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壁燈發出昏黃的光,斜射到他們的餐桌上,水養綠植更顯得生動迷人。

「喂,想什麼呢?」柏青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他不問也知道還是剛才的那個話題,這可是難解決的問題。

「不僅僅因為夏知秋想復婚,而是因為她有抑鬱症的病史,怕她有一天因為這事舊病復發。這種疾病就怕反覆,反覆一次治癒難度就加大一次。」莊之言說道。

「但是也不能把你當成犧牲品,讓她多參加一些聚會,讓她的精力分散一下,也就不至於全集中在你的身上。」柏青說道。

「以後有什麼畫展,還是讓她多去看看,說不定就能找到知音。」莊之言說道。

「她好像跟林亦舒關係比較好,那天我看到兩個人時,就感覺出來了。」柏青說道。

「她在巴黎十年,國內的朋友也早都斷了聯繫。林亦舒是唯一的朋友。」莊之言說道。

莊之言的手機響了,在寂靜的小餐館裡,顯得尤為突兀和響亮。「美惠,什麼事?」

「爸爸,你快點回來吧。我媽媽來了。」美惠焦急地說道,聲音斷斷續續的,一定是害怕極了。

「好的。」莊之言放下電話,撂下一句,「柏青,我得回家了,夏知秋去了。」然後轉身離去,速度快得就像是百米賽跑的起跑。

柏青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忍不住慨嘆正在說曹操,曹操就真的出現了。

因為緊張,也因為不知道將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景,所以開門時手都顫抖,進屋才發現,夏知秋坐在沙發上,就像是西方油畫的聖母一樣,一臉的安詳和平靜。莊之言儘量很客氣地問道:「來了。」

沒有迴音。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樓上美惠的房門開了,她用手示意他畫室的位置。莊之言明白了美惠的意思,還猜測能是什麼事,想看個究竟,去了畫室。

畫室的門大開著,只見牆壁空了,上面掛著的那幅陳染的畫像已經從牆壁飛到地上,而且是粉碎似的飛到了地上。他站在那裡一時竟然以為是在做夢,看了片刻,情緒鎮定了一會兒,才知道他的畫沒了。於是他就明白了美惠的示意是什麼意思了。

莊之言一聲不響地走到了夏知秋的面前,揪起她的衣領,壓抑的聲音,聽上去更令人難受,但是字字清晰,像是釘進牆壁的釘子,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毀我的畫?」

「因為我不想你的心裡再有她。」夏知秋答道,聲音也是壓著的,也是清晰的。

「這能解決什麼問題?難道這樣我們就能復婚嗎?不可能。」莊之言說道,然後他鬆開了手,不再看她。

莊之言抬眼看到美惠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驚恐地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回自己房間去。」他匆忙之間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想讓美惠看到這一幕,尤其是爸爸媽媽吵架的這一幕。她還很小,她不能完全理解成年人之間的感情糾葛恩怨。

美惠乖乖地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乖乖地關上房門。她看到了爸爸眼睛裡的萬念俱灰,臉色面如土灰。她知道爸爸一定是生氣了,因為她讓媽媽進來了,想到這她也很後悔。

莊之言返身回到畫室,撿起地上的畫拼起來,已經拼不完整,他怔怔地看著,夏知秋這樣無理取鬧已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當初讓她從法國回來,是因為她生病了需要照顧,如果當初知道有今天,他想無論如何也不會下那個決定。他為當初的決定後悔。他來到客廳,走到夏知秋的身邊,憤怒地說道:「你快走吧。回你家。」

「這次不過是毀了你的一張畫,下一次可不會那麼便宜了。」夏知秋抬起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挑釁的意味十足。

「那就等著坐牢吧。」莊之言狠狠地說道。

「坐牢我不怕。」夏知秋答道,甚至可以聽出一點諷刺的笑意。

「不可理喻,簡直就是神經病。」後面的半句話,莊之言咽了回去,他不想再惹火燒身。

「美惠,媽媽走了。」夏知秋衝著樓上喊了一句。

美惠一定是聽到了,或許是嚇得不敢說什麼,或許就是想用這樣的冷落讓夏知秋主動退出他們的生活,自從夏知秋出現,這個家就變得烏煙瘴氣起來。

夏知秋見美惠沒有迴音,忍不住說了句,「還是討厭我。」

「你想多了,她沒聽見。」莊之言忙著解釋,也是讓她快點離開。

「對了,你的臉疼不疼了?」夏知秋一個轉身,看著莊之言,眼中充滿關切。

「快走吧。我要關門。」莊之言顯得有些不耐煩,扶著門框,就怕她一個轉身再進來。

「至於那麼早就睡嘛,一個人睡得著嗎?」夏知秋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想要開玩笑的戲虐,但是並不好笑,最起碼莊之言聽上去很無聊。

「砰。」莊之言關上了門。站定了良久,才像是從夢中醒來,剛才的一幕又出現在腦海中,要是她一個轉身,再回來,不走了,那將怎麼辦?他倚在門框上,雙手按著太陽穴,有些後怕。

「爸爸,爸爸。」美惠從樓上下來,跑過來喊道。原來她知道發生的一切,一臉愧疚和委屈地解釋著,「爸爸,爸爸,我以為是你回來了,所以就出來開門,但是看到的是媽媽,我也不能不讓她進來呀。」

「她想來,誰能阻止得了?不怪你。」莊之言勉強地說完,走向沙發,坐了下來,突然他的手觸到了沙發一角堅硬的金屬般的東西,趕緊伸手去摸,一把鑰匙。正是夏知秋居住房子的鑰匙。也是他交給她的那把鑰匙。

「爸爸,怎麼辦?」美惠看著那串鑰匙焦急地問道。好像那不是一串鑰匙,而是拿著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莊之言擔心夏知秋再回來取鑰匙,那樣又不知道會糾纏到什麼時候,想到這就反感到了極點,於是他馬上奔向門口,「我去送鑰匙。」就怕耽誤一秒鐘就會引狼入室一樣,充滿了恐懼,無論是聲音還是心裡都是。

「爸爸,別急。小心呀。」美惠的聲音叮囑道。

莊之言根本就沒工夫答覆美惠,只是顧著穿鞋,忙著開門,然後重重地關上房門,仿佛把一絲安寧關在了裡面。

果不其然,在熙苑小區門口看到了夏知秋,她正要來取鑰匙,看到了莊之言氣喘吁吁的樣子,便道:「送鑰匙。」語氣肯定,沒有半點含糊。

「給。」莊之言把鑰匙提高了高度,準備像自由落體運動一樣,直接落到夏知秋的手中,為的是避免接觸夏知秋的手。

哪知夏知秋直接就抓住了那把鑰匙,連同莊之言的手。她陰沉著臉說道:「怕什麼?」

「不是怕,是不想有什麼瓜葛,也沒有必要有瓜葛。」莊之言不卑不亢地說完,然後轉頭離開。

「怕也沒用。」夏知秋圍追堵截的那句話還是傳到了莊之言的耳中。儘管他非常,非常不想聽到那個聲音,但還是聽到了,頭腦像要爆炸一般,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家。

「爸爸,爸爸,對不起。」美惠趕緊給莊之言倒了一杯水。她還在為開門的事道著歉,為的是讓爸爸快點從剛才的這件事中擺脫出來。

莊之言淒楚地說道:「美惠,去休息吧。讓爸爸一個人待會兒。」

「好的。」美惠看著爸爸這個樣子,嚇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隨口說出了兩個字。

莊之言痛苦地長嘆一聲,仿佛這樣就能將心裡的痛苦一吐為快,但是那不過是一種願望。悲哀,酸楚,後悔,一時間百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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