽到你的話，他就一定會聽到的。陰陽兩界打通了，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爸爸一定是聽到了，所以還誇獎了你。」陳染又一次確認道。
「是呀，爸爸聽到了。」頂頂面露喜色。
「頂頂做的很棒。」陳染及時地表揚了他，「但是以後最好不要打人，而是報告老師，讓老師批評他。」
「媽媽，打他才更解氣。」頂頂說完又笑了。
「我們家的小男子漢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你了，否則你的小拳頭可是不客氣的。」陳染說完轉身去了書房，看張悅然的《水仙已乘鯉魚去》，正看到曼她們搬到了桃李街3號那一節。看得正入神，這時她聽到頂頂的喊聲。
「媽媽，你的電話。」頂頂歪在沙發的一角，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漫畫書。
陳染拿起手機一看，是李老師。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頂頂是不是又打人了，剛才還說到他的小拳頭可是不客氣的。
「喂，李老師您好。」陳染說道。
「頂頂的成績下滑了不少，昨天測驗他只得了67分，平時他都是名利前茅的學生，我也知道你們家出了點事，孩子耽誤了點功課，可以給孩子補補課，及時把成績提上來。」李老師說道。
「是是，李老師，我也打算給他補補課的。謝謝。讓您費心了。」陳染一頓客氣，掛了電話。她想要不要現在就跟頂頂說補習的事，看到他在沙發上專心看書的樣子，就想還是等等再說吧。畢竟孩子剛從墓園回來，好不容易心情穩定下來，就讓他安靜地看會兒書吧。
「媽媽，我們中午吃什麼？我餓了。」頂頂伸著頭問道。
「你想吃什麼？」陳染問道。
「我想吃漢堡王。」頂頂說完，還用兩個手比劃出一個圓圈，「裡面的牛肉超級好吃。」
孩子能想起來的不過是一些快餐類的食物，一個漢堡就可以輕易俘虜他們的胃。
「但是在吃漢堡之前，先把水果吃了。」陳染去了廚房端出一盤橙子放到茶几上，「吃吧。一個橙子一切四瓣，一共是二個橙子。」
「媽媽怎麼又吃水果呀？」頂頂立刻撅起了小嘴很不情願地拿起一瓣橙子。
「水果里有維生素。人每天都需要，就像你每天都要吃飯喝水一樣重要，否則人就不健康。」陳染帶著教訓的口吻道。
「媽媽，我吃了四瓣。可以了吧。」頂頂舉著一瓣放進口中，含糊道。
「好吃，酸甜適口，比什麼果汁呀，飲料好吃多了。天然，無污染，無添加呀。」陳染笑道。
「媽媽，果汁和飲料不能用吃字，要用喝字。沒有想到喜歡咬文嚼字的媽媽也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頂頂對自己的這個發現開懷大笑起來。
陳染故意說錯這個動詞，就是想讓頂頂發現，然後笑，笑得天真可愛，無遮無攔。
「是，意思明白就行。」陳染說完看了看頂頂，趁機又道：「頂頂，媽媽跟你商量點事，前段時間請假落下一些功課，咱們找老師補一下吧。我們頂頂可是頂呱呱的學生，不能因為缺課而影響到成績，是不是？」
頂頂囁嚅道：「媽媽，我們昨天考試，我考得不好。」
「一次考不好，沒關係。」陳染安慰道。
「那咱們明天就去補習吧。」陳染雖是商量的語氣，但卻不容拒絕。
「當然可以，但是我要吃兩個牛肉漢堡。」頂頂討價還價。
「可以，我們頂頂不光學習好，還是一個大胃王。」陳染在不知不覺中又誇獎道。
「媽媽，我餓了，快走吧。」頂頂說著把漫畫書放到了沙發上，就去換鞋。
陳染一看錶，還不到午飯的時間，「都是牛肉漢堡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