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血戰(11)

伯納抬起頭,但他只感覺到帶著丁香氣味的風溫柔地撫摸過他的面頰,丁香曾經是高地諾曼的王女以及王后李奧娜最喜歡的花,但從伯德溫.唐克雷死去之後,她似乎失去了對於人生的所有嚮往,她終日穿著黑色的喪服,不塗脂粉,神情肅穆,不苟言笑,就算是雷哲與雷曼,都難得讓她露出歡欣的神色。不過高地諾曼的兩個繼承人都沒有如普通的孩子那樣有意去讓自己的母親高興,比起強作歡笑,他們寧願她選擇任何一種能夠讓她不會感到備受折磨的生活方式。而且,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伯納,雷哲,雷曼還能不知道伯德溫對於李奧娜,以及他們所有人的欺騙嗎?讓他們心痛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們的丈夫,父親以及崇拜的長輩竟然會……如此的卑劣與無恥……只差一點,他就能將高地諾曼拖入深淵,如果不是晨曦之主應他的選民呼喚降臨於此,都城中的民眾,城外的士兵與農奴,總計十二萬人,都要葬身於洶湧的龍火之中。

伯德溫的過錯隨著他的「死亡」結束了,但暗中與隱秘的調查始終沒有結束,尤其是伯納,他知道的或許比雷哲和雷曼還要多些,畢竟李奧娜並不想抹去伯德溫留給孩子們的最後一線榮光,但讓伯納失望的是,也許從一開始,伯德溫就是一個真正的罪人與騙子――他有時感到慶幸,那就是他在判斷出高地諾曼的老王,也就是李奧娜殿下的父親――也許是出自於陰謀,也許那確實是一個陷阱,但貫穿了他胸膛的長劍屬於伯德溫,而那時的伯德溫也沒有受到任何控制,若一定要說有,大概就是他遭受到的冤屈與不公。

這樣的事情有可能發生嗎?當然有,伯納作為灰熊軍團的軍團長,他在巡遊的時候有權利組建臨時法庭,而在王都,他也經常隨著年輕的國王一起聽審,國王陛下也時常會詢問他的意見,不公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什麼時間都會發生,他們見過了許多蒙受冤屈的人,其中的大多數甚至都會讓他們產生憐憫之情――但相對的,就如同國王陛下書房裡擺放的那座黑鐵天平,法律是不會依照著所謂的情感與對錯而產生動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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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納曾經去過泰爾的神殿,也在那裡長久地注視過伯德溫.唐克雷的天平,那架天平始終一端低垂,雖然沒有砝碼,但沉重的就算是一頭大象站在另一方也難以挪移絲毫――與離開王都時的李奧娜那樣,伯納也和泰爾的主任牧師有了一番不為人知的長談――他幾乎可以推測得出事情是如何向著所有人無法知曉也無法想像的懸崖滑落下去的,他知道了泰爾一直在索求什麼,也知道為什麼伯德溫無法說出真相。

平心而論,換做伯納自己,也不敢發誓能夠比伯德溫做的更好――一方是恥辱的囚徒,一方是榮耀的國王,從一萬個凡人中選擇,或許只會有一個人會選擇誠實與懺悔,伯德溫.唐克雷顯然不在其中,抹去老王與唐克雷賦予他的光環與姓氏,遮掩起他近二十年在與獸人的戰鬥中立下的顯赫功勳,他也只是一個獵人,一個卑微的平民,不知血脈,沒有姓氏,在他最重要的前二十年里,沒有人教導他,他就連寫出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他的妻子也只是一個村婦,無知,淺薄,天真,刻薄地說,伯德溫與他曾經的妻子可以說是非常的相配。

伯納無法譴責伯德溫,他是個好人,真的,在他的身份受到質疑,就要被驅逐出去的時候,是伯德溫收容了他,他稱呼伯納為兒子,並且慷慨地允許他成為自己的預備扈從,在小時候,雷哲與雷曼甚至因此對他產生過輕微的嫉妒。

只能說凡人總是不免屈服於自己的欲//望,伯納從書桌後面走出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與手腕,風帶來的丁香氣味越發濃郁,伯納走到窗口,向下俯瞰,從這裡,可以看到王庭中最為雅致的庭院,侍從與侍女們從薔薇的棚架下穿過,細小如同指甲蓋兒的薔薇花瓣落在了他們的長袍上――在雷哲成為新王后,王庭中的侍從與侍女也開始出現平民了,他們大多都是灰熊軍團以及海曼家族(王族)的領地中精心篩選出來的,這也是李奧娜用來收攏人心的一種方式,他們在剛剛來到王都的時候,還有些惶恐不安,身體枯瘦,皮膚乾癟,但現在,他們就像是汲滿了水分的苞蕾那樣旺盛而肆意地盛放了,只是就伯納看來,其中最美麗的少女也無法與之前的那個刺客相比。

雷哲,雷曼,還有伯納正是愛色的少年哪,像是無意的邂逅,偶爾的衝突,有心的巧遇,都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只是在雷哲被那個刺客吸引之前,他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伯納還好,他見過最美的,也見過最醜陋的,但雷哲與雷曼不是,他們被自己的母親保護著,而李奧娜離開的又太早了,也有可信的臣子向伯納提出建議――嗯,他們的建議是年輕的國王,還有國王的弟弟,以及他,都到了配置幾名情人的年紀了。

一點也不誇張地說,高地諾曼的王室成員在諸多的同類中,可以說是相當有節制,或說節操的,但當說起到給他們配置情人的時候,臣子們的態度仍然就像是為他們奉獻上幾匹毛色光亮,血統純正的牝馬。而且還有年長的爵爺認真地給了他們一份名單,只因為這三個年輕人直接干係到高地諾曼的局勢,他們一點也不希望年輕人被美艷的女人迷昏了頭,做出什麼錯誤的決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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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將國王陛下的婚事提上了議程,但雷哲說,他覺得他們就像是一群在市場裡爭論配種價格與方式的商人,而不幸的是他就是那頭公豬。但他也很清楚,自己若是希望能夠如同母親那樣尋找到一個心愛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雷哲也不願意――他甚至激烈地說過,他的母親,王女李奧娜所做的最為糟糕的決定就是選擇了他的父親做丈夫,他已經一意決定將自己的婚姻作為籌碼,只是暫時性還沒有決定是與其他國家聯姻,還是迎娶高地諾曼爵爺的女兒,以鞏固他的王位。

但起碼要有個情人吧,臣子們這麼說,他們都憂心忡忡起來了,伯納想雷哲也許要感謝那個刺客,這下子那些爵爺們大概會有那麼一兩年不敢再將視線放在除了諾曼之外的女性身上了。

伯納嘆了口氣,計算了一下時間,今天的工作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和雷哲,雷曼有約定,要去祭拜李奧娜,還有狄倫.海曼。

狄倫王也是一個令人無法描述的人,不過他們對狄倫的觀感並不怎麼壞,雖然從某個方面說,他的輕慢與疏忽導致了獸人一千多年來第一次踏入高地諾曼的腹地,王都淪陷,村莊被劫掠與燒毀,城市更是淪為血腥的屠場,他是一個失職的國王,但他同樣是受到了欺騙與操縱――他以為自己可以為高地諾曼矗立起有史以來最為精妙與宏偉的城牆與要塞,卻不懂得,魔法雖然強大,卻也有著致命的弱點,他悽慘而卑微的死去,身軀殘缺不全,滿懷憤怒、悲哀與歉疚,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的靈魂才沒有前往哀悼荒原,而是留在了高地諾曼的王庭。也許是為了贖罪,也許是為了看看沒有他的高地諾曼,他在伯德溫犯下大錯的時候及時地給出了警告,並且用自己的靈體阻擋了一個古老紅龍的龍火。

現在伯納根本不敢想像,如果那個時候,李奧娜,雷哲與雷曼,還有他都毀滅於龍火之中,事情將會變得怎樣――高地諾曼毫無疑問地會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而失去了王都的支持,雷霆堡未必能夠堅持下來――獸人們或許會第二次踏上高地諾曼的土地,而這次,就伯納手中的情報來看,那位有著格什之名的獸人國王不會輕易地只是擄掠一番就離開,高地諾曼雖然大部分領地都只能用寒冷貧瘠來形容,但比起呼嘯平原,又不知道好到什麼地方去了,而且獸人們侵占了高地諾曼,也不意味著他們就必須放棄呼嘯平原,而且他們的神祗也會很高興他們對精靈的銀冠密林造成了直接的威脅。

只是狄倫的犧牲仍然需要被保留在黑暗中,伯納記錄了當時的事情――在心裡,也許在二十年,三十年後,他會將心中的記憶化作文卷,將它寄存在泰爾的神殿,直到一個學者對他們的歷史感到好奇,從而揭開這個隱藏已久的秘密――但現在不行,他們必須穩固伯德溫與李奧娜在人們心中的位置,這樣他們的孩子,雷哲與雷曼的繼承權才不會受到質疑。

伯納採摘了一小束王冠玫瑰,這種玫瑰很小,只有五個花瓣,但顏色就如同黃金那樣明亮,雷哲手中是一朵碩大的白色玫瑰,雷曼匆匆而來,他的手中是紫色的海芋,這種花在海邊非常常見,但在高地諾曼可以說是相當罕有。

「你從哪兒找來的花?」雷哲問。雷曼少見地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自己兄長的問題,雷哲也不在意,只是伯納輕微地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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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揮退了所有的侍從與侍女,他在矮榻上坐下,心不在焉地將手指伸入皮囊,觸碰著一捧柔嫩的花瓣,這是一片同樣很少在高地諾曼那出現的花朵的花瓣,彎曲著,花瓣雪白,形成了一個如同號角一般的形狀,他在書籍上看到過這種花,這種植物並不溫和,它的花,葉子,莖幹以及根系都有毒,並且是如同毒蛇那樣的毒,少量可以令人麻痹,多了就能奪取人類的性命。

就像是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行走在高地諾曼的街道上,每個看到她的人心臟都會不由自主地抽緊,先是為了她的衣著,再是為了她的眼睛,那是一雙雷曼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寶石眼,光亮璀璨,她的皮膚就如同摻入了可可的牛乳那樣呈現出柔潤的淺褐色,深色的長髮在身後編成一條很長的辮子,辮子上點綴著寶石與珍珠,而她的穿著,像是一個盜賊,而不是一個淑女,緊身的皮甲包裹著寬鬆薄軟的絲綢長內衣,腰帶上懸掛著短劍與匕首,還有施法者才會用到的次元袋――雷曼可以辨認的出,而那雙猶如鴿子一般小巧的雙足上套著一雙精美的靴子,但靴子的上方鏤刻出了華麗的花朵,她的身後有著好幾位忠誠的僕人,她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走,神色之間卻看不到一絲猶疑與畏懼,只有興致勃勃。

她是克瑞法的主人,一個移動要塞的領主,在她的航道上,永遠看不見海盜,商人們爭先恐後地向她購買安全,而她的麾下都是曾經屬於格瑞納達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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