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回歸(2)

雷曼看著阿芙拉,他的面孔上同時布滿了憂愁與歡樂,這是一種讓人們覺得根本不可能產生的表情,誰能夠滿心喜悅的同時又陷入到無盡的痛苦之中呢,但雷曼就能。他知道阿芙拉不是一個凡人,但她與他的差異被突然赤//裸裸地放在了眼前的時候,他幾乎絕望的快要死去――他已經五十歲了,作為一個凡人,在壽命上,他已經戰勝了這個位面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類,而在青春的維持上,他又成為了百分之十之中的少數的佼佼者。他的紅髮還未轉成灰白,只是顏色略有黯淡,他的額頭與嘴角只有著細微的皺紋,他的眼睛依然乾淨,明亮,熠熠生輝,他仍然可以徒手殺死一隻巨熊,就像他的兄長與父親,但面對著阿芙拉的時候,他只覺得渾身充滿了衰老的腐臭氣息。

阿芙拉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時間在她的身上停滯,她第一次見到雷曼的時候,是個少女,現在仍然是。雷曼知道一些嫉妒她的人認為她只是一朵被蠟封的,早已死去的花兒,但他們只要能夠親眼看看,就知道她始終沒有離開過強韌的枝幹,她的生命力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帶著如同寶石一般絢麗的色彩與晨光一般的光輝。

還有一些臣子想要勸服她接受雷曼的愛意,但她真的會因為一個公爵夫人的頭銜而退讓嗎?但她微笑起來的時候,所有的生靈都將會為這份美屈膝,心甘情願地成為她的臣子――即便將這個陸地上所有的國王都聚集起來,將王后的冠冕熔鑄在一起,她也不會接受他們的,就像是一個神祗不會與一個凡人締結婚約。

他不知道舞蹈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阿芙拉走到了他的身邊,「晚上好。」她說:「公爵。」

雷曼抬起頭來,才發現照耀在他身上的不再是深紅色的殘陽,而是圓潤而明亮的銀月,星河橫過鈷藍色的蒼穹,但作為凡人,他只能看見其中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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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雷曼的幫助,黑髮龍裔交給阿芙拉最後的一件事情,她未必能夠完成――就是重新建立起人們對弗羅的信仰。

在離去之前,黑髮龍裔也沒有認為阿芙拉可以輕易做到這件事情,他甚至為此特意提醒阿芙拉,她可以慢慢的來,從一個定居點,一個小鎮,一個城市開始。但阿芙拉又怎麼會滿足於此,雷曼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他是被她選擇的――阿芙拉不會選擇雷哲,當然,也許會有人認為,雷哲,一個國王能夠讓她更好地達到目的,但在黑髮龍裔的教育中,阿芙拉也清楚地知道,最大,最可口,最美的那顆果實只會受到最多的覬覦,一個國王也是如此,他的確擁有著令人艷羨的權勢,但同樣的,被他的權勢吸引而來的人會像是聚集在蜜糖邊的螞蟻那樣多,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能夠競爭得過那些早三十年就來到了國王身邊的高地諾曼人――但雷曼呢,雷曼只是一個公爵,並且因為他同時還是雷霆堡的領主,除非雷哲,他的兄長與國王死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成為國王的。

他的身邊固然也有一些人,但那些人顯然要比王都中的貴人們更不擅長爭奪信任與看重。另外,也許沒有人注意到,雷哲與雷曼之前的情感,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對王室兄弟都要來的深厚。

而在格瑞第的神殿中,阿芙拉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學到,譬如說,一個貴人的信仰顯然是要重過一千個,一萬個,或是更多平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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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收割者異乎尋常的憤怒。

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生於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種骨架內可以容納一個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為這個混亂位面的首席劊子手而存在,他們免疫精神攻擊,減免大部分的法術傷害,力大無窮,動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時時變化莫測的混沌海內無需鎖定力場就可以自如地出現在每一個地方……尋找任何一個適合那柄無形巨鐮的脖子,被那種混亂化的,為了擊破傷害減免而製成的武器攻擊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將在混沌力量的震懾下受到不斷的痛苦折磨……直至因為無法忍受而放棄,潰散,成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個部分。

因此這些混沌海的寵兒很少會遇到那麼棘手的敵人――一個披著粗陋灰色斗篷的聖騎士,也許因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碎不堪,唯一的裝備就是色澤暗淡但細密緊湊的鏈子甲,與一柄毫無裝飾的長劍,不過這並不影響他高昂的戰鬥意志與強悍的戰鬥力。顯然比外觀更加可靠的雙刃劍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地迎上拖曳著灰黯閃光的鐮刀,在自身的傷口如同混沌海的變化那樣頻繁增加的同時,無所畏懼的外來者令更多數量的細小傷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積,雖然其中一部分轉瞬間就恢復如初,但更多的裂痕連接在一起,連成一片危險的細網……慘白的骨骼發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懼――往往這種感覺都是他們賦予別人的。滅亡的預感讓他有了退卻的慾望,卻因為被混沌海強迫執行著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猶豫,最後還是一種微弱的,奇特的,類似於哭泣的聲音為他做出了決定――熵之收割者放棄了自己的使命,發動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機會的位面傳送術,消失在過於熱情的敵人面前。

聖騎士低吼一聲,驅散了收割者最後一次悠長而陰冷的惡毒吐息帶來的負面影響,隨後,他不得不直面在這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過五百隻巨型蟾蜍聚集的產卵石。從這種混沌海本地生物的產卵石中會產生出一股混沌流體。巨蟾能夠識別這些流體並逆流而上,聚集在產卵石的周圍產卵以及受精,而它們的意志甚至能逐漸將一顆桌面大的產卵石擴展為一個大陸。但巨蟾們如此的舉動,有時會令隨著產卵石成長的混沌流體轉化為巨大的混沌風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會成為產卵石的守衛,頑固,勇猛,難以消滅的石頭守衛者會撕碎任何一個敢於傷害到風暴源頭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隨著狂暴的颶風,難以計數的火焰,灰燼,碎石,沙礫,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結體……從這塊基本上已經自成體系的小型大陸上以外來的守序者為目標瘋狂地噴吐,好像一場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顛倒了的大型多物質流星雨。

很快,狂亂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頭那樣砸碎了一塊孤零零的海面後快速地離去,猶如哭聲的氣流餘波維持了一段時間後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這個混亂位面的其它地方顯得十分「潔凈」的龐大條型區域,雖然很快就會被填充進更多的混亂物質,不過現在看起來極其類似於布滿灰塵的桌面上被手指抹過的一條痕跡,也正是因為如此,唯一停留其間的東西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個小小的,安靜的,舒適的,但是黑暗的空間。

原本帶著微笑的面孔瞬間變得嚴肅,聖騎士周身燃燒著純凈的火焰,尤其是前額,好像頭骨里藏著一枚太陽。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經放鬆,在灰色長袍寬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聖騎士敏銳的視力已經看見了那隻慘白的手骨,它的形狀類似於人類,但很明顯的,人類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節,而非他現在看到的四節,這意味著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靈或者偏重於精靈血統的半精靈轉化而成的,這個發現即便是神祗也會驚訝,自從魔法帝國覆滅之後,幾乎就沒再出現過精靈轉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誘而墮落變質的精靈――大巫妖,多麼陌生的名詞,相關的書面記錄大概只有大陸上最為古老與隱秘,以半停滯的時間與空間保護著的幾個圖書館裡才能找到。

它無聲無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裡,微微抬起的雪白頭骨輪廓在兜帽的陰影里顯得分外清晰,「他」凝視著光明,似乎並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樣憎惡再也無法企及的東西……細微的,轉瞬即逝的情緒波動被聖騎士敏銳的捕捉――沒有貪婪,沒有嫉恨,沒有憤怒,沒有慾望,平和而柔軟,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鮮明的好奇與幾分躍躍欲試,假如不是那幾乎可以凝結為實體的純凈負能量,被拯救者幾乎以為眼前這個腐朽而污穢的屍骨中隱藏著一個還未被罪惡污染的純潔靈魂――事實上這絕對不可能。

「無論你為了什麼而伸出了手。」聖騎士嚴肅地說,「以泰爾的名義,我發誓你必將得到我的感謝。」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裡,細小的紅色光點跳躍了一下,聖騎士可以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愉快情緒流淌過自己的身體,這個巫妖還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說,還擁有感情,年老的戰士惋惜著他錯誤的選擇,目光更加堅定:「說出你的要求。」然後,我將以泰爾的名義,達成你的願望,然後,解放你還不曾完全墮落的靈魂。

兜帽中的頭骨左右轉動了一下,骨架向後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說:「要求?……呃,說聲,謝謝?」

然後他的身體上泛出了白光,比聖騎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卻更為柔和一些,突然的變故讓巫妖受到了驚嚇,狹小空間的氣流變得緊張起來,如同枷鎖一樣控制了聖騎士的行動。

聖騎士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個隱蔽的,簡單的偵測,只是為確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謊言誤導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沒想到,真地會有一個不死生物,純粹的,不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這幾乎顛覆了幾千年來對於巫妖的定義,無論是九層地獄之巴托還是祝福地域之極樂境。

涌動在聖騎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擴大,他的身形變得更為高大,巍峨,光輝璀璨令人不敢直視,最後展現的形貌讓巫妖無法遏止地風中繚亂――公平者,戒律者的保護者,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的化身,他雷霆一樣的聲音從上方猶如凝固的熔岩一樣落在巫妖地頭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義,你將因你無私的善舉而得到救贖!」

骨頭架子的上下頜骨之間的距離慢慢地加大,假如他還是個人類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將之形容為「嘴巴里可以塞進一個龍蛋」。救贖,當然,他知道「救贖」是什麼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寫以及讀出它們,但這個詞和他的關係也應該到此為止了,不是嗎?

顯然命運已經如同混沌海那樣陷入徹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與不知所措被泰爾的化身解讀為重返光明的激動與震撼導致的反應不能,他嚴肅地舉起僅存的一隻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溫暖,凝重,不容違抗的力量如同傾覆的大海壓向不死者的軀體,其中蘊含的正能量咆哮著將巫妖體內所有的負能量驅逐殆盡,然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它們的工作,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寶石命匣扭曲,破碎,化為粉齏,被謹慎地藏在裡面的生命本質被迫還原到自己的軀體內――在死亡時接受過的堅韌檢定增強版在神祗的呼喚下再次喜悅地降臨,開始慢慢地蠶食巫妖地意志與精神……多難得的二次經驗,巫妖嘲諷地想。難以言喻的苦痛纏繞在數百年里每一縷記憶與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細地尋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縫隙,無法擺脫,無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檢定都已完美的結束時,不死者還在竭盡全力的,用身體與靈魂發出最為悲慘的尖叫,他感覺到身邊有個聲音正在請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無惡意的予以忽略,雖然他知道這過於漫長與深刻的酷刑確實已經結束了,但不管怎麼說,作為邪惡的不死生物,沒道理不為自己受到的傷害與折磨收些利息……至於對方是否應該為他的痛苦負責,嘛……這不在巫妖的考慮範圍以內。

他睜開眼睛_――哦,他現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內腔和內容物、神經、血管,以及保護它們的眼瞼,睫毛一應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變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寧靜與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禪寺,別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簡單而乾淨的房間告訴了他身處何方,空氣平緩地流動著,巫妖察覺到自己在本能地輕輕地呼吸,心臟也在有規律地跳動,血液在血管里流動。

有些生疏地控制著這個軀體坐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穿著的是純白色的細麻長袍,是泰爾的牧師們最喜歡的那種,上面還殘留著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爾,您或許還應該在我的前額上刻個天平或者戰錘(泰爾的聖徽是在戰錘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這樣才能更好地體現這個紀念品的價值――為了您誕生之前,之中,之後的漫長時間裡,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的混亂行為!?

用於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還掛在腰側的老位置,相距不遠的小指上防護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無損,鑲嵌著黑蛋白石的額冠好好地保持著原有的隱形狀態卡在頭上,瞥了一眼身側,一根頂端隱藏著斑點靛蒼石,黝黑無光的獨角獸角法杖靜靜地躺在主人身邊……巫妖暫時可以確定自己還未遇到任何損失……不,他陰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還有晃蕩著一身骨頭到處亂走恐嚇人類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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