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歷克斯與伊爾妲(7)

一個可能的入口?

要讓一個盜賊,一個盜賊公會按捺住心頭的貪婪,一個與多個法師與術士能夠控制住對魔法與力量的渴求,除了危險,別無他物。

事實上這個入口甚至不是盜賊們先發現的,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座村莊受到了無名怪物的襲擊,他們來到瑪羅吉尋求城主的幫助,但城主左右權衡了一下,發現這座村莊即便提前付給他一百年的稅錢也抵不上他僱傭冒險者的錢,更不用說,這座村莊已經折損了二三十個強壯的男丁,將來的收成就更難說了,於是他就坦然地拒絕了那些卑下之人的請求。

這些人是如何找到「砂礫」盜賊公會的,我們暫且不是很清楚,不過城市的陰暗角落裡總是存在著一些靠著腐肉為食的鬣狗,他們擺出恩主的姿態,從中穿針引線,將這些膽怯的平民引領到了「銑刀」面前......

「銑刀」不會在必然屬於良善陣營的精靈面前提起他是如何將這座村莊僅有的財產搜刮一空的,更不會告訴他們村莊裡的年輕女人和孩子都已經淪為了他們掌握中的謀財工具,反正他們來到這座村莊的時候,村莊裡已經空無一人,傾倒的木棚與泥屋掩藏了森森白骨,藤蔓與野草也已經將血跡與淚水吸收乾淨,若不是村莊的中心還殘留著一座碎石鋪砌的小廣場,廣場中還有一口不知道還有沒有水的井,誰也猜不到這裡竟然曾經生活著幾十個家庭,數百人依靠著森林邊的狹長土地過著艱辛但也算是平靜的生活。

亞歷克斯走到那口小井旁,井上的軲轆架已經壞了,遮擋灰塵風雨的頂蓋不知去向,聳立在井口兩側的支柱只剩下了一根,他往下望去,在明亮的月光下,井裡沒有一點光,證明裡面已經沒有用來折射月光的水了。

精靈伊爾妲閉上眼睛,捕捉著風吹來的信息:「附近就有溪流。」她說。

沒人會和精靈爭論自然元素方面的對錯,「我讓人去打水。」「銑刀」說,「您知道給個方向就行。」

「你們沒有來過這裡?」亞歷克斯問道。

「我們來的時候這口井還有水。」「銑刀」毫無縫隙地回答道:「後來,您知道的,我們發現沒辦法對抗這裡的怪物,我們就逃走了,之後也沒來過。」

「那麼說你不知道這個村莊裡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一些年輕人逃到了城裡,我們給他們找了幾分工作,」「銑刀」坦然地說:「不太好,但總算能養活自己。」

這時候兩個盜賊走了過來,跟著精靈去打了水,他們去了有一段時間,就在艿哈萊開始擔心的時候,他們回來了,伊爾妲的臉色很不好,兩個盜賊也是,但原因估計不太一樣。

「我在溪流里發現了屍骨,」精靈說:「不得不再往源頭走了段路。」

「源頭只怕也不幹凈。」亞歷克斯說,他看到精靈瞪圓的眼睛,「溪流是從森林裡流出來的,它的源頭應該就在沼澤里,如果這群怪物猖獗到毀滅了一個村莊,那麼周圍都不會太安寧。」他向「銑刀」示意了一下,「銑刀」走到他面前,就看到他慷慨的僱主打開了手掌,露出了一個紅寶石鑲嵌的秘銀球――「把它放到水裡。」亞歷克斯說。

「那是......」

「凈水球。」亞歷克斯說。

「不像是現在的工藝。」貝印說,他已經在兒子的扶持下站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銑刀」的手掌,目光犀利到像是能夠將盜賊的砍下來。「銑刀」吹了聲口哨,握緊了凈水球,上面凹凸的寶石顆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

「我以為凈水球不是什麼罕有的東西。」尤其瑪羅吉是個港口城市,來往的船隻多如鳥雀,而沒有那艘在大海上航行的船隻會不需要淡水的。

「凡人如何與尊貴的施法者相比?」貝印聲音緊繃地說道:「只有殿下或是陛下的船隻才可能有這種昂貴的魔法器具。」它的昂貴不僅僅在於質地與魔法,還在於它除了凈化與沸騰、冷卻飲水之外幾乎就沒有別的作用了。

另一個世界的人們都知道奢侈通常就意味著無意義的消耗,這個世界的人們更是深諳其道。

貝印的手指神經質地顫抖著,自巨龍、矮人與精靈開始陸續離開這個大陸後,人類固然得到了一個蓬勃發展的機會,但同樣地,一些高深、古老與奧秘的知識也隨之消逝在涌動的時間長河中,許多法術他們只能從典籍、卷宗甚至吟遊詩人的歌謠中聽聞,更多的魔法器具他們只能使用,卻無法修補與製造,甚至精金,秘銀這樣在數百年前可能被用來鍛造武器與盔甲的魔法材料,也變得產量稀少,現在的施法者與顯貴們擁有的秘銀與精金,多半的還是大災變前的遺物。

亞歷克斯難得地遲疑了一下,他確實有兩個非凡的指導者,問題是這兩個指導者也在這幾百年缺了席――他們一直在不斷地進行星界旅行,尋找其中一個的原生之地,直到他有了復甦的徵兆,他們才暫時中斷了行程,返回這裡――所以他接受的教育,可能,大概,也許是有點過時的......

「大人,」貝印說:「這是魔法用具,大人,把它給我――我會更妥善地使用它,而不是一個凡人。」

「銑刀」瞪了他一眼,但亞歷克斯已經點了頭,貝印向「銑刀」伸出他瘦骨嶙峋的手,「銑刀」幾經猶豫,勉勉強強地遞了過去,貝印馬上一把把它拽到手裡。

凈水球事實上是一種無需具有天賦也能使用的魔法器具,「銑刀」如何想旁人不得而知,但在木桶(他們從廢墟里找到的)里的水在瞬間變得乾淨而且開始沸騰起來的時候,這裡的人心也跟著躁動不安了起來。

伊爾妲擔憂地望了吟遊詩人一眼,她不確定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但這種行為無疑引發了許多隱藏在黑暗中的貪念,這不是一種好的行為,卻無從指摘。

艿哈萊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撞了一下精靈的胳膊:「不介意吧。」

「什麼?」

「我是問,他是你的愛人嗎?」阿芙拉的主任牧師問道:「你們有沒有締結正式的婚約,或是有約定?介不介意我和你分享一下?」

伊爾妲只感到一股熱流洇過了面頰:「不不不......」她連忙說,「我們只是同伴......是的,只是同伴。」在這之前雖然交換了名字,但亞歷克斯還不願意和她同行呢,如果不是她們之前遭到了城主的拒絕,她大概也不會受到詩人的邀請。

艿哈萊的問題不由得讓她感到窘迫――她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不,一個有著惡魔大君血脈的半精靈,不過很快,她就明確了自己無法和他一起承擔起那份沉重的命運,唯一能做就是祝福他達成所願,即便是......她猛地打住了思緒,才發現艿哈萊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麼我去追求他你應該沒什麼意見吧。」

「當然可以,」伊爾妲說:「但我覺得有點......在這個時候?」

「並肩作戰是很容易產生情感的。」艿哈萊說。

「我覺得會有很多人強烈地反對這一說法。」一個聲音突然從她們身後響起,艿哈萊嚇得跳了起來,精靈則咕咕發笑。

艿哈萊回過頭來才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們身後的吟遊詩人,「銑刀」翻了個白眼,貝印則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神情,堪加則是雙眉緊蹙。

「我很願意和您產生感情!」一個盜賊大喊道,引起一陣鬨笑。

艿哈萊揮了揮手,給了他一個無聲的耳光,一股隱形的力量直接把那個魯莽的傢伙打飛出去,他跌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在同伴的嘲笑下按著流血的嘴巴爬起來,笑聲頓時低了下去,他們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嘲弄的是個阿芙拉的主任牧師。

「您有妻子了,或是有不願捨棄的愛人?」艿哈萊問,在弗羅還未隕落之前,她不但失去了婚姻這一重要的神職,就連對愛情的職權也被格瑞第惡意地演變為濫情,現在的阿芙拉同時是愛情與婚姻的捍衛者,她的牧師若要繼續保有她的寵愛,就必須同時注意對著兩者的影響。

「沒有。」亞歷克斯說,在兩個世界均是如此,他想自己大概不會愛人,「但我並不想和什麼人發生糾葛。」

「看您對愛情的形容......」艿哈萊搖著頭說:「可憐的人,您肯定沒嘗過蜜糖的滋味。」

「恰恰相反,」亞歷克斯冷淡地說:「如果你只是說一宵之歡,我有很多,所以已經不需要了。」

這句話引發了一陣沉默,幾個盜賊已經忍不住往地上又羨慕又嫉妒地唾了一口。艿哈萊則有點意外,對方的言行與外表都不像是那种放浪形骸的人,「看來是我弄錯了。」她懶洋洋地撥弄了一下編成辮子的長髮,「不過我會讓你再一次燃燒起來的。」

「如果你能,」詩人站起來,提起一根樹枝,撥動篝火:「能先保證它別熄了嗎?」

「這可真有點不太禮貌。」艿哈萊說:「治療的時候我會把你放在最後一個,我保證。」

亞歷克斯已經走開了。

――――――

魔法星河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短暫地喧鬧了一陣的廢墟再次恢復了平靜,一個盜賊輕輕地喚醒了另一個盜賊,讓他接替守夜。

接替這項重要工作的盜賊齜牙咧嘴的從毯子裡滾出來,他不久前得罪了牧師,也不敢請她治療,幸好血已經止住了,掉落的牙齒卻還沒能回來,想必以後也不會――他沒這份多餘的錢去找牧師。

先前守夜的盜賊在疲憊中沒去注意同伴的神色,他躺在對方丟下的毯子裡,靠著餘溫迅速地入睡。受傷的盜賊走到井邊坐下,他不認為之前是自己的錯,當然,他毆打過很多女人,也強迫過她們,這從來不是什麼過錯,他甚至熱衷於此,也不會有人因此指責他,這樣的環境與習慣讓他忘記了艿哈萊是阿芙拉的主任牧師,不是那種他可以隨意擺布的女人......

疼痛讓他眼睛發脹,他拔出匕首,將冰冷的刀刃壓在眼眶上,他想著艿哈萊,還有她對吟遊詩人的威脅,他不覺得她真的會對詩人這麼做,「但她肯定會對我這麼干。」他不滿地在心裡咕噥著,一個大膽的念頭幾乎與此同時跳進他的腦袋裡――他想起了那枚閃爍著細碎光彩的凈水球。

但那枚凈水球現在在貝印的腰囊里。

沒人......不,還是有的,一個技巧嫻熟的盜賊,未必不能從一個衰老疲憊的法師那裡偷到一個小球,它小到兩根手指就能拈出來,卻價值連城。

他的眼睛還在疼。

如果他能拿到那枚小球然後逃走,那麼是不是還要繼續為「砂礫」公會工作都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他可以變賣它弄到一大筆錢,或是以此向某位法師或是領主尋求一條晉升之階,而不是繼續......留在這裡,說是為公會做事倒不如說是給「銑刀」賣命。

他繼續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面對快要熄滅的篝火,思考著,他的眼睛不安分地在場地里游曳,計劃著動手和逃脫的路線,手中不停地在匕首上摸來摸去――法師身上都有防備意外的法術,他知道,但他並不想刺殺他,甚至不會傷到他一根頭髮,他只想要那個小球。

他慢慢地站起來。

盜賊才走了一步,就發覺自己的腳正踩在一片潮濕的泥濘里,他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因為他記得他們之所以在廣場露宿就是因為整個村莊就只有這裡乾燥一些,何況他們之前還用草燒過地面,他只猶豫了一瞬間――如果他現在叫喊起來他的計劃就別想成功了。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他失去了最後的掙扎機會,一團流動的泥水先是籠住了他的臉,湧入他的鼻子和嘴,耳朵,而後沿著他的脖子流向了他的四肢和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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