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染嘴角不覺流露出難得的微笑。這可是這些天來少有的笑,哪怕是蜻蜓點水,哪怕是微不足道,但那也是笑。從家裡遭遇變故,到頂頂學校打架,到工作變動,都一樁連著一樁前仆後繼地發生著,考驗著她,折磨著她,她就像是一根繃緊的橡皮圈一樣,稍一用力就有繃斷的危險,就會從此一蹶不振,就會傷及到頂頂的成長,她必須讓自己笑。

車子行駛在雖寬闊但卻擁擠的街道上,她不著急,不用擔心遲到了,更不用為了節目爭分奪秒地查找資料,寫心得體會,還要專注地在話筒前集中精力做好臨場發揮。每一次直播都是無法預知的,因為她不知道臨場的表現是怎樣的,直到節目結束長舒一口氣,心裡默默地為今天的表現打一個分數。也有極少數發揮失常,也有發揮超常的時候,無論怎樣的一個結果都已塵埃落定,只是期待下一次節目能夠克服弱點,表現得好一點。一個人的鍛鍊就是這樣一點點地累計起來,然後做到遊刃有餘,越來越成為理想中的樣子。

而今天她不需要這一切了,直播間,話筒,資料,心得體會,臨場發揮,還有音樂,這個最重要的媒介是不可以遺漏的,一個人在完全封閉的直播室,享受音樂的時刻或許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這是最令她難過的,讓她的心境突然沉了下來,剛才還無所謂的樣子,一下子翻轉了180度,瞬間她的淚水流了下來,梨花帶雨般,順著方向盤的邊緣低落到身上。

綠燈亮了,陳染雙手握著方向盤,一抬頭眼淚瞬間粉身碎骨般地飛了出去。

等電梯時,陳染從其他部門的職員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得知,原來她工作變動的事情,已是這座大樓里盡人皆知的事情。對於她的離開有人羨慕,有人遺憾,但也有極少數是看熱鬧的。

畢竟十年做下來的一檔節目從時間上就知道這個節目的質量是上乘的,否則的話,怎麼可能存留這麼久。這個節目就像是一個符號一樣,深深地打上了陳染的印記,從資料的選擇上,到節目的框架上,到聲音的掌控上,甚至版頭的製作上,都是陳染一個人的唯我獨尊,都是這座城市的獨一無二。這座城市有太多的人知道這檔節目,知道陳染的名字。

電梯到了十一樓,陳染踩著高跟鞋一臉沉靜地進入辦公室,哪怕再心有不甘,也要裝得像平常一樣,儘管她知道已不同以往,剛到門口就停住了腳步,只見羅盞一在她的位置上滿臉焦急,「陳染,你可來了?」

「怎麼了?」陳染不解地問道。

「熱線電話都要打爆了,只能掛了電話。」羅盞一說道。

「沒事,台里應該預料到。」陳染淡淡地說道。

「陳染你可真沉得住氣。」羅盞一有些不滿道。

「我能怎麼辦,難道闖進直播室,把周琳娜拉出來,我去嗎?這是播出事故,這是常識。」一個節目就這樣被人橫刀奪愛了,她能做的就是等機會。

對了,陳染想起來今天她要請假的。十年了,她沒有請過一天假,就算處理徐蔚的事,用的也是年休假。她太知道一個節目一旦換了主持人,就是換了一張面孔。除非這個主持人超越上一個主持人很多,才能被認可。否則觀眾不會買帳的。

「這個周琳娜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太敢挑戰了。」羅盞一說道。

陳染理解羅盞一的心情,無非就是對一個節目喜愛有佳,突然換成對不上她口味的音樂,這對一個常年跟蹤她節目的觀眾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傷害,當然要牢騷一些,可以理解。

「陳染,你知道嗎,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個節目。不僅聲音適合這個節目,主要是專業,有深度,有廣度。讓我從此對音樂有了更多的認識,哪像這個周琳娜像一杯白開水,無味,無色。」

「無味,無色怎樣理解?」陳染問道。

「無味就是沒有深度,無色就是沒有特色。」羅盞一說完還看了看陳染。

「別說你這個說法有意思。」陳染笑了。

「真希望台里那些人能好好看看周琳娜的這期節目,趕緊把她換下來。太令人噁心了。」羅盞一用「噁心」一詞,足見她的不滿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陳染打開電腦開始擬請假條,列印出來。拿著就去了台長辦公室,她說道:「台長,我請三天假。」

台長拿起請假條看了看說道:「三天,可以。」接著就拿起手邊的一支筆簽上了名。

有那麼一瞬間陳染甚至想到台長會說,陳染請假的事情往後推一推,繼續上你的節目,如果真的如此,她會說什麼,她會毫不客氣地說,好的。她不需要矜持,更不需要猶豫,她會痛快地答應。因為那是一束光,能讓她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方向。可是那束光滅了。

陳染拿著請假條出了台長室,一路上都悶悶不樂,因為這就像是一個標籤,定了局的標籤。

「陳染,假請下來?」羅盞一湊上來問道。

「瞧。請假三天,明天開始。」陳染舉著請假條在羅盞一的面前晃了晃。

「這下可好了,明天周琳娜的節目又不知會出現什麼狀況?」羅盞一說道。

「別杞人憂天。」陳染說完拿著水杯打水去了。

也正在這時,周琳娜拿著一沓子列印的資料回辦公室,目光直視著回到了座位上,「周琳娜,你的節目熱線電話已經被打爆了。」羅盞一說道。

「那很好嘛,說明我的節目得到了認可。」周琳娜的語氣平靜地說道。但是聽的出來那是用了十二分的努力裝出來的平靜,其實她的心裡早就劍拔弩張了。

「不是好,是不好。是不好。」羅盞一眼睛狠狠地盯著周琳娜重複道。

「那有什麼關係,誰還不是這樣。」周琳娜簡直有些蠻不講理了。

「那不一樣。」羅盞一氣道。

「不一樣,有什麼了不起。」周琳娜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正趕上陳染打水回來,一杯水不偏不斜地全潑在周琳娜的身上。「不好意思。」陳染道歉道。

「道歉有用嗎?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回到直播間,沒門。」周琳娜頭一揚出了辦公室。

「這是哪跟哪呀?」陳染拿著空杯子,站了片刻,問羅一盞,「你又跟她鬥嘴了?」

「是呀,解氣。」羅盞一笑嘻嘻地說。

「你不要惹她。」陳染勸道。

「現在她就是逮誰咬誰。」羅盞一說道。「放心吧,這個節目照這個水準做下去,受到牽連的不光是她節目中的廣告,還有她節目前後的廣告都要受到連累。有好戲看了。等著瞧吧。他的叔叔還能把全台的廣告都包了?」羅盞一說得有點幸災樂禍。

「別管別人的事,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陳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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