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

有人在他房間外面喊道。

水手們和克瑞瑪爾約定一起出去玩兒(他們覺得他的名字實在是有點拗口,就自作主張地簡化成了克爾),並說好了不要他自己出錢,以感謝他給他們寫信和調配藥膏(用來抵制那些討人厭的小生物),黃眼睛是他們中間最為殷切和熱情的一個,他站在克瑞瑪爾的房門外,打扮的堪稱華麗,寬袖子的亞麻襯衫,袖口扎著絲帶,背心上的小銀紐扣從脖子下面一直扣到肋骨下方,腰帶和靴子的皮革閃閃發亮,匕首與細劍鞘上的金屬雕刻著九頭海龍。

克瑞瑪爾走出門的時候,他正在無聊但有規律地擺動整個身體,他們習慣了顛簸不定的甲板,堅實平穩的陸地反倒會讓他們頭暈腦脹,像只鵝那樣來回晃悠會讓他們感覺好過點。

施法者很好奇水手們會帶他去哪兒――妓院還是賭場,可憐見的,在異界靈魂所處的世界裡這兩者同樣地古老且違法背德,你不能抱怨每個穿越者(無論男女)都會想要去一去這兩個地方,它們實在是太具神秘感與誘惑性了,又是那麼的唾手可得,安全無虞。

白鷺腳是個旅店,但克瑞瑪爾覺得它的格局和鈍頭酒館差別不大,在一層的前廳後堂里供應酒和食物,二層和三層供住宿,不過它的房間可真是比鈍頭酒館的好得多啦,旅店的僕人會在每個拾掇乾淨的房間裡點燃氣味略有點刺鼻的塔香,趕走不受歡迎的細小客人,寢具是鵝絨、羊毛與經過漿洗的白色棉布。

黃眼睛與克瑞瑪爾肩並肩走下最後一格階梯的時候,旅店的前廳里正掀起一陣快樂狂熱的波瀾,每個人都在哈哈大笑。

「啊,他們正在玩『拉下馬』呢。」黃眼睛說。

就在這會兒,第二輪「拉下馬」已經開始了,小雀號的船員們體貼地為他們的新朋友開闢出一小塊空曠地方。

「拉下馬」遊戲很簡單,首先需要一個四肢著地趴跪在地上的男人,然後是一個躺在這男人脊背上的女人,最後是一個站在這個女人面前的男人。後兩者需要各提起一隻腳來相對,試著把對方推翻。

一個不算年輕,臉龐也只能以平凡來形容的女人,渾身洋溢著充沛的生命力與肉慾,她無所忌憚地抬起一隻胖呼呼的腳,將小腿、膝蓋暴露在空氣中,男人的腳要比她大好幾圈,腳踝也要粗得多,但她戰意滿滿,絲毫沒有想要退卻的念頭。

不管是來喝酒吃飯,還是在這裡住宿的客人們都在為他們吶喊助威,男人為男人,女人為女人。

男女之間的天然差距在站立與躺臥的姿態中得到了一定的平衡,何況女人還有她的「馬兒」,她死死地反手抓住那個男人的身體,上身抬起,屁股碾磨著他的髖骨,藉助他的力量對抗她的敵人,另一隻無需對抗的腳則五指彎曲,挖扣住石板地面的縫隙,她面孔通紅,皮膚滾燙,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髮髻和衣襟在爭鬥中散開,耷拉在身體兩側的ru房搖晃得就像是一對節慶日裡的鐘擺。

「來啊,干翻她!」男人們喊道,而女人們則尖叫著吐著唾沫。

戰鬥變得激烈,男性對抗者的腿已經抬過膝蓋,他攥著拳頭,裂開嘴唇露出兩排黃而尖銳的牙齒,已經不是推而是在踩踏,女人不甘示弱,她的腿高高地分開與抬起,裙擺堆積在腰部,大腿與更深處一覽無遺,男人們變得瘋狂起來。

「她沒有穿褲子?」克瑞瑪爾驚訝而小聲地說道。

「女人為什麼要穿褲子?」小雀號的水手長迷惑地說:「她們又沒有需要小心保護的東西,只有男人才會穿褲子。」

「咕~~。」克瑞瑪爾說。

人們就在這時再度爆發性地大喊大笑起來,女人被踢翻在地,她的大腿朝天高高舉起,裙子蓋住了她的臉。

「她還挺有點力氣嘛。」黃眼睛說。

「那你就去找她唄。」水手長說:「不會超過五個銀幣的。」

克瑞瑪爾頓時明了,這並不是遊戲,而是娼妓招徠客人的方式。

「來吧,」船醫按住施法者的手臂,雖然這個動作對於比克瑞瑪爾矮上近一個頭的他來說很不容易,「那不適合你。」他有個與克瑞瑪爾差不多大的兒子,所以他說起話來無意識地帶上點誘哄的成分,「時間還早,」他說:「我們可以先去集市,你說過想要去看看集市的,對不對?」

在尖顎港,小販子們在暗無天日的小巷子裡和碼頭的間隙中售賣食物、藥水和工藝品,當然,不用看都知道捏在那些烏黑枯瘦的手指里的不是些劣質的贗品就是徒有漂亮外表的「誘餌」,他們更多的是在欺詐、偷盜和搶劫;商人擁有自己的商鋪,兩至三層的黑白色半木屋,向著狹窄髒污的街道,但他們的行商手段與服務態度並不比那些小販子好到那裡去。

尖顎港沒有法律,或說他們的執政官比起天平來更在意上面的金子,更準確點說,他只看重那個;考伯特船長在那裡做生意的時候,必須帶上他最強悍的船員和最鋒利的刀子,自己做自己的警衛、法官與執行官。

碧岬堤堡的統治者則更願意將能掌握的全都掌握到手裡,他竭盡全力,巨細靡遺,無論是什麼,放進嘴裡的,裝進口袋裡的,戴在手指上的,披在身上的,口頭上的,寫在羊皮紙上的,明面的,暗面的,買的,賣的……都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在他的監獄裡,既有往麵包加白堊、木屑的麵包師,拿精心做舊的蜥蜴皮甲充作龍皮甲的商人,也有四處流蕩,窺機敲詐勒索的無賴,以及那些時常靈機一動將某筆生意做成了無本買賣的走私者兼盜賊,甚至包括一兩個膽敢在碧岬堤堡售賣劣質藥水和捲軸的法師學徒。

小雀號的水手和克瑞瑪爾走出旅店,即便是外城區,這裡的道路仍然能供六個人手挽著手一同前行,路面的石材是深褐色的,中間微微拱起,兩側留有打孔石板覆蓋的暗下水道,道路兩側的房屋都有向外挑出的門廊,牆面塗刷著白色的石灰,藍色的門窗外裝飾著灰黃色的薄石板,圍繞和點綴著正值繁花期的紫藤與薔薇。

這條街幾乎都是旅店與酒館,被陽光曬的滾燙,各式各樣的塗漆鍛鐵件懸掛在空中,向來來去去的人們無聲地闡明著自己的身份――酒館的圖案是葡萄和酒杯,而旅店的招牌上會出現刀、叉和鑰匙,有些旅店還會在角落裡標上神祗的聖樹或聖花,這是在暗示它的主人歡迎該神祗的信徒和牧師前來投宿,如果單腳支架下懸掛著小型的武器,那就是在宣稱旅店的主人很樂意招待傭兵和冒險者。

他們經過一家酒館,裡面的人正在跳舞,一個強壯的傭兵高高地舉起纖細的女人,她的裙擺飛到了臀部以上。

兩隻手拖著靴子的是家鞋店,畫著奶牛是是家乳製品店,麥穗與磨盤是麵包店,豬頭是肉店,還有那個看上去像是繩圈樣的東西……

「面圈兒。」黃眼睛說。「一種很好吃的小點心。」

實際上不需要他解釋,他們已經聞到了油脂的香味,一口沸騰的鯨魚油鍋里翻滾著他們剛才看到的繩子,製作者正將一隻手伸進攪和好的麵漿里,然後迅速地拉出來,他的手指靈活地在炙熱的空氣里飛舞,與爆裂的油脂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張羊皮紙那麼薄,麵漿落入滾油,冒著泡兒,翻滾和膨脹起來,形成了一個漂亮的雙8字圖案,整個製作過程就像是在表演,旁觀的群眾興奮地喝起彩來。

被撈起的面圈在豆粉和黑糖里滾過之後包在一片寬闊的樹葉里,每份五個銅幣,價格不菲,但吃起來香脆可口,美味至極,它讓異界的靈魂想到了麻花和撒子。

還有他以為是油炸包子或麻球的東西――包裹著放糖煮過的水果或腌魚肉的麵糰,同樣油炸出來,表層撒著芝麻;叫做「庫斯庫斯」的麵餅包蔬肉讓他無法遏制地懷念起24小時快餐店裡的各色卷餅;一種被水手們倍加推崇的「圓塔湯」――羊肉、蔬菜、橄欖一起煮,陶土鍋蓋是圓錐形的,像是一頂巫師帽,頂端冒著白氣,他記得在自己的世界裡,這種塔吉鍋被用在東北菜館裡,同行人是誰已經無從考證,但那造型奇特的鍋蓋,入口即化的豬肉和栗子依然印象深刻。

還有一樣讓他感覺熟悉的東西,那就是集市廣場中心的六巨人噴泉,它們有人類的四到五倍那麼大,形態各異,其中一個正在吞噬幼兒的巨人被雕琢得分外猙獰恐懼,它鼓脹的肌肉就像是要掙脫皮膚的束縛,口中的獠牙歷歷可數,在他的腳踝這裡有個深深的小洞,因為有人懷疑這不是雕塑,而是某個施法者使用法術將幾個活生生的巨人凝固在了這裡。

潔凈的水從雕塑基座上預留的小孔噴瀉而出,每股只有小手指粗細,而後落入有著十人環抱的巨型底盆,不斷有人上去用水壺盛水或是直接伸出手去鞠水解渴,幾個孩子與年輕的男女盤繞著它嬉笑打鬧,他們潑出的水滴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道微縮的彩虹。

作者有話說:還有件事情,大家的點評我都會看的,也會爭取回復,但我的時間很少,所以會有些匆忙,如果有遺漏,對文章有所迷惑或發現bug的大人能幫個忙,再頂一下可以嗎?我基本上會在每天中午上傳和回復的,謝謝諸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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