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紅喉港(2)

「其他的東西呢?」葛蘭問,他和克瑞瑪爾他們一樣,赤著雙腳,褲子高高挽起,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慘白的顏色,即便在熾熱的陽光下看上去也像是一條剛從冰窟里拿出來的海蛇,「寬海豚」不安地瞥了他一眼,從黑髮施法者的身邊挪開,那隻巨大的筐子裡除了青腹寄居蟹之外還有許多食物與器具,包括椰子、蛇皮果、榴槤還有阿爾瓦法師曾經請考伯特船長品嘗過的多瘤白皮瓜,還有一些海鳥蛋和香料,器具則是一些木質的碗和盤子,還有各種炊具、木炭。

這裡我們必須要提一下的是紅喉港的旅店,和其他港口一樣,紅喉港有著兼具酒館、餐館與住宿作用的旅店,但也有著其他地方相當罕見的「空屋」,這些空屋建造在尚未完全露出水面的珊瑚礁上,建造它的材料既不是泥土也不是草葉,而是施法者們催生的珊瑚――也許是因為氣候適宜,海水清澈的關係,在龍火列島施放這個法術往往能夠事半功倍,這些「空屋」屬於領主,他們派遣值得信任的奴僕管理這裡,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空心的球體,直徑在五十尺到八十尺不等,表面與內側都塗抹過魚鰾膠,這種膠只有遇到滾熱的水時才會融化,所以居住在小屋裡的人不必擔心衣物皮囊被孔洞裡滲入的雨水或是海水侵蝕發霉;小屋裡有著同樣由珊瑚塑成的床基,低矮的座椅,頂面留有鑲嵌著貝殼的天窗取光,唯一的木質部分只有黑色的門扉,據說是經過藥水浸泡的椰樹內芯,具體如何不得而知,但讓異界的靈魂最為好奇的是小屋沒有可以開啟的窗,而門扉又被特意做成楔狀以避免雨水和海浪。但他們一點都不會感到窒悶――這得歸功於那些微微發黃的魚鰾膠,它能夠隔絕微小的水珠,卻會容許新鮮的空氣與光線進入室內,只是空氣幾乎不受阻擾,光線會變得略暗淡以及朦朧――這令盜賊有些不太適應,你若是在小屋裡點起蠟燭或是拿出氟石照明,外面的人就能看到你的一舉一動,最後他不得不去找施法者幫忙施放了一個法術。

他當然可以去到碼頭附近住在那些魚龍混雜的尋常旅店裡,但在那兒就不是不適應的問題而是性命攸關的事兒了――一個新人必定受到嚴苛頻繁的刺探,葛蘭自己就是這麼做的。他有些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太喜歡那種地方和做法了,尤其是作為承受者而非施予者。

「寬海豚」殷勤地表示她可以幫助他們將東西搬入他們的小屋,盜賊將手轉移到他的精金匕首上,無言而輕蔑地拒絕了,他可不想「寬海豚」從他們那兒獲得太多的情報,女性游商無奈地聳了聳肩,她將貨物擺放在沙子上,葛蘭和梅蜜一樣樣地看過去。

「我以為你會馬上離開。」在距離「寬海豚」足夠遠的時候,弗羅的牧師說。她的聲音輕若遊絲,搔動著葛蘭的耳朵,這也是她們自小培養起來的特殊本領之一。

「你也是。」

「我不一樣,」梅蜜說:「弗羅的神殿可不那麼容易進去。」想想看。有時候為了博取男性與弗羅的歡心,她的追隨者們甚至會將競爭者――也就是她們的母親、姐妹與女兒趕出去,只給她們一身衣服,一隻鈴鐺(幾乎都是鍍金的銅或是錫)。一雙鞋子和一個弗羅牧師的名頭,像這種連個棲身之所也沒有的牧師被人們稱之為野牧師,被驅趕出去的牧師死亡的機率很高。她們既無一技之長,也無朋友和親人,流民與盜賊常會襲擊她們,將她們當做排解欲求的免費器具。

如果說還有什麼可以稱之為幸運的地方,那就是她們畢竟還是一個神祗的牧師,除非必要或是有較為奇特的嗜好,奴隸商人很少會願意購買一個牧師――絕大多數紅袍與灰袍更願意購買健康強壯的普通人類,而獸人祭司們如果向他們的神祗卡烏奢獻上一個弗羅的牧師,準會被那位暴躁邪惡的神祗連帶著他們的整個部族被丟進無底深淵。

梅蜜有時午夜夢回,也會驚訝於自己居然直到今日還活著,沒有少隻眼睛也沒多個肚子,而弗羅也還願意聆聽她的祈禱,並賜予力量,雖然那力量相比起黑髮的法師來說簡直微薄的如同葉片之於溪流,但那也是力量。

「那麼我的回答與你一致,」葛蘭說:「這裡確實很混亂,但混亂的只是外緣,內里依然緊密嚴實,一個外來者,如果沒有可靠的倚仗的話,說不定沒一年就會變成孔雀尾螺的食物了。」葛蘭憑藉著自己的身手與慷慨在碼頭的酒館裡取得了一個位置,或許是出於善意的警告或是惡意的恐嚇,他得知這裡的人在處理某些「搗亂鬼」的時候,最簡單的做法就是把他絞成肉糜投入海水,細碎的肉糜是有著絢麗外殼的大螺最喜歡的食物,而這些有著人類腦袋那麼大的孔雀尾螺正是海星的天敵,海星又是珊瑚的天敵,在整個龍火列島都幾乎是珊瑚堆砌起來的時候,人們會有意識地給珊瑚最好的繁衍條件與環境。

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黑髮的施法者還叨咕過「魔法世界裡的人居然還懂得環境與生態保護」之類的。

「接下來他們想要幹什麼?」梅蜜敲了敲一個小煎鍋看看它是否厚度均勻。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晚上我到你的小屋來。」梅蜜說,她現在還和李奧娜住在一間小屋裡。

「伯德溫和我住在一起。」葛蘭說。他們當然有富餘的金幣可以多租借幾間小屋,如此安排不過是為了保證安全,就連他們租借的小屋彼此都靠的很近,位於正中的小屋的基底延伸出一條潔白狹窄的礁舌,就像是一座浮橋,將它和其他小屋連接在一起,有些則通往堤岸(如果住客並不喜歡每次回到住所都必須脫下鞋子)。

「讓他去找李奧娜,」梅蜜說:「我知道你能。」

葛蘭抬起頭,恰好看見梅蜜正在向他眨眼。並朝他撅了撅嘴,梅蜜的嘴唇無法與「寬海豚「相比,但勝在溫潤嬌嫩,她的寶石色眼睛在陽光下更是流光溢彩,閃爍著令人心迷神醉的神彩。

盜賊扔下一隻椰子,「成交。」

「葛蘭?」

「是的,」葛蘭把那隻椰子踢開些,神色自若地改而面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凱瑞本――精靈就是有本事在任何地方都能走的無聲無息,他腹誹到,他們最應從事的職業應該是盜賊和刺客才對:「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嗎?」

「克瑞瑪爾還需要一些東西。」精靈將一條窄窄的紙條交給葛蘭。葛蘭瞟了一眼,上面都是些紙張、墨水、施法材料與調製藥水用到的器械與工具,這些東西確實無法從一個游商那兒買到,即便有,也不能讓人放心。

「可以嗎?」凱瑞本問。

「可以。」上面的東西不能說罕有或是太昂貴,讓人煩惱的是紅喉港和整個龍火列島一樣畸形,這兒的法師與術士幾乎都被領主招攬了,他們不需要出外自行購買這些施法者們必須的東西,而零星的幾個外來施法者又還沒能那麼大的胃口可以支撐起一個魔法用具商店。所以這些東西只能在走私者與盜賊那兒弄到,基本可以說是來路不明,但有些質量還是不錯的。

「寬海豚」一直密切地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在看到凱瑞本拿出了兩個小皮囊。一隻給她而另一隻更沉重些的給了葛蘭後,她那雙又圓又小的眼睛閃閃發亮。

「這位大人是要去碼頭嗎?」她熱切地說,「我可以讓我的奴隸馱您去――它很快,也很平穩。我保證。」

就連葛蘭都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等他看到那個奴隸匍匐著背著那隻空了的籮筐爬過來的時候,他的面孔都有些發麻。

「你。」他遲疑地說:「難道是說要我進到這隻筐里……」

「您也可以直接騎在他的肩膀上,」「寬海豚」無所謂地說,「我帶了嚼子。」她從腰後抓出一根看不出做什麼用的皮革製品,扔給她的奴隸,那個黝黑瘦小的男人立刻把它抓過去,靈巧地把它帶上,那東西看上去就像是半個面具,下方包裹住整個下巴,和馬匹的嚼子一樣,它也有一部分被勒進嘴裡,當那個奴隸張開嘴的時候葛蘭發現他已經一顆牙齒也不剩了。

「不。」葛蘭說,為了表示他的堅決,他還向後退了一步。

「免費。」「寬海豚」說:「只要您告訴我您們還需要什麼就成。」那個皮囊里是金幣,:「寬海豚」敢用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打賭,所以才會那麼沉,明明看上去兩隻皮囊的容量都差不多。

「不。」盜賊說,他也曾經把腳放在某個人的頭上,更是經常抽打學徒,嘲笑他們是頭被灌了鉛水的豬,但這個對他來說也有點過了。

「好吧,」「寬海豚」遺憾地說,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奴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爬過去,掀起一塊灰白色的石頭放進筐子裡。然後「寬海豚」坐,或更正確點說,站進了那個籮筐――那個由椰葉的纖維編織而成的籮筐不負眾望的結實,在石頭和「寬海豚」的重壓下居然沒有散架,只是微微的變了形。

「那塊石頭是做什麼用的?」黑髮的施法者問。

「沒什麼用,尊敬的大人,」「寬海豚」把掀開的蓋子挪開些,她總是很願意和漂亮的小伙子多說些話的:「只是為了不讓這些垃圾糞便有偷懶的機會。」

她看到黑髮的施法者臉上露出了非常細微,但確實有的目瞪口呆的神情。

而且她能覺察到這次奴隸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顯得格外輕鬆,就像有隻隱形的大手在幫助他,她寬宏大量地微微笑了一笑,這樣的人她見多了,像是第一次,第二次來到龍火列島的人總會對這些一錢不值的廢物產生些許憐憫之情,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在做無用功,奴隸不是人類,它們不值得得到任何情感與幫助,他們會失望,有些則會明白之前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為了消除因此產生的鬱悶與煩惱,他們會更激烈而暴躁地報復這些本不該得到哪怕一絲同情之心的「糞便」,有時候某些富於創意的方式甚至會讓龍火列島上的人也為之驚嘆,特別是他們了解到自己在龍火列島上能夠得到他們在其他地方無法得到的威望與權力時。

就像「寬海豚」,她在碧岬堤堡或是尖顎港里時只能說是個誰也能夠踐踏一二的賤貨,但在紅喉港,她也能擁有奴隸,她是它們的主人,它們的天,它們的地,它們的神祗,她的一個念頭就能決定它們是生是死,以及怎樣死,短促的還是漫長的,毫無痛苦還是飽受折磨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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