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那天被美惠氣得離開了醫院,一路上都想不明白,美惠竟然這樣說話,到底是她做媽媽的不好,還是美惠不好。下車往家裡走,正巧碰上了林亦舒來看她,於是兩人去了一家茶室,這可是舒心解愁的好去處。

茶室里沒有一個客人,林亦舒點了一壺特級金駿眉,色澤光亮均勻,茶湯香味濃郁,有一股花蜜的香氣殘留口中,「好茶。」林亦舒喝了一口讚不絕口。

茶食是金桔餅,金黃色不但顏色誘人,口感也是恰到好處,彈性十足。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都笑了。那種默契而欣慰的笑,這樣的氣氛很適合敞開心扉,吐露心聲。

夏知秋就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竹筒倒豆子般可見是憋在心裡太久了,一吐為快。目的就是想讓她理解一下,她復婚的想法合情合理。

林亦舒沉默了片刻,說道:「你的想法是好,但是有沒有考慮對方的想法。你這樣接二連三地鬧事,並不會改變什麼,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騎虎難下,美惠也只能越來越疏遠你。」分析準確,利弊清楚。

夏知秋聽罷,沉默片刻,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呀。我好好說根本就沒有用,所以只能用極端的方法。」

「那樣只會讓事情更糟。」林亦舒說道。

「那我怎麼辦呀?」夏知秋問道。

林亦舒斟酌了半天說道:「你回法國吧,你的繪畫在那裡,那裡才適合你。」

「我不回法國,我現在不是十年前了,為了藝術可以跑到法國去,連家都不要了,現在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夏知秋說得沒錯。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會拋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踏踏實實地找一個人過日子,才是萬全之策。很顯然夏知秋時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要復婚的。如果莊之言也是這樣想的就好了,兩者一拍即合,很可惜他是寧缺毋濫,夏知秋根本就不是他的菜。

「想法很好,但是對象錯了。莊之言真的不適合你。」林亦舒說道。「我聽說莊之言暗戀陳染十多年了,以前是因為陳染有家,現在她先生不在了,你想想你能競爭得過嗎。如果沒戲,還不如趁早就撤退。」

「我們還有美惠呢,孩子比什麼都重要,莊之言不得不考慮吧。」夏知秋搬出美惠來。

「我聽說美惠很喜歡陳染,莊之言要是考慮的話,會考慮誰呢。就算你是美惠的媽媽,那麼多年沒在一起,感情也早就淡了。」林亦舒說道。

「什麼叫就算是,我就是美惠的媽媽。」夏知秋像是更正。

「那你也不要把對象落在莊之言身上,只能是一場空。他就是寧可單身也不會再跟你共結連理的。」林亦舒話說的有些狠,但是觀點沒錯。

林亦舒三天前接到莊之言的電話,拜託她有時間看看夏知秋,她已然到了一種瘋狂的地步。所以他跟美惠想出去玩幾天,回來後再看事態發展如何,有可能要重新找房子,搬家,距離夏知秋越遠越好,他們的生活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干擾。他哪怕單身一輩子也不會跟夏知秋在一起,絕無可能。到現在都能想起來他咬牙切齒的樣子,跟從前的印象相距甚遠,這是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否則的話怎麼會這樣的孤注一擲。這一次她想勸勸夏知秋不要玩過了頭,小心玩火自焚。

「他親口說的?」夏知秋問道。

「是的。所以說你沒戲,他已經旗幟鮮明地說了他的想法。」林亦舒說完看了看杯中的茶,又續上。

「碰碰運氣總是要的,萬一得到了呢。」夏知秋說道。

「不會,只會是頭破血流,弄不好還得兩敗俱傷。你們都傷不起,又不是年輕人,有的是時間,輸得起。」林亦舒語氣緩和了不少,又道:「我的建議就是要麼回法國,不回去也可以,但是不要再干擾別人的生活。」

夏知秋當然明白這個別人是指誰,在他們的印象中她原來是這樣的一個形象,怎麼聽上去都覺得很不像她夏知秋做出來的事情。但這就是她做的,干擾到人家的生活,說的一清二楚,儼然就是他們是他們,她是她,不是一家人,她卻總是想像成一家人,做出荒唐事,還不自知。

林亦舒看到夏知秋的眼神有所變化,就立刻會意到她的心思動了。這就好辦,與其曾經的義無反顧的勁頭,這是一個向好的表現。於是又趁熱打鐵道:「所以還是回法國吧,我陪你回去,正好我也需要辦一次畫展,還需要你的聯絡呢。」

「那我也不回去。」夏知秋固執地說道,臉上卻有一種難以掩藏的陰鬱,仿佛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悲涼和滄桑。

「好的,你不回去。」林亦舒趕緊補充道,這及時的補充是一種安慰。為了這次說服夏知秋,她可是打了幾次腹稿,就怕哪個環節上出現紕漏,好及時補救。

這對林亦舒確實是一個考驗,平時說話言簡意賅,絕不拖泥帶水。可是這次她卻要費盡口舌,前面鋪墊後面補充地極盡能事地說服一個人,的確對她而言比繪畫難多了。

林亦舒感覺一切成竹在胸之後,才來找夏知秋,家裡沒人,準備打電話,就看到了夏知秋從外面回來,她一眼便看出她神情沮喪,心裡不痛快,不用說她十有八九去了莊之言家,碰了壁,因為他旅遊去了。

莊之言並沒有告訴夏知秋出遊的事,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露出來,就是想讓她清醒地認識到她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連旅遊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她,她還想怎麼樣呢。這不是明擺著人家根本就當她是空氣,看不見的。出此下策,也是莊之言不得已而為之的,否則以他的性情,怎麼可能會做出這麼無禮絕情的事情,人被逼急眼了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這話是有道理的。

「不回去。」夏知秋說道,聲音帶著底氣不足的語調。

林亦舒看了看她,笑道:「好的。」說著就給她續杯,紅黃色的茶湯,仿若琥珀般晶瑩剔透,從繪畫的角度上想要調出來這種顏色,沒有一定的功底是萬萬不能的。

茶喝透了,但肚子卻餓了,於是兩人當下決定午餐就在茶室隔壁的餐館解決。正宗的紹興菜,連餐館的裝修都是典型的江南風格,仿佛是上午茶的一個延續,溫和,清潤,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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