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面露諂媚之色的施法者聽到他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不免有些驚慌失措起來,「德蒙,可敬的德蒙法師,」他聲音尖細地說道:「這可不太好――您呼喚了他的名字,又向他投擲惡意――誰知道他是否正在傾聽我們的談話呢?」

「我想這個你無需擔心,」先前將「豬腸」的女兒輕蔑地稱之為雜種的法師說:「尊敬的德蒙法師是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的,他故意讀錯了一個輔音,你沒聽出來嗎?」

他轉向德蒙,執政官的次子,臉上似笑非笑:「不過您的話可真是令人吃驚,不管怎麼說,您有一個做羅薩達牧師的弟弟,又有一個將羅薩達的聖花標示在罩袍和馬衣上的兄長,羅薩達的聖所與至聖所矗立在您父親管理的城市裡已有上千年之久……這裡的居民,」他看了一眼正從他身邊走過的兩個商人,他們的脖子上掛著金鍊,金鍊下垂著鍍金的月桂葉:「幾乎都是羅薩達的信民。」

「但我是個施法者,」德蒙說:「妄尊自大從來就是施法者的通病,我並無意去改正它們――好了,將今天的記錄給我,你們就可以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或是別的事情,我會召喚你們的。」

兩個施法者交出了他們的記錄,施法者的記錄方式當然不會是墨水、筆和紙張,他們各自施法,從貓那兒挖出一對眼睛,驅使他們的魔寵將其中的一隻偷偷放進「豬腸」的小屋,另一隻經過清洗後沉入秘銀與石英的混合溶液,完成後它看起來亮晶晶的,圓溜溜的,眼球的每一部分都清晰可見,就像是某種毛骨悚然的精美飾品。德蒙將它們並列在掌心裡,那個膽小而又嘴甜的傢伙所製造的「窺視之眼」有點發灰,有斑點――放進石英溶液的時間太長,外層的石英留存的太多,而且秘銀粉投放的也不夠均勻,裡面的眼球處理的不夠妥當,一部分血管與神經依然拖在白色的球體後面――它記錄下來的情景看起來肯定會有模糊與抖動;而他同伴所做的小玩意兒就好多了,透明,乾淨,裡面的眼球像是被剝了皮的葡萄那樣乾乾淨淨的。

德蒙對他所招募來的兩個施法者都不是那麼滿意,一個雖然很會說話,但很蠢,就連他故意讀錯的音都分辨不出,德蒙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獲准離開導師的,所以說,雖然懂得服從你卻很難安心地把他放到某個重要的位置上去;另一個還能勉強一用,卻總愛賣弄他的小聰明,時時不忘表現一番,某些時候還會弄些出格的小意外來謀算和考驗他的僱主――這就是為什麼連個簡單的窺視任務德蒙都得跟著的原因。

「留在那個屋子裡的眼珠你們確定已經拿回來了嗎?」

「它已經在我魔寵的肚子裡了,」蠢笨的法師喊道:「我親眼盯著它吃下去的。」

「我也是。」另一個施法者說。

他們的魔寵只是普通的大蝙蝠與蛇,而德蒙有著一隻來自於無盡深淵的小魔鬼寵物――它遵照德蒙的吩咐,從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除了德蒙的導師――德蒙正是由這個牙齒滴毒的小玩意兒引介給他的導師的,沒人知道他有這麼個可怕的魔寵。

不過正如俗語所說,單論著魔鬼,魔鬼就到――雖然來人並不是人們通常意義上所指的那種深淵生物――他是剛剛提到的,德蒙的兄長,執政官的次子,一個騎士,一個渴望著為羅薩達而戰的騎士,他正在接受繁重的訓練與考驗,希望得到聖召,所以他的罩袍與馬衣上繡著的聖花月桂都是未曾開放的,用的顏色也偏於淡綠而非深綠,他繼承了母親的深栗色頭髮,微微帶卷,沒有蓄留鬍鬚,或許是因為正在內城區的關係,他沒有穿上全身盔甲,而只是披掛了一身輕盈的秘銀鏈甲,身後跟著兩個穿著兩色衣的僕從,他在看見自己的弟弟時就立即跳下馬,向他走來並張開手臂。

德蒙神色自如地將兩隻「窺視之眼」放入柔軟的內袋,與其說是他回應了兄長的擁抱,倒不如說是拍了拍兄長的鏈甲。

「那麼今天的討論就到這裡。」他對那兩個臨時下屬說:「明天再會。」

德蒙的兄長和他一起目送兩人遠去,「這是你的新朋友?」執政官的長子問道。

「偶爾經過白塔的法師,」德蒙回答:「我正在為父親爭取他們。」

「白塔已經有安東尼奧和你了,」他兄長不甚贊同地說:「碧岬堤堡也只有三個法師。」

「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抵得上半打平庸之輩,還有兩個即將離開導師的學徒,白塔的情況要比碧岬堤堡複雜,而且近來陰影中總有人在蠢蠢欲動,」德蒙說:「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和你提過,我們最近才發現了一條用於走私的暗道。」

「我剛回來,父親還在官邸,我正要去見他,」德蒙的兄長說:「上次我收到的信上他有提過這件事情,但只有一兩句話,或是那時候事情還沒惡劣到這個地步?我是說,你正在私下徵集士兵和法師――」

「你是在責備我嗎?」德蒙尖刻地說:「我所遵照的可是父親,白塔的執政官的命令!」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騎士說,「我是在擔心你,父親還有白塔,我已經聽聞了一些消息,你所招募的人幾乎都是些盜賊,罪犯,以及來歷不明的閒散傭兵,在此之前,他們甚至不被允許進入外城區,而現在他們卻能在內城區……」

「現在已經出現第三個盜賊工會,並且已經侵入至白塔的一百里以內,他們擁有蛇人和法師,或許還有巨人,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但我們搜索了白塔周圍的湖泊,找到了整整六條暗道,這些暗道可以用來走私,也能運送士兵和怪物,我們需要增強白塔的武裝力量」德蒙慢慢地說:「是的,這些人確實沒有你的精靈們純潔無暇,但他們能幫助我們保護白塔――只要給錢,他們就干,盡心盡力。」

「你們是否有向領主求援?」

「可憐的哥哥,」德蒙說:「你還沒有明白,」他憐憫而又輕蔑地看著他的兄長,「精靈們是不會為人類流血的,它們只在乎自己――灰嶺需要幫助,白塔自然必須伸出援手,但反過來呢――我們當然有向領主求援過,要看存底的文書嗎?三封,我們沒有得到回答,也沒有獲得解釋,這就是精靈,他們不是人類,哪怕他們長著一張比大多數人類漂亮的臉,混雜著他們的血的半精靈也是一樣,就像你愛著的那個女人,我們的領主,你對她宣誓忠誠,溫順的如同一條老狗,但她對你有表現出比別人更多一點的感情嗎?沒有,她拒絕你,漠視你,只因為你根本不是她的同類。就算你死在她的面前,」法師惡毒地補充道:「你恐怕也難以得到一滴眼淚――因為她就是這麼對待我們,對待白塔的,作為精靈們的中轉城,白塔只要有碼頭和住宅就行了,至於裡面的人,就算是全部死光了,也會有人願意進來繼續充滿這兒的――畢竟這兒能夠攫取的財富簡直可以與星光河的支流相比擬,她怎麼會用灰嶺那些珍貴的精靈,半精靈來換取人類的性命呢?」

「……我會去詢問她的,」騎士說:「我相信這其中必有誤會。」

「希望如此,」法師說:「但我們可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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