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將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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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臉兒的水獺直立著,兩隻像是戴著手套的小爪子舉在胸前,清脆地「唧」了一聲。

克瑞瑪爾立刻若無其事地將小魚乾轉了個方向,塞進自己的嘴裡,這些小魚是他從河水積存的洞窟中捕捉到的,成魚也只有手指那麼長,薄薄的鱗片下是肥厚潔凈的脂肪,抹上少量的鹽和冬蜜後直接放在石板上就能烤得滋滋作響,香氣四溢——無論是精靈、半精靈、姬鴞還是水獺都愛極了這種味兒特別的小零食。

作為一個尊敬自然的德魯伊,灰嶺的管理者佩蘭特不太贊同給動物們提供那些本不在它們食譜上的東西,問題是恐怕很難有人面對一個水獺家庭的「威脅」而無動於衷,它們的眼睛總是黑亮亮的,比打磨光滑的寶石更美,胖乎乎的身體,光滑的毛皮每時每刻都在誘惑人伸手去撫摸——它們也很聰明,如果克瑞瑪爾張開雙手表示沒有攜帶食物,水獺丈夫會捉來魚和蛇放到他面前——當然不是請他品嘗刺身。

「等你們的孩子長大,」克瑞瑪爾給它們烤小魚乾的時候說:「可就沒這個優惠了。」

他覺得水獺,至少那條白臉兒的水獺是能夠聽懂他的話的,因為他剛說完就被咬了一口——自從發覺這個半精靈的皮膚厚度遠超過蛇和硬骨魚後,水獺就找到了一種新的抗議方式。

克瑞瑪爾停頓了一會兒,確保那條小魚乾已經不會妨礙自己說話後才緩慢地站起來,正如水獺警告的,他身後站著佩蘭特,還有瑞雯,盤起的秀髮在陽光下猶如玫瑰般柔潤明艷,戴著銀冠樹的花冠,穿著一件深綠色的絹絲長袍——它就像是自盛夏的河流或是密林直接攫取的一捧凈水或是一片葉子,她先行了一個簡短的法師禮,而後上前溫柔地擁抱了黑髮的施法者。

水獺看看他們,嘰嘰咕咕地與佩蘭特交談起來,他們談了好一陣子,複雜程度讓來自於異界的靈魂不由得生出了濃厚的好奇心。

「你們在談什麼呢?」他問。

「他在詢問瑞雯是否是你的配偶,」佩蘭特說,然後輕輕地握住瑞雯的手臂,讓她回到自己身邊:「我告訴他不,瑞雯是我的配偶。」

水獺又唧唧叫了幾聲。

「他問你有無配偶,」佩蘭特說,他回以短短的唧啾叫聲,「你沒有配偶,對嗎?」他問克瑞瑪爾,不過他的神情說明他知道這個問題純屬多餘。

「我告訴他你還是個孩子呢。」佩蘭特補充道。

水獺轉頭看著克瑞瑪爾,然後又低頭瞧瞧自己的妻子。

「唧唧!」它說,即便不是德魯伊也能聽得出其中的興高采烈。

「啊,」克瑞瑪爾說:「這混蛋是在嘲笑我,是嗎?」

佩蘭特笑了起來:「是的。」他說。

「有什麼事兒嗎?」克瑞瑪爾說,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或許會以為佩蘭特只是來隨意走走的,但他注意到佩蘭特和瑞雯實質上都可以說是身著正裝。精靈們富有、聰敏、品味高雅無人可出其右,但他們從不會像人類那樣無限制地在身上堆積黃金、寶石與刺繡,他們的著裝總是既簡單又優雅實用——只有遇到節慶、祭典或是面對值得重視的朋友與敵人時,他們才會如同穿戴盔甲一般穿戴起華服寶石。

佩蘭特選擇了一件白腹蛛絲與秘銀線交織而成的銀灰色長袍,窄立領,沒有刺繡與暗花,但這些只需織物原有的,如同融化的金屬般的質感就足以彌補了,何況他還佩著一枚榛子大的海藍寶石領針,其顏色正與他的眼睛,以及手上戴著的一枚寶石戒指保持一致。

灰嶺的管理者俯下身去朝水獺說了一句再見——是的,至少這句話克瑞瑪爾還是能夠記住的,雖然聽起來它和別的唧唧聲很難有所區別。

「告訴我,」佩蘭特問:「你對高地諾曼是否有所了解?」

「……我們的盟友?」克瑞瑪爾回答,一邊揣測著佩蘭特問話的根源所在。

「高地諾曼的統治者派來了他的使者,」佩蘭特說——帶著珍貴的禮物和一個邀請:「他邀請我們前去參加即將在王都舉行的凱旋式——為伯德溫舉辦的凱旋式。」

克瑞瑪爾驚訝而猶疑地挑眉,幾個月前的慘烈戰役只能說是諾曼的人類僥倖逃過一劫而雷霆堡沒有,它失去了數以千計的士兵、騎士與近乎半數的民眾,伯德溫唐克雷固然有著上萬具獸人屍體最為佐證的功績,但他同樣有著過錯,並且是個很大的過錯;另外,最終的勝利並非來自於他的勇猛或是智慧,頂多與他的果決能夠帶上那麼一點點小小的連繫。

「我?」他問。

「凱瑞本,」佩蘭特說:「但沒有你,我們覺得你應該再好好地休息上一段時間——比起人類,我想你更願意看看小水獺。」

「毫無疑問。」克瑞瑪爾說。

「但另一個使者堅持要將你加入出行者的名單——他是約翰公爵的人。」

佩蘭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克瑞瑪爾:「你還記得那個騎士嗎?他為圖恩親王效力,圖恩親王,也就是約翰公爵,雖然他憎惡這個親王的稱號——他的非婚生子據說被盜賊葛蘭刺殺,而你的證言讓這個盜賊得以擺脫了酷刑與斬首台。」

「秉持公正而已。」黑髮的施法者平靜地點點頭:「好啊,我會去的。」

凱瑞本與克瑞瑪爾在王都外城見到了伯德溫——他甚至還未能踏進距離他僅有六百尺的家,雖然他很想見到潘妮,但國王的使者與禮儀官嚴禁他這麼做,他必須在次日的拂曉,在第一縷晨光落在王都城牆的垛口上時帶著他的騎士與士兵進入王都。

「我覺得我就像是個小丑或是玩雜耍的。」伯德溫抱怨道:「但陛下警告我說如果我不那麼做雷霆堡就得不到新的騎士和士兵。」

他向凱瑞本與克瑞瑪爾展示他進入王都時穿著的盔甲——昨晚國王賜給他的,他要費盡力氣才能遏制住自己撇嘴的衝動,這具盔甲比親王騎士曾穿著的那具還要華麗,一點也不誇張的說,它上面雕刻、蝕刻的花紋比女人裙子上的刺繡還要多和複雜,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為了讓這具盔甲看起來歷史悠久,飽經滄桑,工匠還用酸和泥土巧妙地進行了做舊處理,「如果有獸人敲上這麼一斧子,」他說:「它準會像個瓷瓶那樣被敲得粉碎。」

與這套盔甲相媲美的還有一件海獺皮的斗篷,表層是純黑色的厚緞,用金銀線繡著唐克雷的紋章與伯德溫的名字,當然也少不了珍珠與寶石,「太長了。」伯德溫說:「在戰場上它能絆倒一打以上的戰馬。」

不管伯德溫有多少不滿,他終究是不能違抗國王的旨意的,而且他也知道他的摯友與為之效忠的主人真正目的所在——雖然他也覺得國王的想法有些古怪,但高地諾曼是他的國家,他有權決定將手中的權杖交給他的弟弟或是他的女兒。

伯德溫也不希望約翰公爵成為高地諾曼的新王,因為黛安公主與狄倫,約翰公爵對伯德溫可從未抱有過一絲善意。

——進入王都需要經過一段長長的甬路,他們徒步前行,伯德溫走在最前面,而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緊隨其後,當他們來到陽光下時,王都的民眾歡聲雷動,鐘聲轟鳴中,白色、紫色、紫紅色的丁香如同暴雪般傾瀉而下,花瓣在金色的晨光中紛紛墜落,鋪滿道路。

伯德溫伸出戴著鐵手套的手,接住了一支,愉快而小心地嗅了嗅。

「你知道嗎?」今天不輪值的異界靈魂說道:「這個場景我挺熟悉的。」

「你們的世界也有凱旋式?」

「沒有這種——或許很久之前有,」異界靈魂說:「但我想,我看到的那個好像是某個遊戲的動畫——一個王子,嗯,一個好人,叫做阿斯、薩爾或是摩卡?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是在一個春天回到他的國家,他的王都……」黃褐色的岩石城牆、陽光、漫天飛舞的花瓣,灰黑色的盔甲,沉重的皮毛斗篷……

「然後呢?」巫妖饒有興致地追問。

然後他殺了他的父親,毀滅了他的國家,將死亡與絕望留給了他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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