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不要給我丟臉不能讓你蒙羞(大章加更)

徐清回了家沒多久,安監部就有人打電話說正式約談定在第二天下午,到時候安監部老大岳揚教員也要過來。

到底是不是不穩定進近,處罰標準是什麼,明天就有定論了。

徐清卻是不知,常教員加了當天最晚的航班,千里迢迢地趕回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安監部要求看解碼和聽艙音。

徐清這次攤上大事了,若是定了性,那就是個大跟頭啊!常教員就想從解碼和艙音中看看能不能為徐清爭取到一線生機。

可是艙音這玩意當初明令是隱私之事,不能隨意查看,常教員救徒心切,抓著安監部的人軟磨硬泡終於還是拿到了艙音。

主要安監部的老大岳揚教員跟常教員不對頭,不然哪裡有這麼麻煩?

從解碼上來看,不穩定進近這事兒怕是沒跑了,不管當事機組怎麼耍嘴皮子都沒用,公司只看解碼,這是騙不人的東西,但是人卻可能說謊。

性質已經改不了,那麼唯一的生機就在徐清有沒有喊復飛!

常教員覺得一千英尺沒有建立著陸形態這種事應該很容易看出來。只要徐清喊了復飛,不管伍教員最後有沒有強行落地,他已經盡到了觀察員的責任,不穩定進近這事兒他就是撇清責任。

這是徐清唯一的活路,就看徐清當時腦子清不清楚了。

可當常教員聽了第一段的艙音之後,一股沖天的怒意不由升騰而起。

……

徐清同樣深知自己的活路在哪兒,就是那個對復飛的提議。但是壞就壞在他當時沒有明確地喊出復飛口令,安監部很有可能不認。現在想起來自己當時真的是優柔寡斷,怎麼就不能硬氣一點呢?

即使他覺得自己的脫身理由也有些牽強,但是該試還是要試,不穩定進近的處罰誰也承受不住。

或許,公司能看到他以前的表現,對他網開一面!

約談當日下午,徐清過來安監部的時候,伍教員還有當班一副都已經過來了。徐清已經提早過來了,沒想到伍教員和一副來得更早。

約談的地點是安監部辦公室裡面的一件迷你會議室,整間會議室中間有一張長桌,估計只能容納不到十個人。

徐清進來之後自覺地跟一副坐在一起,而伍教員則是跟兩個副駕駛拉開了些許距離,一臉的不耐煩。

等了十幾分鐘,到了約談時間,岳揚如期而至,後面還跟著一個年輕人。徐清一看正是昨天接待他的安監部的工作人員。

岳揚教員坐在徐清他們對面,年輕人特意跟岳揚教員隔了兩個身位坐在長桌一角,拿出手機,點到錄音頁面,攤開筆記本,做出認真記錄的樣子。

岳揚教員大馬金刀地坐於正中,卻是沒有先跟同是教員的伍甫打招呼,而是笑眯眯地望向徐清:「一年多以前我檢查你模擬機還記得不?你給我搞了個側滑下降,我就知道你這小傢伙膽大包天。後面的2.19事件真是印證了我的眼光。」

徐清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這樣的環境下,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接岳揚教員的話。

岳揚悠閒地喝了一口茶水,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語氣:「不過這次你們這次也是膽大包天啊,紅線都敢碰!集團下發紅線標準文件之後,你們是全集團第一起不穩定進近,出名了呀!」

徐清大呼不好,這約談剛開始,話都沒幾句,怎麼就定性了,都不讓他們辯駁兩句的?

伍教員明顯也發現了岳揚兩句話就蓋棺定論的意味,立時不爽起來:「老岳,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襟翼三十綠燈的時候,高度是1450英尺,剛好在一千英尺以上。」

「這個要找技術部門,解碼擺在那裡,可是你空口無憑。」岳揚教員才不管伍教員的狡辯,一切按數據說話。

岳揚水潑不進的作風讓伍教員很是煩躁,看了眼徐清和一副皆是不發一言,頓時火氣又上來了:「你們怎麼不說話,就指著我一個人說了,你們當時不在飛機上嗎?」

徐清和一副相視一眼,接著便是頗為默契地繼續沉默。他們都害怕不穩定進近的處罰,但是絕不撒謊。

不穩定進近是工作問題,撒謊就是人品問題了!

兩個副駕駛都不願隨著他的口供,這讓伍教員的境地就變得很尷尬了。

岳揚教員不動如山,根本不在乎伍教員說什麼,9977不穩定進近已經是鐵案,誰也翻不過來。

伍教員當然公司看得都是解碼數據,自己一張嘴說破天,公司也不會理,更何況現在兩個副駕駛也不在他一邊。

因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公司能不能念在他老教員的份上,從輕發落。

「老岳,你看不都是安安全全落地了嘛。可能當時我看走眼了,但是肯定差不了多少,就那一百多英尺的事情,沒必要這麼嚴肅吧!」伍教員硬擠出一絲笑容。

岳揚撇撇嘴:「老伍,你覺得可能嗎?這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嗎?集團內第一起不穩定進近事件,你以為打個哈哈就能混過去?」

岳揚的話無疑是宣判了他們的死刑!不僅逃不掉,而且似乎要從重處理。

徐清和一副的臉色唰得變得蒼白起來,他們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就是這一念之差,徐清之前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伍教員也沒想到岳揚的態度真的堅決,他終於感受到一起恐懼:「真按照文件的標準,那我不是要降到……副駕駛!」

從教員一直降到副駕駛,這個落差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如果按照文件,那麼徐清要直降到學員,真就是從頭開始了!

徐清光是想想又重新做回學員,便是不寒而慄,尤其是面對比機隊跟噁心的學員隊!

徐清還想再掙扎一下!

看伍教員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徐清輕輕地深呼吸了一下,問道:「教員,你們聽艙音了吧!」

「哦?你是有話要說?」岳揚似乎早有準備,言語之中有些意外,但是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艙音肯定是聽了,你要說什麼?」

徐清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完全是他緊張時的本能舉動:「艙音里應該記錄了,我曾有過復飛的提議……」

「所以……你想說什麼?」岳揚笑容更甚,連靠著椅背的身子都直了起來,顯現出極為感興趣的樣子。

一旁的伍教員則是不屑地冷笑一聲,瞥了眼角落上,一絲不苟地做記錄的年輕人,心想老常的臉面怕是要被他這個寶貝徒弟丟盡了。

「教員我是想說,能不能看在我有復飛提議這個表現,還有我以前……」徐清說道此處,猛然停住,他掙扎了一會兒,還是畏懼於直降學員的懲罰,說道:「能不能從輕……」

岳揚樂了,小屁孩果然還是小屁孩,這麼快就頂不住繳械投降了!

看來老常這個接班人也不怎麼樣啊!

至於從輕發落,想想就行!

岳揚還準備調侃徐清兩句,會議室的大門轟然大開,似乎是被人生硬地踹開。如此巨響讓會議室裡面的幾個人都是嚇了一跳。

眾人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到門口,待到看清來人,眾人臉色皆是精彩起來。

常教員!

場中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只見常教員面容冷硬地跨入會議室,直奔徐清。

徐清從未見過常教員如此神情,怒意與失望交織在他那種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那一瞬間,徐清後悔了。

常教員步伐極大,兩三步就壓到徐清面前,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掄起右手,狠狠地甩在徐清左臉頰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常教員上身前傾,虎目逼人,全身上下仿佛彌散著刺骨的冷意:「做人……要有骨氣!」

徐清左耳通紅,腦子嗡嗡作響,常教員這一巴掌打得他有一瞬間的宕機。

岳揚教員,伍教員還有徐清身邊的一副皆是不自覺地與常教員拉開了些許距離。現在的常教員就如同暴怒的獅子,誰碰誰倒霉!

常教員下巴揚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低頭的徐清。他發現徐清不僅僅左耳通紅,右耳也開始泛上顯眼的紅暈。

「覺得丟人?」常教員寒聲道,聲音之中帶著絲絲嘲弄。

徐清也不抬頭,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常教員冷笑一聲:「現在覺得丟人,當時喊復飛的時候怎麼沒力氣喊出復飛兩個字?全集團通報,降到學員,被當成反面教材就不丟人了?」

「什麼叫要不復飛吧?還想憑著這句廢話減輕處罰,你的臉怎麼這麼大呢?」常教員罵道:「既然你都發覺有問題了,為什麼不明確喊出復飛,這是可以商量的事嗎?他腦子不清楚,你跟他商量,現在護得了你嗎?」

見常教員牽扯到自己,伍教員頓時不悅道:「老常,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我腦子不清楚?」

伍教員剛抱怨兩句,卻是引來常教員暴風驟雨般的反擊:「給我閉嘴,你個廢物!平時喝酒腦子喝傻了?高度表不識數了?都快退休了,被降到副駕駛,你還有臉再待在公司?換作是我,早就把執照撕了,滾回家種田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飛機上滿嘴噴糞,不然他們兩個會怕你怕到發現了問題也不敢提出來?」常教員指著伍教員的鼻子就開罵:「你要是再敢廢話一句,以後落在我手裡檢查,你要是能過,我名字倒過來寫!」

常教員聽了艙音,自然把伍教員嘲諷辱罵副駕駛的話也聽了去。

一千英尺穩定進近的標準明明是很容易分辨的,不可能兩個副駕駛都沒發現。唯一的解釋是,兩個副駕駛被伍教員噴怕了,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而不敢挑戰伍教員的權威。

這就是機長權威過於強勢的危害。國內外有太多例子佐證機長過於強勢,而副駕駛過於弱勢是何等嚴重的隱患。

假如換個平和一點的機長,這次9977的問題很可能就不會發生。

所以常教員才會如此惱怒於伍教員!

伍教員被常教員直接噴傻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常教員發這麼大火,即便心裡憋屈得很,還是不好還嘴。

常教員說檢查不讓他過,就肯定過不了,而且還找不到一點違規的地方,這就是常教員的能力。

便是身為局方委任代表,安監部頭頭的岳揚,在如此怒火滔天的常教員面前也決定暫避鋒芒,乖乖閉嘴不說話。

跟訓孫子一般訓完伍教員,常教員又是將話鋒指向徐清:「怎麼?不服氣?覺得自己很牛?處置了2.19就開始目中無人了?」

常教員咄咄逼人道:「起風了,豬也能飛上天。等風停了,豬還能飛嗎?你要認清自己的定位!2.19給了你很多飛行員一輩子都沒有的榮耀,但你還是二副,二副就該有二副的態度,你現在是二副該有的態度嗎?」

徐清身軀輕顫,微弱的聲音傳出:「師父,我以後不會了!」

常教員搖搖頭:「你還是不懂!我不在乎你降級,停飛。你師兄都解聘機長了,我說過他嗎?年少成名讓你看不清自己了。變得以自己為中心,變得傲慢,變得毫無原則。剛才你想說什麼?靠看在以前的什麼?以前處置2.19的功勞?你是要躺在功勞簿上一輩子,你把2.19當什麼了?當免死金牌?」

常教員聲音陡然拔高,似乎到達了憤怒的頂點:「不要給我丟臉,不能讓你蒙羞!你以後還要有這種想法,你就不是我的徒弟!」

徐清低著頭,眼中隱隱有一絲濕潤。常教員說的確實是實情。2.19那麼大的功勞放誰身上都飄,沉穩如徐清也沒有把持住,他實實在在地失去了以前的謙虛和謹慎。

換以前,他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模糊的復飛口令。因為現在的他不是很在乎,覺得就算犯了錯,公司也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畢竟他可是有功之臣,而且身負巨大的商業價值。

當然徐清不會將這種想法置於最表層,而是深根於潛意識中,這才是最可怕的。

「師父,對不起!」徐清沙啞的聲音終是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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