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被帶到這裡的人都會那麼說。」那個對如何使用鞭子顯然相當有心得的守衛無所謂地說,如果那個新來的還想說些什麼的話,他也會把他抽打到昏厥過去的。

但這傢伙至少要比上一個蠢貨更聰明些,在發覺自己無法得到更多的幫助後,他緊緊地閉上了嘴,恭謹而畏縮地垂下了眼睛――守衛聳了聳肩,拉著自己過於好心的同伴走開了。

那個企圖咬傷看守的囚犯失去了意識,整個身體都癱軟了下來,連結著項圈的鐵鏈並不長,鐵項圈因此緊緊地勒住了他的下頜,他在半昏半醒之間痛苦地掙扎,兩條腿兒本能地使勁地在灰色的岩石上踢騰,手指抓撓著任何能碰到的東西,他身邊的兩個傢伙神情漠然地站立著,頭頸向前彎曲,和另外九個人扛著那塊木頭,臉上帶著一點焦灼與不耐――他們在等著他被弔死。

虛弱、受傷、生病的罪人在這兒是得不到治療的,他們如果活著,不但不能扛起屬於他的那段木頭,其他的十一個人還會在他終於無法支持下去的時候再加上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但如果他死了,他會被解下來,換上一個更有力一些的新人――在這個陰森擁擠,條件惡劣的洞穴監獄中,減少或是增加哪怕是一磅,不,半磅,四分之一磅的重量,都可能代表著一個人能夠活著或是死去。

所以說,即便這個倒霉的瘋子沒有被自己弔死,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裡被他身邊的人殺死。

白頭髮的守衛轉身看了他們今天的最後一眼:「王都為什麼會送那麼多的囚犯過來?」

「為了我們與獸人的戰爭,」他的同伴說:「自打那些混球商人把投石器和撞城槌的圖紙賣給獸人後,他們也學會使用器械來攻城了――為了毀掉這些東西,我們的士兵必須出城作戰,你知道的,基本上來說他們是回不來的,太可惜了,那可都是些好小伙兒……第一年的時候為了這個我們差點就掏空了整個雷霆堡,老爵爺給國王陛下寫了一封信,請求得到更多的士兵,但王都最後送來的都是些活該上絞架和斷頭台的罪人――好吧,我是說,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最少我們在把他們推出去的時候不必太多內疚。」

「他們難道不會逃跑嗎?」

「在外面都是獸人的情況下?健壯的平民或許還能成為獸人們的奴隸,而這些臉上烙著印的渣滓……哦,抱歉。」他向白頭髮舉了舉自己的帽子表示歉意,在白頭髮剛到這兒的時候,他們同樣不信任並且敵視他,甚至還會不斷地驅趕他,直到白頭髮以他坦承的態度、良好的品行,勤懇的勞作與令人驚喜的學識――他會書寫,也會閱讀,並且對草藥知之甚深――博得了雷霆堡外城區人們的些許容忍。他被允許暫時留在這兒,用他自己種植和採集的草藥,幫人寫信和讀信,撰寫契約等等來換取食物,偶爾他還會幫他們服些危險骯髒的小勞役――這些死囚的臨時看守就是其中一例。

「當然,我不是在說你,」他的同伴不無矯飾地匆忙解釋道,白頭髮給了他一個微笑,真可惜,前者在心裡想,如果不是那個烙印與如同七八十歲老人般的乾枯白髮,他應該是個英俊的小伙兒,並且出身不錯――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白頭髮的牙齒很整齊,也不那麼黑黃,奴隸與平民是不會有這樣的牙齒的,他們買不起清潔牙齒的香料,平時吃的食物也很粗糙。他在心裡晃晃腦袋,將自己的思想放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來:「總之,獸人也知道那些烙印是怎麼來的,他們如果被獸人抓住,只會成為食物。」他回想了一下:「不過你說的情況確實出現過,還有人想要背叛人類,投向獸人的陣營,不過他們很快就失望了(說到這兒,他愉快地笑了笑),人類與獸人生下的雜種,也就是半獸人,也會被獸人驅趕到城牆下面,用他們血肉模糊的屍體給獸人的士兵們搭起攻擊的階梯,他們怎麼會認為獸人們會願意善待一個人類呢?人類對於他們就像是牛對於人類,不是拿來奴役就是拿來吃,沒有第二種用途了。」

「而且,」他繼續說道:「他們拚死一搏也不是沒有回報的,如果他們確實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而又能好命地活著回來,他們的罪名就會被一筆勾銷,從此就是個自由人啦,假若他願意成為雷霆堡的士兵,又能夠勇猛作戰的話,還能和其他士兵那樣會得到賞賜――雖然這種人很少,很少,很少,」他語氣堅決地說:「但還是有過的,雖然作為一個曾經的死囚,他們永遠只能是個士兵――即便是他砍下了首領的頭。」

他朝白頭髮嘟了嘟嘴唇:「幸好如此,想想看,就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人,」他做了誇張的手勢:「有朝一日成了騎士老爺,這將會是件多麼可怕荒唐的事兒啊?!」

白頭髮的守衛微微一笑:笑容牽動了他臉上的黑色烙印,「瀆神」與「弒親」字樣清晰可見,「命運總是變化無常,」他說:「誰也猜測不到自己的下一步會走向那裡。」

***

雷霆堡的狩獵活動持續了整整五天,獵物堆積成山,盤羊、角鹿、野牛與野豬,還有難以計數的兔子,雷霆堡的人們幾乎每戶都有出動,來拾掇它們的肉、血、內臟與皮毛,皮毛要儘快鞣製,能讓大河瞬間凍結的寒流即將來臨;血和腸子,加上燕麥可以做成血腸風乾,肝臟製成醬,肉要風乾、熏干或是直接存入冰窖――冰窖是雷霆堡的優勢之一,只要你挖掘出來的洞穴能夠超過十五尺深就能看到即便在夏季也不會融化的永凍層,動物的肉和一些容易腐爛的食物放在裡面可以保存一年之久或更多的時間。

還有農奴們辛苦耕作一年下來的收穫,豆子、小麥、黑麥與燕麥,它們有些只是脫粒,而有些被磨成了麵粉,還有蘿蔔、胡蘿蔔、蕪菁、圓白菜、韭菜、萵苣、洋蔥、菠菜――烤制的烤制,曬乾的曬乾,腌漬的腌漬。

整個雷霆堡都是忙忙碌碌的,精靈們也不例外,他們時常出外巡遊,即是為了監察獸人的動向,也是為了去找找還有沒有被松鼠和鳥兒遺漏下來的漿果與堅果。

他們已經連續三天遇見了獸人,他們是大軍的斥候,要比普通獸人靈活、聰明,善於攀援與躲藏,如果獸人並不準備改變他們的策略,這種探查行為只會持續上一旬或是半個月。

時間緊迫。

伯德溫捏起一根黑白條紋交錯的羽毛,他在狩獵活動的第三天捕捉到了一隻紫眼錦雞,這種生性狡猾的禽類身上的每一撮羽毛都能賣出一個好價錢――紫紅色的羽冠能夠被製成胸針或是髮飾,頂、背部和胸部的翠綠色,有金屬光澤的羽毛與蛛絲編織在一起會是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布料,深紅色的腰羽很適合用來裝飾一個貴婦雪白豐滿的胸乳,銀白色與黑褐色的尾羽既可以做成柔嫩小手握著的扇子也可以圍綴在纖細的腰肢上。

這根羽毛不知為何被遺漏了下來,本來它是要跟著角鹿和旱獺的皮一起被運往王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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