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蠢動(2)

黑髮的龍裔盯著他血緣上的兄長,而米特寇特微笑著,就像是這個提議完全是出自於本身的善意。

「格瑞納達的軍團所經之處皆為焦土,」等了一會,格瑞納達新王最小的兒子說道:「因為格瑞第憎惡那些雖然無法造成傷害卻會不時滋擾到她的枝枝蔓蔓。」所以被他們攻掠的地方,每一個統治者與有著他血的人,無論是大公還是國王,都難逃一死,如果他們之前結識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精靈,這事情或有可能,但凱瑞本是誰?密林之王英格威唯一的後裔,他的血脈純粹而華美,而作為一個繼承人,即便不看血脈,也不會有這位年輕的遊俠做的更好一些的同齡精靈……他欠缺的只是一些經驗與痛苦,這樣的敵人,就像是農夫們用來繁育的番薯根莖,哪怕只是最小的一塊,只要生著幼芽,它就能蔓生出另一個銀冠密林。

「你只要告訴我,你想嗎?」米特寇特輕聲引誘:「也許我無法做到,但別忘記,我們還有父親,父親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自從你回到格瑞納達,他就一直在補償你……」

「就像是龍牙軍團?」巫妖充滿惡意地截斷了他的話,米特寇特的神色輕微而快速地變了一下,如果不是巫妖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幾乎就被蒙蔽了過去,米特寇特堅持了一會,終於頹然地放下了寬容的面具,「我承認,」他放下血酒,抬起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臉:「我確實有那麼一點嫉妒你,但就像我說過的,龍牙是父親的,雖然他無法離開王都,但誰能夠得到龍牙的統治權,除了他誰也不能決定。」

「包括格瑞第嗎?」

「父親深受格瑞第的寵愛,」米特寇特抬起眼睛,不無艷羨地看了黑髮的弟弟一眼:「你也是。」

「所以我們可以做些不在底線之內的事情。」

「確實如此。」

「那麼你可以得到一些什麼呢?」曾經的不死者好奇地問道:「難道這會是一個罪名嗎?」

米特寇特笑了起來,比之前更多的帶上了一份真實:「不不不,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格瑞納達雖然有著上千條明面或是暗處的法律,但最終只有一條,那就是格瑞第,格瑞第認為你有罪,你就有罪,格瑞第認為你無罪,誰也不能判決和傷害你。我只是知道,弟弟,你是一個真正的施法者,你對軍團與士兵的興趣並不那麼大,你在建造你的都城――在格瑞納達之外,又在格瑞納達之內,你期望得到的是一個猶如那一位的地位。」

「那一位?」

「一個身份高貴的客卿,」米特寇特說:「一個灰袍,但我們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只是一個用來偽裝的身份,他在術士塔群的最高處有著一個固定的房間,你應該聽說過。」

巫妖默然,他何止聽說過,那就是他的導師,一個瘋瘋癲癲的半神巫妖。據他說,從他的房間窗口看出去,就是格瑞納達的蘑菇王庭――別問這個形容詞是怎麼來的。

「或許在這場戰役之後,你就會回到你的都城中去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切地與你爭奪權力呢?」米特寇特說,「我寧願與你保持一個和緩的關係,我相信我之後將會有很多地方需要你的幫助,」像是那個該被詛咒進無底深淵一萬次的粉末:「而如果龍牙軍團的統領並不是你的敵人的話,那麼新的都城也能夠得到一層強有力的屏障,這對我們都好。」他停頓了一下,微微向前傾身,神情懇切:「我對於精靈毫無好感,但我願意為了我最小的弟弟與未來的盟友嘗試一次……雖然,或者說,正是因為一個真正的朋友就像是熔岩中的冰雪一樣罕見,我並不願意讓你就這麼失去他。」

曾經的不死者站起身來,間隔在他們中間的就是那隻沙盤,「我想我必須感謝你,」黑髮的龍裔說:「為了這份珍貴的情感,但很抱歉。」

「很抱歉?」

「我並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朋友,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朋友,」巫妖冷酷地說道:「在離開導師之後的那段時期非常艱難,可以說,我是雙手空空地離開了他的塔,沒有捲軸,沒有寶石,沒有金幣,就連抄寫捲軸的紙張和墨水都沒有,也許你已經查探過,我在亞速爾島的尖顎港漂流了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我敲詐了每一個遇到的盜賊與娼妓,才有機會去到碧岬堤堡。在那裡我遇到了凱瑞本,當那個愚蠢的精靈竟然把我當做一個半血脈的幼崽愚蠢地接納與愛護的時候,我想,為什麼不呢?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精靈,他是密林之王英格威之子,唯一的後裔,他和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還有更多的人都是密友,有凱瑞本的擔保,我幾乎可以進入大部分城市與國家,還有……」說道這裡,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灰嶺。」

他將視線再次轉移到米特寇特的身上:「正如我以為和希望的,我得到了每個法師都有以及每個法師都未必能夠得到的東西,辛格精靈們對於同族,即便是半個同族,也是異常慷慨的,你知道我還藏有多少雪蜜,秘銀,精金和黑鉛?」曾經的不死者垂下手指,漫不經心地撫摸了一下沙盤中的銀冠密林,「它確實極其富饒,我一點也不奇怪我們的『母親』格瑞第為什麼想要得到它――」他遺憾地點點手指,「我也希望能夠得到凱瑞本,但這裡有著三隻紅龍,我敢以一個施法者的名義發誓,我們的首領第一眼看到凱瑞本的時候就會飛撲過去,迫不及待地挖出他的心臟祭獻給我們的『母親』,即便不是,她也會嚴厲要求我們必須讓出這份罕有的戰利品,你想和一隻紅龍正面對抗嗎?我不想,更別說是她還有著兩個同為巨龍的兄弟。」

正是因為有著兩個兄弟的關係,米特寇特想,但他確實無法從黑髮龍裔身上尋找出一絲憐憫與猶疑,真奇怪,他行事矛盾,又或者說,他也許只是希望別人認為他是一個慈悲的好人――雖然這個詞在格瑞納達並不含有褒義,但每個格瑞納達人都覆蓋著無數張面具,就像是他。米特寇特回憶著有關於這位最小弟弟的一切,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層精妙而有趣的偽裝,心存僥倖的人會期望在他這兒尋找到一絲生機,而心懷歹意的人會因為輕蔑而愚蠢地撞到他的羅網裡――新王的長子突然發覺自己就是後者。

「或者我應該對你說聲抱歉。」米特寇特只能勉強地這麼說。

「沒什麼可抱歉的,」黑髮的龍裔說,「如果凱瑞本真的死了,我也會有點遺憾的,要知道,我原本可以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東西,你相信嗎,即便是我回到了格瑞納達,他仍然將我當做一隻瑟瑟發抖,需要保護的小兔子。」

「那還真是可惜,」這句話米特寇特倒是說的真心實意:「它原該被善加利用。」

「確實。」曾經的不死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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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冰冷的,石頭、泥土和雪的氣味,被裹挾在風裡,即便是獸人,比起其他地方也足夠嬌嫩的鼻子黏膜感覺到一絲抽痛,獸人的王走出帳篷――因為獸人們還是更願意住在帳篷里,帳篷之間堆雜著各種東西,從用具、衣服以及牲畜到木頭和肉,最多的是鍋子,鐵鍋,銅釜,到陶壺,還有白瓷的瓶子,反正所有能夠放在火上又不會漏水(或許還有一點漏水,但不要緊)的東西全都在煮肉。獸人們在烹飪上只有兩個概念,一個是生火,一個是加鹽,原先他們還只會烤,但人類的商人教會了他們煮(為了賣出陶器),不過在更多的時候烤是最方便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今天天色發白開始,天氣就突然冷了下來,就像是呼嘯平原上的那種冷,獸人們將能夠找到的布料都包裹在身上,然後開始煮肉湯,滾熱的肉湯喝在肚子裡可真是舒服極了,只是那些盛具中,有牛肉,有豬肉,有雞肉,也有人類的肉。

「發生了什麼?」他問。

瑞卡不在,但他的導師在,「紅龍們打開了一個缺口,」他指著遠處,格什根本無法看見――太遠了,他又不是那些長尾巴和角的玩意兒,「所以呼嘯平原的寒冷氣流可以從缺口中湧入,這裡的氣溫會急劇降低,雪蓋沼澤就會凍結起來。」

格什用舌頭舔了舔牙齒:「早知道我們應該提前很多年與你們結盟。」

「只是一個缺口而已,」奧斯塔爾說:「不是打出一個新的隘口。」就算是他們有著巨龍的符文碎片他們也做不到,而且原先的缺口本來就是一片薄弱的山岩,雖然這片薄弱的山岩沒有符文碎片的幫助,就算是紅龍也只能看看,什麼都做不了。

格什故意發出咕嚕咕嚕的譏笑聲,但奧斯塔爾就是奧斯塔爾,他將雙手放在袖子裡,一派安然。

「之後你們會怎麼做?」

「前進,還能怎麼做?」

格什的笑容越發諷刺:「你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他說:「誰在前,誰在後?」

「這要看紅龍的安排。」

「獸人是龍的盟友,不是龍的奴隸,」格什說:「這裡都是我們的戰士,不是人類和雜種。我不會讓我們的戰士毫無意義的死去――你們的附庸軍團呢?」

「在之前的戰役中,」奧斯塔爾說:「他們也損失了不少。」

「但格什不會同意的,」格什說:「卡烏奢神也不會同意,不會,你們不可以拿忠誠於他的戰士當做鋪設在泥濘上的踏板,他會憤怒的,就算是紅龍也無法承受的那種。」

「那麼您想要怎麼做呢?」奧斯塔爾問。

格什瞥了一眼紅袍,他知道這個紅袍現在是那隻年輕的紅龍最新的情人:「獸人必須是戰士。」

「完全地不參與是不可能的,」奧斯塔爾說:「但有個辦法非常公平――我們的騎士,和你們的戰士,他們將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格什低頭思考了一會,也就是說,格瑞納達人將會承受與獸人同等的風險,他最後點了點頭:「那就這樣,」他說:「但並不是每一次。」

「請告訴我,陛下。」

「到達銀冠密林的時候,我們就分開,」格什說:「我們的戰士不會聽從你們的指揮,而你們也不會聽從我們的吩咐,我們可以變成一個鉗子,」獸人的王猙獰地做出一個手勢:「把精靈們驅趕在一起,然後碾碎他們。」

奧斯塔爾當然知道這個提議出自於格什的謹慎與自私,這是個難得有腦袋的獸人――獸人們的數量終究還是無法與格瑞納達人相比,一旦分散,那麼獸人無疑將會處於一個弱勢,密林如此廣闊,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到時候獸人不要說戰利品,甚至可能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以保住。和格瑞納達人分開,既能避免騎士與術士們將獸人當做消耗品驅使,還能保證獸人們能夠得到最多,多到可以讓祭司們發瘋的那種。

「這對於我們幾乎毫無好處,」奧斯塔爾說:「盟友應該有著同等的義務與權利。」

「但現在並不是我們有求於你們,」格什得意地說道:「而是你們有求於我們。」

奧斯塔爾當然知道格什所指的並不是獸人與格瑞納達人,而是獸神卡烏奢與格瑞第,「我會將您的想法如實轉達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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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幽影獒犬綴上了一個疲憊的旅人。

他披著法師的黑色長袍,長袍的邊緣已經變得破碎不堪,他看上去毫無準備,不是觸發了某個陷阱,就是被一個敵人丟到陰影位面里――他也許只在這裡渡過了不到一個白晝和夜晚的時間,也有可能已經是第九天或是第十天,他筋疲力盡,踉踉蹌蹌地走著,隨時都會倒下來,再也無法起來。

但就在幽影獒犬想要撲上去的時候,它突然無聲地嗚咽了一聲,夾著尾巴消失在了無所不在的陰影里。

旅人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看到了一個周身被火焰圍繞著的美麗女性向他走來,每一步都有他走出幾百步那麼遠,一眨眼間就從遠處的一個細小光點變成了近在咫尺。

他顫抖著伸出手,在感覺到溫暖的時候他露出笑容,隨即被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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