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你的名字(9)

今天的章節沒能寫完,放一些過去的小文,明天上午更換,按慣例贈送兩千字,魚魚在這裡鞠躬道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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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娃)

這是一組八個的許願套娃,每個娃娃裡面都藏著一張願望紙條,她在清掃閣樓的時候發現了它。

她好奇地打開了它。

第一張紙條:請讓她看我一眼吧。日期是二十年前。

第二張:讓她對我微笑。

第三張:我想擁抱她。

第四張:我要吻她。

第五張:讓她同意嫁給我。

第六張:我們需要孩子。

第七張:錢。

她收起了笑容,最後一個娃娃是個嬰兒,但怎麼也打不開。

裡面藏著的紙條上寫著:希望我的妻子溺死後,她的人身意外保險賠償能夠儘快到帳。

(蜉蝣)

這是一個新星球。

星球很小,多水,約有一千萬個原住民。

原住民裊娜,秀麗,眼睛如同嬰兒一般純凈,他與她一見鍾情。

他們纏綿了一整天,可惜次日他就必須離開,一年後才能回來,於是相互約定就在這裡等待彼此。

一年後他帶著婚戒回到這裡,蘆葦婆娑,水霧如煙,她果然還在這裡。

但那不是她。

她早在那一天的夜晚死去,只留下了他們的孩子和那個約定,直至今日,站在這裡的是他第三百六十五代子孫。

――朝日而暮死,蜉蝣也。

(算逑)

他是下鄉接受再教育的知青,她是當地貧下中農子女。

他說,嫁我。

她說,要得。

他要讀書,她一年累掉了兩個娃。

有人說他不懂疼人。

她說,算逑。

高考恢復,他一去不回,寫信來要離婚。

她正懷著,人家讓她去扯筋。她說,算逑。

她同意了。

娃讀大學,去找他要錢,他說滾。

娃哭了,她說,算逑。

她把房賣了。

他受賄入獄,妻離子散,她帶著娃去看他。

他說謝謝,她說,算逑。

他出獄那天正逢她再婚。

他哭了。

她丈夫問,那誰啊?

她說,算個逑。

――――――――

鹽水

那一天,我的族人終於決定離開鹽水這個地方。

鹽水是一個溫暖、美麗、寧靜的地方。被咆哮的風雪,兇悍的野獸,飢餓的腸胃,不斷的死亡所追逐的我們逃進了這裡,得到鹽水神女慷慨的接納。

但是鹽水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人。

慢慢地,為了爭奪食物與居住的地方,族人之間開始了流血。

我們是為了尋找能容得下全族人生息的地方,才離開熟悉心愛又貧瘠的故土,拋下已經無法遠行的老人,幼小的孩子,不幸受傷或是患病的同伴,一路艱苦跋涉,來到這裡。

仍然清醒的人嗟嘆不已,他們明白,鹽水雖然好,卻不是我們所尋找的美地。

族人們看向族長,等待著他的命令。

「弟弟,你不願意離開鹽水,對不對?」

族長的姐姐蝣溪微笑著詢問沉默的族長。

她笑起來,那張被火舔抿過,完全毀去的臉更加可怕。本來,她在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弟弟殺死之前,是我們全族最美的女子。

我們的族群,喪夫的女子不能拒絕其他男子的求婚。她如果想為了自己深愛的丈夫守身,那只有令所有的男子都沒有了向她求婚的念頭。

她的弟弟,殺死了她的丈夫。

為了成為我們的族長。

族長依舊沉默著。

我們都知道,族長不願意離開鹽水。

鹽水的神女愛上了他,奉他為自己的上賓。每日是鮮美精細的肉羹,清爽可口的漿果,厚實溫暖的虎皮鋪墊在身下,身上穿著繡足珍奇花草的絲緞衣服。

一天又一天,嬌美的神女陪伴著他,看明麗的早霞,看妖嬈的月色;或是傾聽山上的百鳥悅耳的鳴叫。

他早已看不見族人痛苦怨恨的目光,聽不見族人悲慘絕望的哀叫。

他已經厭倦了無窮無盡的勞苦與跋涉。

「但你是我們的族長,你必須為你的族人尋找廣闊的美地。」

蝣溪再次猙獰地微笑著說話。

族長看向族人們,族人們的目光又冷又怨毒。

你是我們的族長啊!

那個時候,你不是在祭台上,毫不留情地將你的對手一個個的殺死,甚至於連朋友、親人也不放過,就是為了要做這個族長嗎?

那些死者中,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兒子,有的是愛人,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親。

不怨恨,是因為需要一個強悍、果決,可以帶著大家找到一個又豐沃又廣闊的新地的族長。

你的身體、靈魂,統統地屬於這個困苦的族群。

「弟弟,你真的要留在這裡?

現在鹽水的神女愛你,你才是鹽水的上賓。但是神女的生命,比我們凡人長的多,神女的心思,也比我們凡人的更容易改變,終有一天,當你不再壯健有力,你的頭髮染上霜白,你的皮膚起了皺褶......你猜神女會不會厭憎地轉過身去?會不會收回她給你的一切?

弟弟,還是離開鹽水吧。

你是我們的族長,永遠是。」

蝣溪的聲音仍舊婉轉,纖細又柔韌。

族長被這聲音纏繞住手腳,控制住唇舌。

他只有下令。

――――

「離開鹽水!「

「不!不准你離開鹽水!「

鹽水的土地、水、風、生靈萬物,都忠誠於鹽水的神女。族長的決定,只不過在瞬間,就被她知道了。

烏黑的長髮只用藤蔓纏著,蒼白的臉上沒有薔薇染開的紅暈,身上只穿著一件粗陋的麻衣。

她是那樣倉皇的趕來,阻攔自己情人的離開。

即便是鹽水的神女,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依然脆弱如同凡人的女子一樣。

族人雖然不願意看見族長再次被神女牽繫在鹽水的土地上,但是她是那樣悲傷,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讓開了一條通路。

鹽水神女斷珠一樣的淚落在地上,地上立刻開出了小小的,有著金蕊的白花。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請你不要走,不要離開鹽水。「

族長退避開那哀傷的眼睛。

「神女,我們要離開了。「

「不要走,不要走。

如果你的族人覺得飢餓,我可以令鹽水所有的果樹終年開花結果,河溪里永遠漁獲不斷,兔、獐、鳥......一年十次繁育後代。

如果你的族人覺得寒冷,我可以令鹽水永遠溫暖,綿一年裡開三次花,麻一年裡長七丈。「

鹽水的神女伸出皎白的手臂,拉住族長的衣襟。

「只要你願意留下,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族人們出現了輕微的騷動。

這時候,我看見蝣溪被火和煙灼傷,每時每刻紅腫震顫的眼睛。

「如何保證?「

蝣溪走近神女,看著她柔潤無瑕的肌膚與黑亮如剛出生嬰兒的眼睛。

「尊敬的神女,你如何保證你現在所說的一切可持續到永遠?我的弟弟只是一個凡人,總有一天會老會死。到那時,你的愛意是否也會隨著他埋入黃土?

你真的可以永遠眷顧我們的族人以及他們的後代?「

嘶啞地笑了笑,蝣溪沒有等待神女的回答,轉身回到了人群里。

躁動平息了。

而族長艱難地推開了那雙柔軟的手。

鹽水的神女露出了憎惡的神情,遭到一個凡人的拒絕令她倍感羞辱。如果是其他的人,也許早就被她驅使猛獸撕裂吃掉了。

族長有些畏懼地向後移動了幾步。

神女的臉色鐵青,長發飛揚,瞬間天地間萬物暗淡了下來,只有那雙晶瑩的眼睛閃爍著令人畏懼的光。

「我不會......」

幾乎是咬緊著雪白的牙,神女逼視著族長,說。

「我不會就讓你們離開的。」

第二天。

在天與地相連的地方,看不見明朗乾淨的天空,只有不斷變化著形狀,肆意飛揚的灰色塵霧。

等它們漸漸近了,我們才看出那是由無數活生生的各類小蟲集聚成的煙雲。

在這個季節,應當仍舊潛伏在黃土中沉睡的蝗蟲;或是早已消聲滅跡的,有著褐白色條紋,細長手腳的按蚊;小小的身軀,暗色的蟋蟀與織娘;慘綠的螳螂,肥碩的飛蛾,烏色的甲蟲......

地面上的枯草與枯枝里,還有劇毒的蜘蛛與恙蟲。

前去探路的幾個人,精明又強悍,但沒入這無邊無形蟲子的泥沼後就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聲息。

離開鹽水的路,就這樣被遮蔽著。

神女的恐嚇並不是虛幻的。

――――

我們被迫停步。

族人安靜地,三三兩兩席地而坐,蝣溪在他們中間來回走動,探看是否有需要照看的人,因為接下來,又會是至少幾天幾夜連續不斷地疾行。

天色暗的十分快,蟲子慢慢地散去了。

族人們點起了松柏的火把,以為可以繼續前行,但不,還是走不了。

山路崎嶇,野草就象蛇一樣盤曲在地上,原本平坦的地方突然生滿荊棘,火把上的火焰不是被山風拍息,就是被猛然催旺,將手持火把的人全身點燃。

族人們的眼睛不再看著族長,仿佛他已經不存在了。他們互相扶持著,退回原地。

族長求救般地看著蝣溪。

蝣溪的眼裡充滿著同情,她那樣慈愛地挽過弟弟,理順他的頭髮,輕輕地安慰他。

「但是我怎麼做?族人已經不再信任我了。」族長苦惱地說。

蝣溪略想了一想,從手指上取下一枚鑲著石榴紅色圓石的金環來。

族長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我先要問問你。」蝣溪甚至可以說是以快樂的口吻說道:「你真的不再眷戀鹽水的神女了?」

族長沒說話,只是嫌惡地點點頭。在前一天還是他心愛的無以復加的神女,如今已是他最憎恨的敵人了。

蝣溪笑一笑,在族長的耳邊輕聲地說話。

我聽不見究竟在說什麼,只見到族長的神情飛快地變化著,最終露出了堅決而釋然的表情來。

那一夜,族長沒有和我們一起,但是大家都沒有什麼反應。

只有蝣溪,她通宵地坐在火堆旁,目光灼灼,直至天明。

灰色的蟲雲又積聚起來了。

族長取出了他自傲的長弓,那是全族最好的工匠為他做的,百年烏木做的弓身,鮫筋做的弦,鹿的腿骨與鷹的尾羽做的箭。他用這副弓箭不知射死了多少飛禽走獸。

與昨天不同,族長自信地看了看族人們,大聲地宣布。

「今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鹽水了!」

我們看著族長登上最高的山頂,注視著喧擾的蟲雲。蝣溪靠在他的身邊,緩緩地舉起一隻手臂,指向灰雲中的某一點。

我順著看過去,在那一片灰色的雲霧中,有一隻小小的,難以辨別的紅點折射著陽光,發出耀眼的光。

族人們中有幾個人發出了驚叫,他們一定也與我一樣,發現了那光,是蝣溪原先手指上須臾不離的石榴石所發出的光。

聰明的蝣溪啊!

鹽水的神女,身上的衣物飾品都是鹽水的,他們會保護她,遮蔽她,惟有不屬於鹽水的東西,才會反叛神女,暴露她的行蹤。

昨夜,族長輕而易舉地讓神女帶上了為兇器指出方向的情物。

在歸來的愛人面前,神女也被柔情遮蔽了自己的雙眼。

族長的唇邊浮現了一絲微笑。

他胸有成竹地將箭頭指向不定閃爍的紅點,弓逐漸滿圓,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諍!」

清脆的一聲。

箭以無法眼見的速度飛射出去,沒入灰色的雲里。

族人們屏息以待。

族長再次搭上了一支箭。

灰色的雲慢慢地散開。

鹽水的神女顯現在空中,那支箭穿透了她的右胸,她憔悴的就象一隻羽翼破碎的大蝶。

「對不起。」

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族長的箭再次發出悅耳的鳴叫,飛射出去。

這一次,正中了眉心。

族人們安靜了一會,突然雷霆般的歡呼起來。

他們再次向族長投以信任的目光,並將他抬起來,拋向空中。

我被人群推擠出來,在眼睛的余光中,瞟見早已退在一邊的蝣溪。

蝣溪笑著。

大家都在笑,蝣溪的笑並不奇怪,但是......

此時,一個族人突然跌倒了。

族人們沒有注意,可是又有人跌倒了。

他倒下去,到了地面上,就死了。

這次發出的驚恐叫聲一樣如雷霆一般。

鹽水發怒了。

山與水起伏著,天空與地面顛倒了位置,野獸悽厲地咆哮,樹木的根從地下長矛般的刺出。

灰色的蟲雲再次聚集起來,更加稠密。

無數的細小聲音叫喊著。

「不許離開鹽水!不許離開鹽水!」

族人們四處哭喊著奔跑,地上滿是狼籍的血肉。

我被一塊巨石砸斷了腳,只有躺在地上靜靜地等死。

族長倒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飛起的樹枝颳去了他的半邊面容。

蝣溪艱難地走近他,她剛剛失去了一條手臂。

「姐姐,姐姐......」

族長**著,向蝣溪伸出手。

蝣溪居然還在笑,她笑著說。

「真可惜,只差一點點,你就可以和鹽水的神女過著快樂的生活了。」

頓時我象是被凍結了一樣。

族長象是沒有明白,他遲疑地看住蝣溪僅存的那隻手。

手上握著箭,鋒利的箭頭向著族長的心臟。

「真可惜......」

蝣溪再次說著,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族長終於明白了,他發出了悔恨的一聲叫喊,但也是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聲叫喊了。

蝣溪從來沒有原諒過任何人。

殺死了心愛丈夫的弟弟,逼她另嫁的族中男子,對她只有嘲笑嫉妒的族中女人。

她一個也不原諒。

她一直等著,忍著,終於等到機會。

我們也真蠢。

鹽水怎麼會放過殺死主神的我們,又有那一塊土地會接受弒神的人類?

蝣溪真的該笑。

我也快要死了。

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天空呈現出異樣的紅色,風發出犀利的聲音,捲起飛揚的沙塵。

鹽水,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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