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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與獸人的戰爭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結束之後,精靈們並未立即返回銀冠密林,他們利用自身的天賦催生的植物為雷霆堡的人類提供了食物與住所;法師們專注於焚燒掉獸人的屍體,這項工作既繁瑣又沉重,而且異常地噁心,在火球被投擲到屍首上的時候所有孳生在毛髮與皮膚里的小蟲都會轟地一聲飛起來,到處亂撲,也許是因為獸人習慣性地將油脂塗抹在身上以保持毛髮光亮的關係,他們燃燒起來很快,黑色煙霧隨著熱氣流的上升而盤旋成一根細長的柱子,散發出來的焦臭味兒猶若實質。而羅薩達和伊爾摩特的牧師則忙於治療傷者、凈化水源、驅逐毒蟲與瘟疫——雖然伯德溫已經嚴厲地命令過,但還是有人冒著危險跑去坍塌的內城區尋找食物與衣服,還有一些人悄悄潛入隧洞試圖收斂親人的屍骨,他們如願以償或是沒有,但總有人帶回了足以致命的魔鬼,它們並不顯眼,或者只是一道細如髮絲的擦痕,又或者只是一團污濁的空氣,但很快就會有人發熱,皮膚起斑與腹瀉。

「亞戴爾!」

凱瑞本在最初的時候還以為這又是一個因為急切的思念與微弱的愧疚而產生的誤會,但來自於異界的靈魂並未犯下第二次錯誤,他抓住了那個人的肩膀,全然不顧他渾身發臭,骯髒不堪,而那個人在稍稍猶豫之後,也舉起手來,握住了黑髮施法者的手臂——他只是想要輕輕地擁抱一下,但克瑞瑪爾似乎並不那麼想。

他比凱瑞本最後一次看到他時還要憔悴枯瘦,他的頭髮已經完全褪成了白色,老人的那種發澀乾燥的白色,他的眼角與嘴角密集著細小的皺紋,臉上的烙印扭曲發黑,脊背因為過度勞累、疾病、飲食匱乏而窄小佝僂,唯一能讓人們能與記憶比對一二的東西大概只有他那雙明亮溫暖的褐色眼睛,他的腳下放著一個斷口還滲著透明枝葉的藤筐,高度僅次於他的腰部,寬度超過手臂,裡面裝滿了接骨木和忍冬。

凱瑞本不再猶豫,他向亞戴爾伸出雙手,於是羅薩達曾經的侍奉者得到了第二個沉重而又溫暖的擁抱。

亞戴爾身邊的人驚訝地看著這一切,他絞著眉毛,後退了兩步,他的頭還有疼,他在撤離的時候被人打暈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跟著一群士兵跑,惡魔才知道他為什麼會滿身的臭鹹魚味兒:「他們是你的朋友嗎?」他戒備而惱怒地問,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以為亞戴爾只是一個無處可去的罪人,但亞戴爾有兩個朋友,一個是精靈,而另一個是法師,對一個孤僻陰沉,受人鄙視的獄卒來說,他們都是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是的,」亞戴爾溫和地說:「和你一樣,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獄卒沒說話,他繼續用那種不安而畏懼的眼神打量著他們。克瑞瑪爾注意到他也背著一整筐的草藥。

「這些草藥要被送到哪兒去?」

「西邊,伊爾摩特的牧師需要這些,」亞戴爾說,他放低膝蓋,預備將筐子重新放回肩膀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它很輕,他看向克瑞瑪爾,而克瑞瑪爾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也向克瑞瑪爾眨了眨眼睛,而後向他的新朋友歪了歪腦袋,幾乎是立刻的,他聽到獄卒發出一聲驚呼,忽然消失的重量讓他重心不穩,踉蹌後退,差點摔了個屁股墩兒。亞戴爾有點擔心他會生氣,但他轉過身去查看時發現獄卒的面孔上布滿了興奮的紅暈:「這就是魔法嗎?」他小聲地問,雷霆堡並不缺少法師,但這些法師可不會和一個卑賤的獄卒有所來往,他看見過魔法,但從未有幸嘗試過。

「是的。」克瑞瑪爾回答:「一個小戲法。」

得到回答的人露出了一個乾淨而璀璨的笑容。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向克瑞瑪爾、凱瑞本大聲問候,他們都得了這兩者的恩惠,而呼喚著亞戴爾,給他水和食物的人居然也不在少數。

「他們似乎很喜歡你。」克瑞瑪爾說。

「不,」獄卒代為回答道:「他們之所以表現的如此親熱只是因為他們需要從亞戴爾那兒獲得免費的治療與草藥,畢竟牧師還是太少了。」他看了一眼凱瑞本,「……你們是他的朋友嗎?如果是,就帶他走吧,他是一個高貴的人,他不該淪落到這兒來,這裡一點也不適合他。」

亞戴爾無奈地露出了一個苦笑,當他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隻姬鴞墜落般地俯衝過來,一頭撞進凱瑞本的懷裡,一邊啾啾地叫著。

狄倫.唐克雷的商人們到了,他們帶來了奴隸,成千上萬的。

精靈們在奴隸到來的第二天就決定返回銀冠密林,精靈們憎惡奴役與折磨,但這並不是他們能夠干涉的。

亞戴爾並未如他的獄卒朋友以為的那樣跟著精靈離開,他留在了雷霆堡,但雷霆堡的領主伯德溫給予了他一個醫官的身份,他和士兵一起居住在堡壘里,每月還能拿到固定的薪俸。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男爵夫人說,她懶洋洋地將自己埋入蓬鬆柔滑的絲絨枕頭堆里,並將長袍拉高,極其失禮而誘惑地露出的腳踝與膝蓋,「難道你還沒能掏出她的心嗎?這可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哦,想想,有多少小女孩兒溺死在了你的藍眼睛和甜言蜜語裡——我都不想一一重複她們的名字了。可是現在呢,」她抬起腳尖,用臆羚的皮毛摩擦的閃閃發亮的腳拇指指甲戳戳那位所謂的伯爵大人的胸膛,「你來告訴我你對一個愚蠢的紡紗姑娘束手無策?」

「可不到那個程度,」年輕的伯爵微笑著吻了吻她塗抹了香脂的腳面:「我只是希望能夠做到盡善盡美。」

「你吻過她了嗎?」

「除了嘴唇,」伯爵說:「那是留給她丈夫的。」

男爵夫人發出了一聲銳利的譏笑:「只有嘴唇?」

「我可是個信守諾言的好人兒呢。」

「你有擁抱她嗎?撫摸她嗎?你有沒有與她……共同領略一番弗羅賜予俗人的美景?」

「毫無疑問。」

「那麼你還在遲疑些什麼?」男爵夫人奇怪地看著他:「這些還不夠讓她神魂顛倒地為你去死嗎?」

「她現在確實願意為我而死,」伯爵驕傲地說:「但我們需要的可不是一個死掉的村婦,你知道的,夫人。」

「她依然愛著她的丈夫?」

「或許和我一樣多,」伯爵說,一邊輕柔地為男爵夫人按摩腳趾與足底:「如果給我時間……」

「多久?」

「久到我的主人感覺不耐煩。」年輕的伯爵,狄倫的夜鶯哀嘆著說道,「他一定會懲罰我的。」

「哦,」男爵夫人說:「那可未必,你畢竟還有個爵位呢。」

「沒有封地的爵位就像是架設在半空中的座椅,」他頑皮地捏了捏男爵夫人的膝彎,「如果我真想坐上去的話,準會被活活摔死。」

男爵夫人被這句真實的俏皮話逗笑了,令她更為愉快的是,年輕的伯爵並不是空手而來的,顯然他對規則與遊戲都把握的相當準確——他從他繡滿了藍色小玫瑰的袋子裡取出了一把珠母扇子,扇子上鑲嵌著珍珠與紅藍寶石,扇墜是一隻黃金的小鳥。

「好吧,」男爵夫人打開這把昂貴而沉甸甸的扇子,把它擋在嬌艷的紅唇前:「讓我們來給你加點籌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憐的潘妮,她發瘋了似的想要一個孩子。」

——你坐在閃爍銀光的大樹下,

西風吹動那密葉會簌簌作響,

就在這潺潺的小溪旁,我的七弦琴

會催你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雖然我已經有一百年沒有碰觸過西塔拉琴了,「銀冠密林的王平靜地說:」但我想我的技巧尚未退步到令人不忍卒聽的地步,還是我又唱跑調了?」他溫和而又嚴肅地問道:「但請相信我,我的兒子,我之前已經練習了很多次。」

「您的技巧即便再過一萬年也不會有人得以企及,」凱瑞本隱晦地避讓過是否跑調的那部分:「但現在就連我的姬鴞都已經睡了。」

「哥舒拉睡了,但你沒有啊,」高大優雅如同銀冠樹的精靈王者說道,「我聽見你在嘆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是什麼讓你彷徨不安?」銀冠密林的王問道:「我的兒子,你已經回到了密林,但就我看到的,你的心依然留在雷霆堡,留在戰場上,是什麼讓你無法掙脫?」

「……每一個未能返回密林的朋友與親人,」短暫的沉默後,凱瑞本說:「是他們令我痛苦。」

但不是全部,凱瑞本的心靈深處有個聲音說道,不是全部。

「他們已然回到了安格瑞思的殿堂,那也是我們終將歸去的地方。」密林之王說道:「兩百歲之後你就沒有再為同樣的問題困擾過,我的孩子。」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太多的死亡。」

「或許。」

凱瑞本知道他再一次從他的父親,而不是銀冠密林的王那兒得到了寬容,「能再為我彈奏一曲嗎?爸爸。」

「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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