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選了積香閣,幾個繪畫的人都喜歡這家餐館,不知是不是老闆也是繪畫的緣故,心性上大家有相似的地方。當然這家餐館的菜做得好吃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推門而入的時候,莊之言看到了林亦舒正在臨窗的座位上就餐,還是有些意外,這裡距離她的住處有些遠,不會是單獨跑到這裡就餐吧。「林亦舒,你好。」

柏青走到座位旁,儘量讓語氣顯得平靜,但還是能夠聽出拘謹的意味,「沒想到你也來了。」眼睛在林亦舒的餐桌前停留了片刻,然後落座。

「我剛好在這附近逛街,就來了。」林亦舒說道,然後她就像剛反應過來似的問道:「柏青,你提前從雲南回來了。」

「是的,提前回來了,因為想你了。」柏青開了一句玩笑。

平時一本正經的柏青,開起玩笑來,真是一針見血。

林亦舒的臉立刻就緋紅了,她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朋友很少,就算是有幾個畫友也都是平淡如水的點頭之交,哪裡見過這樣跟她開玩笑的人。

「玩笑話。」莊之言迅速地解圍道。

「不是玩笑,是真話。」柏青糾正道。

柏青大概就是想用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撬動林亦舒的那顆被冷凍的心,他的這個比喻,夠狠,夠形象。沒想到他這樣出牌,就看林亦舒如何接招兒了。

「真話也好,玩笑也罷。全憑我怎麼看。」林亦舒不緊不慢地說道,然後看了柏青一眼,「你說是不是?」

「對。」柏青壓著嗓子說道。

沒等莊之言緩和氣氛,林亦舒就很自如地轉了話題,「夏知秋交代的事,你那裡有什麼信息嗎?」林亦舒問道。

「音樂協會有個部門就是專門資助那些在音樂上有發展前途,但又沒有資金的人,錢都是有懷揣音樂夢想的人捐出來的。」莊之言說道。

「你幫我問問吧。」林亦舒說道:「夏知秋的畫廊如果能順利兌出去的話,也是可以獲得一筆錢,一起放進去好了。」

「她不是說那些就留給你辦事用嗎?」莊之言問道。

「我給她辦事是應該的。她為了林放,都這樣了。」林亦舒停頓了下來,不忍心說下去了,很明顯她又想起了夏知秋,「我可不好意思用她的錢辦事。」

「好吧。我問清楚了就告訴你。」莊之言說道。

林亦舒站起來,整了整長裙上的褶皺,說道:「好了,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說罷飄飄欲仙地走了出去。

「看到了吧。她就是一個堅固的堡壘,你都看到了吧。」柏青氣憤地說道。

「我看你們是不在一個頻道上,所以她才不肯領你的情,也不肯會你的意。憑著她的冰雪聰明,一定接收到你的信息,只是他屏蔽了你的信息。」莊之言說道。

「你說我那裡不好?繪畫好,長相也不錯,瞧我這一臉的額絡腮鬍子,多有藝術家的氣質。當然我的錢也不少,明明就是一個炙手可熱的婚姻對象人選。」柏青像個受了虐待的孩子似的,喋喋不休地說了這麼多的話,替自己打抱不平。

「你還是很客觀的,那剛才怎麼不跟林亦舒說這些呀,聽聽她是怎麼回擊你。」莊之言一半玩笑,一半認真地說道。沒想到已經三十多歲的男人,動了真感情也會表現出很孩子氣的一面。

「你是不是就等著看我的笑話呀?」柏青很生氣地說道。

「我還是覺得你們不合適,所以就此打住吧。」莊之言說道。其實他想說你知道她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嗎?如果知道的話,你就不會再做夢了。想想這畢竟是傷人的話,就算是好朋友,這種話也要降低點兒標準來說。可是現在降低到什麼標準才是恰如其分的,他拖著下巴正在想。

柏青看到莊之言沒有說話,便問道:「我很好奇,林亦舒喜歡的人真的那麼好?」

「嗯,不只是一個好字。」莊之言說道。

「再好的人,也不在了。她怎麼就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呢?」柏青說道。

「活在心裡才難以忘記。」莊之言說完,又遲疑了片刻,說道:「那是神往。」

「那麼神聖。」柏青不覺搖頭道。

「所以我說你沒戲。」莊之言說道。

「看來我是沒結婚的緣分,所以要一個人過了。」柏青故作輕鬆地說道。

「也不要那麼悲觀嘛。」莊之言說道。

兩個人都感覺到了都是沉重的話題,氣氛很壓抑,於是就有人負責調整氣氛,於是莊之言就問:「你在雲南時辦過畫展嗎?」

「我一個人隨時都可以辦的,只是我懶著辦而已。只要我把畫擺在院子裡,就可以引來全村人來看。但是我不想,都是看客,根本就不懂我的畫作,我又何必故作高深,曲高和寡呢。我就又不是為了讓那些人崇拜我,羨慕我。」柏青的情緒大概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話題里轉移過來,說話的語氣都是帶著怨氣的。

「不要那麼情緒化,不是你不好,而是林亦舒確實不適合你。」莊之言說道。然後又轉到了畫展上,「我是說那種有點兒規模的畫展。」

「有點兒規模?」柏青抬起眼睛看著他,像是等待他解釋一下,什麼叫有點兒規模。

「可能我表達上不准,就是指那種正規的畫展。」莊之言解釋道。

「明白,就是別人出面的那種。」柏青說道,然後他就陷入了沉思中,像是從很多的往事中撈起記憶深刻的一件,滿臉的深思熟慮的樣子,想了想說:「有,幾次而已,但是有一次很特別,舉辦的場地就設置在樹林裡,距離我家只有五百米。」

「樹林裡?」莊之言想確認一下。

「是的。當初這個想法還是那個拿走我畫作的周女子的想法,確實很有新意,背景與我的畫作相映成趣,相得益彰。當地有名的畫家,畫商來了不少,我的畫作更為名聲大噪,還上了當地的新聞頭條。」柏青說道,沉吟了片刻,又道:「舉辦了一個星期,按照她的想法,要延期一個星期,被我拒絕。」

「為什麼?為了滿足觀者的需要,臨時延期也是常見的。」莊之言說道。

「因為太吵了。我的生活因為每天來的這些人突然就被打亂了,這些人還順便來我的家參觀,實在受不了這樣的騷擾。大概是想看看我這個生活在鄉間的人生活起居該是何等的原始吧。」柏青露出輕蔑的一笑。

「好事者還是有的。」莊之言說道。

「畫展的最後一天,更有一位好事者竟然說什麼,這樣的環境畫出來的作品就是閉門造車。我為什麼要那些不懂畫的人來詆毀,咽不下那口氣,當時氣得給了他一拳。沒想到那個傢伙兒那麼不禁打,竟然倒地嘔吐起來,並且伴有抽搐。被人送進了醫院,是癲癇病急性發作。這個傢伙兒有癲癇病家族史,正好被我趕上了。晦氣。」柏青一臉不悅地說道,他心裡的烏雲在擴散。

「然後怎麼辦了?」莊之言還是好奇起來。

「然後就私了了,我要賠付住院費,精神損失費等名目繁多的費用,那可是個不小的數目,等於我一年的畫白畫了。雖然很不甘心,但是不那樣就得對簿公堂。為了息事寧人,還是給他了。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舉辦過什麼畫展,煩了,怕了。」柏青說道。

莊之言默默地聽著,看著面前的橙汁,橙子的果肉在杯中沉沉浮浮,像是小魚一樣,然後他端起來喝了一口,將那些又軟又滑的果肉吞進腹中。

「這件事情發生不久,周女子又來我這裡拿畫,那是最後一次,自此失蹤。」柏青說完,還不忘調侃了一句;「夠曲折,夠豐富,可以寫一本小說了。多好的素材。」

「是夠曲折的。」莊之言隨之附和道,他斟酌了片刻說道:「畫展是可以提升繪畫水平的,關鍵是要看來的都是什麼人,能給你什麼建議。如果你有這個想法,你現有的那些畫就可以辦一個畫展了,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

「我現在還不想辦畫展。我現有的那些畫作都是留作紀念的,也許留作以後名垂青史。」柏青說完自嘲地一笑。「也許就是單純地捨不得賣吧,看到它們就可以想起作畫時的情景。我的那些畫,畫的多是芭蕉樹,春夏秋冬,雨天的,晴天的,早上的,午後的,夕陽西下的,各具形態的芭蕉樹。」柏青陷入沉醉之中。

「芭蕉樹還是很適合用油畫來表現的,色彩濃郁,肌理感強。」莊之言說道。

「就是這樣,我從窗戶就可以看到院子裡的芭蕉樹,如果說我留戀的話,那些芭蕉樹是我最捨不得的。」柏青不無遺憾地說道,然後他就沉默了下來,好像芭蕉樹又把他拉到了回憶里,隨即又露出神往的表情,說道:「我準備在現在居住的陽台上種植兩棵,這種樹很好養,溫度濕度適宜就可,夏天放在陽台接受陽光的照耀,冬天剛好搬到客廳里,絕好的景觀樹。」

「那就可以繼續畫芭蕉樹了。」莊之言說道。

「是的。」柏青笑道。

兩個人坐進車中融入到車流之中,成為流動的車河中的一份子。各自歸家,至於回家做什麼可是千差萬別,於是便成了一個人的生活,最後成了各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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