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15)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個夜晚尚算平靜,他們大概都沒能想到,它正是法崙這個龐大帝國覆滅的開端。

雖然說一個公爵的屍體會導致混亂,但混亂也是要分類型的,簡單點來說,如果只是不管不顧地直接將屍體扔在眾人的面前,那麼伯爵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閉山峰,降下迷鎖,然後以城堡為中心,輻射性地搜捕兇手,按照龍裔的行為方式,最大的可能是殺死每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生物——從怪物到人類,這樣即便是那些已經逃出了城堡的年輕男女也難逃一死。

埃戴爾那或許不在乎,但英格威不會,而且城堡里還有一些無辜的人——於是埃戴爾那就笑眯眯地將這件事情接了過去——雖然英格威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首先,公爵只是失蹤了,公爵的侍從在四處搜尋的時候發現了伯爵與另一位公爵大人,也就是你埃戴爾那的另一個侄孫私通款曲的證據,由此他們就不得不懷疑伯爵的邀請是否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

伯爵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城堡之中,也有他的法師與術士,雖然他們的力量無法與公爵的侍從相比,卻在數量上占優勢,雙方你來我往了一段短暫的時間後,終於在另一位公爵大人來到前徹底地爆發了。

到處都是法術的閃光,箭矢在呼嘯,刀劍在碰撞,埃戴爾那與英格威在混亂中將所有的無辜者——奴隸、囚犯與一些不願意與伯爵同流合污的法師送下山峰,在這一過程中,他們也遇到了一些伯爵或是公爵的人,一些聰明人馬上就猜到了正是他們在搗鬼,但他們往往還沒能叫喚上一聲就被埃戴爾那與英格威合力送去了哀悼荒原。

「我們也該走了。」埃戴爾那說:「我都能夠聽見飛行護衛的振翅聲了。」

他們甚至沒有打開傳送捲軸,而是跑去公爵的坐騎那裡,雖然那隻巨大的有翼蜥蜴還想要對他們噴火,但埃戴爾那隻咆哮了一聲,那只有翼蜥蜴就相當從心地彎下了脖子,他們一前一後地躍上了蜥蜴的脊背——公爵的寶座雖然寬大舒適,但兩個人實在是有點擠,英格威正想說他可以騎鷹首獅身獸,埃戴爾那呼喊了一聲,有翼蜥蜴就直起身體來,描繪在它腹部的魔法符文開始閃光,如同丘陵般的碩大身軀逐漸變得輕盈,蜥蜴擺動著四根腳爪,奔向平台的邊緣,在身體臨空的一瞬間拍打著翅膀飛了起來。

他們走的真是及時,因為在有翼蜥蜴沒入雲層之前,一隊輝煌的隊伍也正在向著伯爵的城堡進發,他們幾乎可以說是垂直地「擦肩而過」,為首的公爵敏銳地抬頭看去,但什麼也沒看見,因為他的坐騎已經開始圍繞著山峰盤旋——下方狼藉成一片的情景讓他不由自主地蹙眉,而他的侍從急急忙忙地飛了下去,為公爵整理出平台——這裡也已經是屍骸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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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爾那與英格威所乘坐的有翼蜥蜴徑直向前飛去,它的翅膀強勁有力,在埃戴爾那的有意放縱下,它不斷地往上攀高,攀高,直到雲層在他們下方猶如灰黑色的海洋那樣涌動翻滾。遠處,天地之間先是躍動著明亮的紫羅蘭色,然後是鈷藍色,玫瑰色、褐色與琥珀色......難以令人忘懷的絢麗色彩就如同層疊的錦緞那樣呈現在他們面前,隨後,仿佛只是一瞬間,純粹的白光征服了所有的一切,有翼蜥蜴嘶鳴了一聲,猛地向上衝去,它的黑色細鱗猶如寶石般閃爍著無法計數的小小光點。

英格威嘆息了一聲,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大笑,然後又是一聲,他轉頭看去,身邊的龍裔正在大笑,碧色的眼睛中閃爍著孩童般的光,他站起來,向著美麗的天空伸出手,就像是要擁抱它。

幾秒鐘後他看向英格威,就像是在邀請,於是英格威也終於放下了心頭莫名的愁緒,站了起來,學著埃戴爾那的樣子——在沒有法術的時候,高空的風又勁烈又冰冷,就像是一座向著他們碾壓而來的山峰,而山峰上布滿了難以計數的鋒利刀刃。

但無論是埃戴爾那,還是英格威,他們沒有受到哪怕一點影響——他們的手臂挽在一起,肩膀緊靠,龍裔的灼熱溫度,與精靈的柔和暖意相互纏繞在一起,驅走了高空的嚴寒,也帶走了對於將來的茫然。

他們向著光與無盡的未來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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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才怪呢。」埃戴爾那說。

「你說你還了債就走。」英格威抱著手臂說。

「是啊,」埃戴爾那說:「但後來我又救了你一次。」

「之後我也救了你,」英格威提醒他。

「你是說在第,第十二層走廊上的那次?」埃戴爾那不甘示弱地說,「那麼你就應該算上我打掉那混蛋腦袋的一次,如果不是我,掉腦袋就便變成你了。」

「那個差點跌入次元陷阱的是誰?」

「那個傻乎乎差點被一個僕從刺中的是誰?」

「你為什麼不說說在廚房的那次......」

「我倒願意重複一下,你在廳堂的柱子後面說,你欠我一次......」

「我可以用在餐室的那次來還。」

「那麼露台上的呢?」

......

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突然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發現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至少對於英格威來說是的——他與埃戴爾那的初識就是一個......意外,現在他們都必須走上各自的正軌了,他要回到翡翠林島,埃戴爾那......「你要去哪兒?」英格威問:「你的兄長正在搜捕你。」

「也許不能那麼說,」埃戴爾那興致缺缺地說,「名義上他正在擔心他最小的弟弟,因為有個暴徒殺了他的孫子。」

「別回去。」

「當然,」埃戴爾那隨手拋起一隻銀龍雕像:「我又不是傻瓜。」

「我要回林島去了。」

「理所當然,」埃戴爾那說:「你還沒到遊歷的年紀呢。」

這句話讓英格威沉默了一會,因為他想到,埃戴爾那也只比他大十歲,當然,一百六十歲,對於一個人類來說堪稱令人艷羨的長壽,但對於精靈與龍裔來說,他們都還是孩子。

「你就沒有可去的地方嗎?」英格威問道,「你父親的朋友?我知道有一些巨龍還沒有離開,他們或許會願意庇護你。」

埃戴爾那將椅子往後放倒,想了一會:「也許真有那麼一個。」

「誰?」

「我父親......的一個仰慕者,」埃戴爾那說:「一位年輕的女士,很可惜,她出現的時候父親已經厭倦了巨龍,她被拒絕了,但她還是時常會飛到箭矢之峰來覲見我的父親。」

「她會願意......暫時保護你嗎?」

「我不知道,」埃戴爾那說,「我一點也不像父親,看,英格威,我沒有龍裔特徵。」

「那位女士的住所在哪兒?」

「為什麼這麼問,」埃戴爾那問道,「難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嗎?」他啪地一聲放下了椅子腿,迅速地就著原先的姿勢轉了個身,雙臂放在椅子背上,眼睛亮晶晶的。

英格威轉開眼睛:「不,不行。」他艱難地說,雖然他的心裡也有個聲音在喊著,讓他和埃戴爾那一起去——但另一個聲音則在冷靜地提醒他,想想埃戴爾那之前做過的事情——埃戴爾那身上有著一種......幾乎與生俱來的惡意,這種惡意讓他......在一些必要的時刻會變得非常,非常,非常的自私與冷酷,甚至不是什麼重要的選擇,只要他想要那麼做,他就會去做,道德、情感與律法都無法桎梏他,他不需要任何東西,也不認為會有什麼需要他——他讓英格威想起了林島上的沼澤,在溫暖濕潤的氣候下,在肥美的水面上,鋪滿了碧綠如同絲絨的蘚草,但只要一踏上去,就算是有著雙翅的鳥兒,也會被不斷地往下拉,無論怎樣掙扎都掙脫不開,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溺死在沼澤,沉沒在漆黑的泥水裡。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呢。」埃戴爾那聲音輕柔地說,裡面甚至沒有太多失望,但平靜的語氣更讓人無所適從。

「曾經是。」英格威說:「你犯了錯。」

「就算泰爾也會給人改正的機會。」埃戴爾那小聲說,:「我很努力的,你看到了的,英格威。」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

英格威向他走了過來,埃戴爾那抬起頭,正準備揚起一個最可愛的笑容——他看見了,英格威拿在手裡的西瑪麗爾。

笑容凝固了。

「我已經修改了西瑪麗爾的落點,」英格威說,「你可以自己隨意設置一個,我是說,你覺得安全的地方。」

他向前遞了遞,埃戴爾那沒有動。

精靈深深地吸了口氣,把西瑪麗爾放在了埃戴爾那蓬鬆的鬈髮里,轉身走開。

埃戴爾那低著頭,他看到地板上的一道光線——那是打開的房門後,從走廊投入房間的光,然後它被遮住了,精靈的影子在光里被拉得又細又長,然後影子移動了,消失了,隨著房門蓬地一聲關上,光線消失了。

銀龍的後裔這才發現房間裡已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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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他回到了林島,然後......大概只過了十幾天,他就被宣布已經成年了,應該出去遊歷了,英格威不想離開......因為離開了林島,他就下意識地想要去尋找某個人,但他在林島,也同樣地無所事事,而且......母親與姐姐的一些想法讓他有點不滿,但他也知道,要改變她們,以及林島上大部分精靈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是的,林島之王與她的長女並不在意西瑪麗爾,她們在意的是她們的兒子與弟弟與一個半精靈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很遺憾,與英格威的父親不同,她們認為非精靈,包括半精靈都是不可信的,英格威也知道她們是好意,而且事實似乎也在證明她們的想法,只是他曲著膝蓋,赤著雙腳,注視著翡翠般的海水時,他還是不免想起那雙眼睛。

他不知道埃戴爾那怎麼樣了,但如果有西瑪麗爾在,銀龍的么子至少可以保證性命無憂。

這樣的想法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英格威從遊歷歸來的精靈那裡聽說,法崙帝國的混亂不但沒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而埃戴爾那的名字也一再地被人提起,法崙的皇帝也似乎不再想要做出一副虛偽的姿態,直接公開了懸賞,可以想像,能夠讓銀龍的直系後裔都為之心動的東西會有多麼可觀,每個人都在談論這個名字,渴望捕捉到他的蹤跡——畢竟懸賞的內容並不限於抓住或是殺死埃戴爾那,哪怕只是回報他在什麼地方出現過的小小線索,也能讓一個人享有一個爵爺才能有的權力與財富。

英格威決定出去遊歷。

他的第一站就在碧岬堤堡,這座白色的城市,是錢財與情報交匯的最佳地點,他也的確在這裡得到了更多的情報,一些讓他憂心,一些讓他嘆氣,還有一些讓他心驚膽戰,相比起那些被懸賞的罪犯,埃戴爾那要更強大,也更肆意,他甚至沒有離開法崙,每次出現都會給那裡的統治者帶來巨大的軀殼以及精神創傷,皇帝氣得要命,據說已經開始邀請巨龍——甚至不是銀龍或是黃銅龍,而是黑龍或是紅龍,連同他數以百計的強大後裔,構成成對埃戴爾那的天羅地網。

他們只等埃戴爾那的下一次出現。

這讓英格威不由自主地焦躁起來,他猜測著埃戴爾那可能去的地方,但始終一無所獲,之後他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探聽到那位欽慕法崙皇帝——那隻銀龍的女士的姓名,那也是一隻銀龍,她的龍語名字轉化成通用語後,叫做「霜白」。

英格威用一瓶生命之水換來了這位女士巢穴所在的地方——極北之地,一座被人們稱之為「雪蓋」的山峰。

他不知道埃戴爾那會不會在哪裡,但埃戴爾那曾經提起的也只有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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