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龍火(13)

在無法抵禦的力量之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只是一個無趣的笑話。

格瑞第降臨了。

紅龍可以用魔法將身體變得輕盈,讓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起飛,但更多的時候,它們會從一個很高的地方躍下,先是滑翔,將自己送入流動的風中,然後才會開始揮動自己的雙翼。巨龍的前胸有著強壯如同鋼鐵的肌肉,雙翼翼展更是超過了本身的身長,雙翼之間沒有羽毛,只有覆蓋著細小鱗片的膜翼,這種膜翼又輕又堅韌,能夠最大程度地捕捉到無形的――即便是在這片無法使用任何魔法的死寂魔法區里,格瑞第仍然沒有顯露出任何薄弱的地方,她落在寬闊的平台上,昂首闊步地走入這座新的建築。

紅龍的長子看著黑髮的龍裔輕輕跳起,走向窗邊,他的手中是一枚打磨光滑的秘銀片,因為受到侵蝕,秘銀片不再那麼明亮耀眼,呈現出一種醜陋的灰色,但正是因為如此,當它的主人使用它窺視外面的時候,它沒有閃爍出會引起格瑞第注意的光亮,而且那只是異常短暫的一瞬間,短暫到如果不是紅龍長子一直緊緊地盯著他,或許不會發現他曾經這麼做過――這應該是不被允許的,窺視格瑞第的行為在格瑞納達是個重罪。

他們幾乎同時聽到了紅龍的召喚,紅龍的長子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抵抗的機會,或者說,他的抵抗在紅龍格瑞第,他的母親面前是那樣的不值一提,他走出了房間,並且欣慰地看到黑髮的龍裔似乎也沒有逃脫的可能――出於紅龍的自私本性,他當然是不會高興看到有人得到他沒有的倖存機會的。

隘口的建築順應著隘口的形狀,狹窄,但高大,就連古老的紅龍格瑞第都可以重疊著塞進去兩隻――陽光從石柱支托起來的穹頂縫隙中投射到紅龍的身體上,她的鱗片紅到幾乎發黑,並且最小的一片也足以讓人類拿起來當做盾牌,上面的紋路就像是層疊的海水,她的棘刺伴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簌簌而動,這些林立如同鋼矛的棘刺幾乎沒有損壞,只有兩個地方空缺,那是一千多年前,格瑞第還只是一隻年輕的紅龍時,與其他巨龍爭鬥時留下的痕跡,不過這隻巨龍也已經成為那隻龍骨寶座的一部分了。

她的後裔就像是螻蟻那樣從洞穴中爬出來,和螻蟻一樣弱小,和螻蟻一樣卑微,格瑞第緩慢地提起腳步的時候,他們麻木地跟隨著後面,「我的孩子,」格瑞第說,她的聲音在空洞的廳堂中相互碰撞:「你們應該感到榮耀,」她說:「你們將會為了你們的母親,你們的神祗獻身,當我的神國落成,你們將會是第一批居住於此的信民,你們將會得到無上的榮光與恩惠,也許,」她自以為有趣地說:「你們會終日感動的哭泣不止呢。」

事實上,除了少數幾個因為太過愚笨,所以對格瑞第有著盲目信仰的傻瓜之外,龍裔們確實很想哭泣,他們信仰格瑞第,是因為她會賜予他們力量、榮耀與權勢,而不是徒然地成為神座基礎下的白骨,而且進入神國(姑且這麼說吧,如果格瑞第真的可以擁有一個神國),也不是這些龍裔所渴求的,他們更喜歡主物質位面,這個可以任憑他們為所欲為的地方,數百年,數千年乃至上萬年地統治著國王,大公與領主們,就像是曾經的巨龍們。而不是在神國永無休止地奉獻所有,直到與神國融為一體,這是那些虛偽的善神牧師們所渴望的,不是龍裔。

格瑞第顯然非常清楚這一點,她欺騙了她的後裔,也沒有耗費多餘的時間與他們玩弄口舌,她一直以來渴求的寶座就在距離她不過咫尺之遙的地方,就像她曾經對奧斯塔爾等人說過的那樣,她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只要能夠成為神祗,她會有更多,更強的後裔,有更為壯美的國家,有更為虔誠的信徒與牧師。

她的視線在黑髮的龍裔身上停留了一會,「到我這裡來,」她仍然能夠看見他的身上盤繞著無數的命運之線――在很多古老的典籍與吟遊詩人的詩歌里,總有一些人與命運有著密集而繁密的牽繫,將這些記載與詩歌視為故事的人們只會認為這是在有意杜撰,但像是她,還有曾經的密林之王,已經幾乎要擺脫命運桎梏的偉大存在,非常清楚,他們是關鍵,是鑰匙,也是推力,她不知道如果克瑞瑪爾消失了,事情將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到我這裡來。」紅龍溫柔地說。

來自於異界的靈魂謹慎地觀察著格瑞第,格瑞第到來的時間有點令人苦惱,今天恰好是巫妖,幸而巫妖早就有所準備,現在操控這具軀體的是異界的靈魂而不是他,就像是龍血反噬的時候那樣,異界的靈魂雖然也會受到龍血的影響,覺得自己必須聽從格瑞第的召喚,但它並不能完全地控制異界的靈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你在看電影的時候有個人在旁邊喋喋不休地打電話,如果你能夠設法沉浸到電影劇情中的話,你會發現它們對你的影響並不怎麼大,甚至可以忽略,不過異界的靈魂暫時沒有這麼做,畢竟它也不知道格瑞第會不會察覺到異樣。

他跟隨在格瑞第的身邊,紅龍的利爪幾乎就有他那麼高,有樣東西在紅龍的頸脖位置閃動著,它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那正是符文盤――它曾經四分五裂,而格瑞第在發現了關鍵之處後就將它們重新聚攏起來,它們彌合在一起,化作一個整體,而格瑞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了一根鏈子,把它系掛在上面,就像是戴著一隻項墜似的那樣戴著它――那裡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沒錯了。

多彩的金屬圓盤前是一座空曠的廳堂,龍裔們善加利用隘口兩側的山壁,只立起了兩側的牆壁與穹頂,廳堂里沒有雕刻,石像,貴重的金屬與寶石,貧瘠的令人不敢相信它是龍裔的手筆,但沒有人會去注意這些。格瑞第在圓盤的身前匍匐下來,符文盤從她的頸脖上飛起,落在金屬圓盤的正面――眾龍,陰險的綠龍,粗暴的白龍,奸詐的黑龍,傲慢的藍龍,貪婪的紅龍,以及吝嗇的赤銅龍,話嘮的黃銅龍,高雅的金龍,溫柔的銀龍,好奇的青銅龍逐一在金屬圓盤上顯露身姿,一個接著一個地發出震撼著整個廳堂的吼聲,而伴隨著他們的是他們奉獻給巨龍之祖的靈魂與力量,而廳堂中的龍裔近乎於目眩神迷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在力量前瑟瑟發抖,眼睛中卻充滿了貪婪。

輪換的景象最終在一隻紅龍身上停止,她向圓盤外伸出頭顱與兩隻利爪,她很小,尤其是與占據了大半個廳堂的格瑞第相比,古老的紅龍向她發出一聲嘶吼,要求進入秘藏的權利,他們留下符文盤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但相對的,圓盤中的紅龍沒有因為眼前是僅存的一個同族而露出退縮或是寬容的意思,是的,每隻紅龍都是貪婪的,格瑞第站起身來,低下頭表示屈服――然後在龍裔們尚未完全明白之前,他們的一個同伴就突然倒了下去,然後他們看到一抹半透明的影子從他的軀體上站立了起來,徑直地投向金屬圓盤。這片影子幾乎有龍裔本身那麼大,而圓盤上的紅龍小得就像是一個可以放在手掌心中的玩具,但就是這個玩具一抬頭,如同吸吮漿果一般將這片影子吸入了喉嚨。

整個場景是那樣的安靜,又是那樣的潔凈,龍裔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去,隨著他們的靈魂被圓盤中的紅龍吞噬,他們的軀體也像是被吮吸了汁液的漿果那樣變得乾癟空蕩,在廳堂中的生命消失了近三分之一後,紅龍格瑞第發出了一聲咆哮,就算是不懂得龍語,人們也能從格瑞第不那麼耐煩的語氣中明白她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圓盤中的紅龍不悅地嘶吼了兩聲,但最後還是退回了圓盤,圓盤隨之變大,或者說,它成為了一個垂直浮現在空中的多色水池,格瑞第猶疑了一下,畢竟有很多傳送術可以將敵人或是祭品傳送到一個危險的地方,而傳送術中沒有比多色的水池更難以捉摸的了――它可以將被傳送者直接送入另一個晶壁系。

但她最終還是踏入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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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界的靈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潔白而光滑的牆壁,瑩潤的光澤如同柔軟的玉石或是半融的冰雪,它都不像是真實的,是另一個位面人類在電腦中創造出的物體,沒有絲毫瑕疵,凹凸,或是色差,但隨即他被輕輕地拋向遠處,身處高空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不是牆壁,而是……丘陵,不,等等,或者說,是……龍骨……

格瑞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就看到了龍神艾歐的遺骸,雖然她一直堅稱巨龍艾歐已經死去,但在她的內心深處,並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臆測――那是巨龍之神的父親,巨龍最初的神祗,即便隕落,他的神骸也應該在星界之中化作龐大的令人生畏懼的大陸,而不是悄然埋沒在龍脊山脈的深處,無人得知。但在片刻悲哀之後,喜悅又再一次湧上格瑞第的心頭,是的,這是調和者艾歐留給巨龍們的秘藏,而現在,它屬於她了,每一寸,每一分,沒有任何人可以和她爭奪。

但它還在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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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龍裔(11)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英格威豎起了耳朵。

但女人和男人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男人開始檢查英格威,他的手指與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軟與光滑,一雙法師的手,英格威想,然後他就被抓了起來,男人一手提著他的兩隻前蹄,一手粗魯地伸入他腹部柔軟的毛皮之中,翻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公的。」他說,而英格威憤怒地咩咩叫著,男人一個不防備,被他在臉上蓋了一個印子。

男人惡毒地咒罵了一句,如英格威所預料的,他開始念誦咒語,但英格威終究不是一隻普通的羊,它飛快地在廚房裡奔跑起來,靈活的就連牆壁都留下了它的蹄子印,結果就是,在男人的法術抓住他之前,他碰地跳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就是之前抱著豬的那個女人,那隻小豬緊緊地跟隨在她的身邊。

「哦哦哦,」豬的主人說,「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把它給我,」男人沒好聲氣地說:「我要把它的項圈拿下來。」

「怎麼拿?」

「砍斷它的脖子,」男人狡詐地說道:「不然拿不下來,可能是因為施放過咒語的關係。」

「它是一隻普通的羊嗎?」

「也許是,也許不,」男人說:「但腦袋掉下來之後就都一樣,我倒希望他不是一隻普通的羊,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肉。」

「我看到還有一隻黑色的小羊。」

「那是吃過麵餅的。」男人說:「別告訴我你又想……」

「我已經厭倦小豬了。」女人撫摸著白色的小羊,對他柔滑的毛皮愛不釋手,:「我可以教他們跳舞,會有人願意付出幾個金幣來看的。」

「但他們都是貨物。」

「好了,親愛的。」女人撒嬌說:「你知道我總是很快就會喜新厭舊的。」

「那麼不要超過一個月,」男人說:「還有那隻豬……」

那隻豬顯然聽見了他們的話,它頭也不回地從廚房門的縫隙中躥了出去,但男人的法術及時地追上了它,它渾身麻痹地倒下,看著它曾經的主人懷抱著一隻小羊,拎著一隻籠子頭也不回地離去。

英格威聽到了小豬悽厲的嘶喊聲,然後曳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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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結束,埃戴爾那用蹄子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項圈,也許是因為那個女人覺得他應該和英格威那樣有著一個漂亮的項圈――項圈只是皮帶和銀質扣的,著重點在於有著粉色的毛球和白色絲綢的玫瑰花――只因為女人認為小羊之中最好有個雌性,現在她走出去找鈴鐺了。

英格威咩咩地叫著,人類或許聽不懂,但現在也是一隻羊的埃戴爾那當然可以聽出他是在哈哈大笑,還有的就是就算是羊也會在大笑的時候嘴角上翹以及眯起眼睛的。

「能夠讓翡翠林島之主的繼承人如此喜悅可真是我的榮幸。」埃戴爾那咩咩地嘲諷道。

他的話一下子讓英格威重新想到了那隻小豬,白色小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只聽說過一點,」埃戴爾那說:「在遙遠的瑟里斯,他們的女巫們會用人偶種植穀物,用這些穀物磨成的粉做成麵餅,吃下去的人就會變成驢子,除非有人施放法術消除,不然他們就會作為一隻驢子勞作終生直到死。」

「但你只是變成了羊,而另一個變成了豬。」

「也許是他們有意改變了魔法的效力,畢竟驢子太難看了,」埃戴爾那用人類的姿勢坐了下來,後蹄分開,幸而他們現在的毛都很厚:「我似乎也聽到過一點,嗯,我是說,在某個國度中,貴人們會豢養一些比人更聰明的動物……」他說的不是那麼清楚,因為直覺上他覺得英格威不會高興聽到那些人還做了些什麼事情――他們在厭倦了讓那些動物們跳舞,唱歌,耍弄把戲之後,就會虐殺它們,欣賞它們在死亡緩慢逼近的時候哀叫,跪拜,竭盡全力垂死掙扎的模樣――有時候還會邀請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來,讓那些曾經是人的動物看著自己的親人感恩戴德地將自己的肉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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