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戚戚然而不知所處二

早上頂頂推開陳染的房門大聲地喊道:「媽媽,媽媽起床了。」

手機響了起來,在寂靜的房間裡,像是要掙脫枷鎖一樣,拼足了力氣。

陳染翻了個身,眼睛確實睜不開,睡得太晚了,早上起床真是一個考驗。她一猜就是米加加的,於是問道:「喂,加加,準備得怎麼樣了?」

米加加聲音疲憊地說道:「陳染,我去不了了。朵朵昨晚發熱,現在更高了,我帶她去醫院。」

「這樣啊。你一個人能照顧過來嗎?」陳染問道。

「沒問題。可能就是感冒發熱。」米加加嘆了口氣,又道:「你和頂頂去玩吧。那個溫泉度假村還是很好玩的。人少了不好玩,要不把莊之言他們父女倆約上吧。」

「不好。人家已經幫我很多忙了,徐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都是他忙前忙後的,現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陳染說道。

「這正好感謝他一下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打電話,我來打。」米加加說道。

「不行,你別添亂了。這不是明擺著讓人家幫忙嗎,我能行。都啥時候了還不快點兒送朵朵去醫院,你還有心思想這事。」陳染已經開始埋怨了。

「我擔心你跟頂頂兩個人沒意思,才想到這一層的。不過嘛,陳染我覺得那個莊之言不錯呀,對你和頂頂也不錯。」

「算了吧。趕緊去醫院吧。」陳染說完掛了電話。

「媽媽,花妹妹不去了。」頂頂翻了一下眼皮問道。

「什麼花妹妹,是朵朵妹妹。」陳染糾正道。

「嗨,不都一樣嗎。」頂頂有意這麼說的。

「不一樣。人家叫朵朵,不叫花花。到你這裡你竟然把名字都給人改了。讓你加加阿姨聽到了,還不得也給你起一個屋屋呀,屋頂嘛。」

「媽媽。你的聯想真是豐富呀。加加阿姨不會跟我計較的。」頂頂笑著一溜煙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又返回來像是確認一下似的問道:「媽媽,加加阿姨不去了,是嗎?」

「是的,不去了。朵朵生病了,發熱,要去醫院。」陳染明顯不耐煩起來,在考慮要不要去溫泉度假村的問題,兩個人也的確沒意思。但是看到頂頂滿臉神采飛揚的樣子,也不想掃他的興致。

「小孩就是會生病。」說完,頂頂還一撇嘴巴。

這話說得好像他有多大似的。「快點兒收拾。咱們吃完早餐就出發了。」陳染催促道。

「好的。媽媽。保證又快又好。」頂頂聲音既響亮又清晰,一副陽光般的好心情。

陳染已經把早餐端到了餐桌上,她覺得早餐營養又簡單的搭配就是牛奶和麵包,餅乾,蛋糕之類麵食。所以她在頂頂小的時候,就想讓頂頂接受並喜歡上這樣的早餐。很不錯,孩子的確接受了。

頂頂坐在餐桌前了,拿起吐司麵包就往嘴巴里塞,恨不得一口氣把麵包吞進去。

「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陳染說道。

「媽媽,你也快點兒。」頂頂離開餐桌,拉開背包的拉鏈,一樣樣地檢查所帶的物品是否帶全了。

其實按照陳染的想法並不想去溫泉度假村,去年他們一家三口去過,就擔心頂頂睹物思人,但是告訴頂頂說要去度假村時,他高興得蹦起來了。所以陳染想孩子對於故人的懷念不像成年人那樣綿長,記憶的時間是短暫的。既然孩子沒什麼太深的感受,那就去了。

「頂頂,帶上傘吧。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是有雨的。」陳染已經喝光了杯中的牛奶,看著牛奶杯壁上掛著的一層奶白色液體,忍不住想如果牛奶是紅色的,綠色的,黑色的那喝下去會是怎樣的感受,難道也會覺得溫暖而親切嗎。白色的物品總是讓人產生出一種親切之感,想要觸摸,撫慰。

「媽媽,傘裝好了。媽媽,你也抓緊點兒。」頂頂又發出了一聲命令。這個孩子越來越會用祈使句來說話了,這也是一種長大的標誌,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指使別人做事情,這就是所謂的控制欲和領導欲。

「知道了。」陳染像是配合他的問句一樣,給了一個簡要的回答。

「蹦擦擦,蹦擦擦,蹦擦擦。」頂頂興奮得說起了歌詞。「媽媽,這次還有抹茶味的冰激凌嗎?」

「我哪知道。」陳染回了一句,她想起上次,頂頂一口氣吃了四個蛋卷冰淇淋,吃完了腮幫子都不會動了。大概是頂頂怕她罵,就只喊爸爸怎麼辦。徐蔚當時一臉漠然,毫不客氣地說,誰讓你吃的那麼多呢。頂頂也一定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當時直愣愣地看著徐蔚,心裡一定是比吃了黃連還苦呀。

於是她又道:「這次只能吃兩個,別忘了上次的教訓,多可怕呀。」

「媽媽,放心,這次我又長大了一圈,吸收功能更好了。」頂頂說道。

陳染一聽連「吸收功能」都說出來了,現在的孩子在這個信息的世界裡什麼都過早地接觸了,一張嘴就像是一個無所不知的智慧老人一樣,完全沒有了那種傻傻的憨態可掬的樣子。頂頂說他長大了一點沒錯,上次去的時候,背包就像是一個烏龜的殼,又大又笨地貼在後背。現在背在身上就顯得小巧玲瓏多了,是後背馱著小烏龜。

「媽媽,那的三明治做得跟糖果般大小,巧克力蛋糕切割得像是軍旗塊一樣,擺放得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太有創意了。一口一塊,屢禁不止。」頂頂得意地笑道,垂涎三尺的樣子。

「這次可不能狼吞虎咽地吃了,要小口慢慢品嘗。好味道是品嘗出來的。」陳染一邊洗杯子一邊囑咐道。

「媽媽,我都大了一歲,當然知道要紳士一些,要講究一些。這些爸爸上次就告訴我了。」頂頂說完還衝著徐蔚的遺像看了一眼,說道:「哎呀,我的老爸去不成了。」

陳染聽口氣好像沒什麼悲傷了,難道孩子的天性真的就是只記得快樂的事情,還是寧願難過的往事隨著長大而碾壓成粉塵隨風灰飛煙滅。不像成年人左顧右盼,作繭自縛,就是不願意扔下那些陳年往事,哪怕已經成了塵埃,也要小心地包裹起來,放在一個角落裡。

「媽媽,快點兒。再晚就吃不到冰淇淋。」頂頂急不可待地催促道。

「冰淇淋會有的,三明治會有的,蛋糕會有的,一切都會有了。」陳染笑道,然後換上衣服。

「再晚了,什麼都沒了。媽媽,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頂頂很不耐煩地說道。

這說話的語氣完全就是她的再現呀。怪不得有人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現在是有其母也必有其子。

「頂頂,咱們可是去度假的,不光是為了吃。吃的哪都有,何必跑那麼遠的地方,是吧。」陳染又想說教一番。

「度假就是放鬆,我知道,母親大人。」頂頂還學會了調侃,並且已經站到門口換好了鞋子。

陳染看到自己的鞋子已放到了門口,就等著她一伸腳穿進去了,她拍著頂頂的肩膀說:「兒子長大了,懂事了。」

天上的雲朵移動著,聚攏著,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像是小孩翻筋斗兒一樣的速度,令人應接不暇。

「頂頂,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陳染抬眼看了一眼天空說道。

「下雨怕什麼,不是有傘嗎。」頂頂快速地答道。

孩子就是這樣,天塌下來就當被蓋的想法既簡單又天真。

「可媽媽晾在陽台上的衣服忘了收,下雨一定要淋濕的。」陳染又道。

「那就再洗一遍。」頂頂很不以為然地說道,似乎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

「再洗一遍。這倒是個好方法,但也是最麻煩的方法。」陳染說道。

「那就不洗了,直接穿,反正穿一天就洗了,不用那麼較真。雨水也是水。」頂頂說得氣宇軒昂,仿佛自己是一個小哲學家。

「越說越離譜,跟你爸爸一樣。」此話一出口,就意識到徐蔚已經走了。突然間,心裡變得沉甸甸,快樂被一點點地抽干,又想起出事的那個晚上,當她接到醫院的電話,大腦在一瞬間變成了空白,就像是突然被人當頭一棒,一時間竟然忘了換下拖鞋,就想出家門。

「媽媽,我來洗。」頂頂看出媽媽的心不在焉,並且眼神憂鬱,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表現出十足的懂事,尤其是徐蔚去世以後。

「頂頂,媽媽不過是隨便說說,洗一下最容易了,放進洗衣機一會兒就洗好了。」陳染說著便露出一絲笑,儘管那笑容維持的時間很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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