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單發,對於沒有配平,甚至對於人工恢復,常教員其實都沒有那麼害怕,以他的技術是完全可以彌補的。但是機體損傷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就完全不在他的預計之中了,如果真的是因為剛才的剮蹭導致機體受損,從而讓液壓系統系統漏油,那麼他就要考慮如何儘快落地了。

而且,他雙手的疼痛已經愈加明顯,額頭的冷汗不住地滲出,常教員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感覺今天可能就是他的飛行生涯的終結了

「藍天9433,可以下高度3600。」塔台給徐清他們指揮道。

「下高度3600,藍天9433。」徐清回答,得到常教員的授意之後,繼續說道:「我們液壓系統失效,懷疑機體受損,申請一會兒落地之後,占用跑道,緊急撤離。」

現在種種跡象表明,機體很可能受到了損傷,液壓系統能漏油,燃油系統理論上也存在漏油的可能性。不對,應該是超過理論的可能性,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的風險。

航空燃油這種易燃之物泄露在外界會引發何等災難性的後果,沒有人敢冒這個風險,即便是現在從燃油指示上看燃油還沒有什麼異常指數。

但是,藍天9433不敢冒這個風險,飛機上接近兩百條人命在落地後還是儘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

一直坐鎮管制室的值班主任聽到藍天9433需要緊急撤離,心頭不由揪了一下。當他得知機組懷疑機體受損之後,指令塔台管制詢問機組是否確定何處機體受損。

對於具體哪裡機體受損,徐清他們還真不知道,只是通過液壓系統不工作,以此判斷液壓漏油,而液壓漏油很可能就是機體受損引起,再加上剛剛確實有極為明顯的剮蹭現象,機體受損這個猜測應該是站得住腳。

唯一讓值班主任感到欣慰的是,從現在為止,除了液壓系統有些問題,操縱杆力上增加了難度之外,還沒有其它明顯的故障。現在落地在即,這段時間應該不至於再出現什麼大問題了吧。

值班主任這麼想,徐清其實也這麼想的,再過幾分鐘就能落地了,他不信還能再整出什麼么蛾子。

常教員看時機差不多了,檢查高度速度之後,指令徐清開始放襟翼。徐清複查之後,將襟翼手柄放在襟翼一的卡槽里。

這時候,由於失去了液壓壓力,無法正常放下襟翼,需要始終備用放襟翼的裝置。

備用放襟翼的程序徐清自然是爛熟於心。持續按壓備用放襟翼的電門,隨著襟翼指位表的指針開始逐漸轉向襟翼一的指示,徐清的剛剛還略顯放鬆的心情再度揪緊。

有一邊的襟翼卡在了襟翼收上和襟翼一之間的位置!

常教員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襟翼的問題,還是雙手疼痛帶來的。徐清悄無聲息地瞟了常教員一眼,牙關緊緊咬著,他一開始就發現了常教員的異樣,但是常教員自己不說,他也識趣地不問,不過看常教員現在的吃痛模樣,徐清打心眼裡有些沒底了。

單發情況下的人工恢復,他能不能落下去,他自己心裡暗自盤算了下,是十足的沒把握。

徐清的技術積累還是太薄弱了,像單發情況下的人工恢復這種純拼操縱的問題放在徐清身上還是有些重了。

2.19事件雖然比今天更加驚險,但是更多靠得是臨場的決斷力和強悍的心理素質,跟現在完完全全的技術活不能一概而論。

不是徐清不想給常教員分憂,而是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可不敢拿不到兩百條人命來練手。而且,常教員既然沒說,那應該是心裡有數,常教員絕對不是那種為了逞強而拿人命開玩笑的人。

當然,如果常教員真的飛不了了,徐清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至於後面的一副,徐清自信他的水平比不上常教員,但是超過一副還是沒問題的。

「肯定是右邊的襟翼有問題,剛剛剮蹭的就是右側機翼。」常教員忍著劇痛,思考了片刻。現在襟翼不對稱肯定是不能再往下繼續放機翼了,常教員想了想:「小王,你去客艙看看右側機翼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在駕駛艙的位置,只能看到前緣裝置的伸出情況,看不到後緣襟翼的狀況。而在客艙中後部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機翼的狀況,而且襟翼的釋放狀態也是一覽無餘。現在襟翼有問題,常教員索性直接讓後面的一副去目視觀察一下。

「動作快一點。」常教員囑咐道:「客艙里如果有乘客揪著問東問西,不用管,讓安全員處理,有什麼問題儘快回來報告!」

剛剛飛機發生了一次極為嚴重的剮蹭情況,而且飛行狀態一直跟平緩沾不上邊,稍微有些腦子的乘客應該都能知道現在飛機處於某些異常的狀態。如果此時一個身著飛行員制服的人出去,還不被乘客們給包了?

問東問西已經算是比較平和了,換上脾氣暴躁的估計能揪著飛行員的領子,指著鼻子質問。

現在乘客肯定情緒激動,那麼駕駛艙開艙門就更需要謹慎了。通知安全員到前艙接應期間,一副起身將座位收起來,便在這時,常教員再次說著:「把肩章和領帶去了,登機牌也別戴著了,應該能省些麻煩。」

把肩章,領帶和登機牌都拿掉,至少不會讓一副太過於顯眼,或許只會讓一些乘客將其視為男乘務員。

現在情況比較緊迫,能少惹些麻煩,還是少招惹為妙。

常教員考慮得方方面面還是比徐清他們這些副駕駛要多很多,一副才如夢初醒地將肩章等玩意摘了去,只余了一身白襯衫。

得到客艙準備完全的提示之後,一副開了艙門,轉身離開了駕駛艙。

在一副離開駕駛艙之後,徐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你沒問題吧?」

常教員一愣,看見徐清臉上遮掩不住的擔憂,就知道自己還是沒有演好,看來自己現在的狀態是被徐清看出來了。

「人老了而已,沒什麼大事。」常教員臉皮抽動幾下,愣是想擠出一絲笑容,但是只為了克服雙手的疼痛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他已經沒有再度精力去擺出尷尬的笑容。

「你不用擔心的。」常教員有氣無力地補了一句。

常教員近乎脫力的表現讓徐清分外揪心:「師父,要不我來吧。」

「你有信心落下去嗎?」常教員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不是剛剛硬擠出來的笑容,而是發自真心的笑意,那份笑意之中充斥著和煦的慈祥:「好好看著你師父最後一次落地就行。」

「我有分寸的。」為了打消徐清的憂慮,常教員臨著又加了一句。

徐清的眼睛澀澀的,雙手是疼成什麼樣子才能讓常教員說出這是他最後一次落地的話。而且常教員問他有沒有信心落下去正中癥結,此時此刻,他根本就幫不上忙。徐清從未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無用,即使他已經足夠優秀,但是放在現在的環境下,還是顯得杯水車薪

說到出去的一副!

他掀開前艙的帘子之後,入眼的是將近兩百道目光,幾乎所有乘客的注意力都齊刷刷地落到他身上。

被這麼多人看著,一副心裡還是有些發虛,他怎麼覺著有些羊入狼穴的感覺,就算是安全員就跟在他身後也不能打消他脊背發涼的不適感。

尤其是乘客之中不乏一些不善的目光。

或許是不確定一副是不是飛行員,這些不善目光的主人並沒有過多的行動。

一副深吸一口氣,強行按壓住狂跳的心臟,一路直奔客艙中後部。

常教員強烈懷疑是右翼出問題了,那麼一副第一個查看的就是右側機翼。

隔著三個乘客,一副不太好看機翼的情況,就跟三個乘客打了個商量,讓他們出來一下,方便他貼著窗戶看。

三個乘客嘟囔幾句還是起身給一副讓了位置,一副立馬靠近窗戶邊開始查看機翼的情況,只是一眼,一副的後背就驚出了一層冷汗。

出來的三個乘客中有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看這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也不像是乘務員,但是偏偏是從前艙出來的,頓時就起了疑心,問道:「你是飛行員?」

一副根本就沒有回答,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右側機翼上一道極為顯眼的裂紋吸引了過去。

這道裂紋處於機翼靠外三分之二的位置,由於相距還是有些距離,一副不能精確判斷裂紋具體有多嚴重,但是那道裂紋已然不是隱隱而現,而是相當刺眼了。

機翼上出現裂紋,那麼毫無疑問是之前剮蹭導致的,駕駛艙里的三個人萬萬沒想到那次剮蹭的強度這麼大,竟然讓機翼出現了這麼嚴重的結構性損壞。

就是這麼一條裂紋,讓一副的頭髮瞬間如過電般發麻。跟這道裂紋相比,什麼襟翼不對稱,什麼二發熄火,什麼人工恢復都是雲淡風輕。

飛機可以在失去一台發動機的情況下飛行,但是斷了一邊機翼還能繼續飛的飛機可是從來沒見過。

就算常教員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不能靠著單邊機翼操縱飛機落地。

情勢斗轉直下,一副只是瞟了眼靠近翼根處的襟翼。從目視上來看,襟翼確實沒有放到位,至於為何沒有放到位,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糾結了。

立馬起身,一副就準備回駕駛艙將機翼受損的情況報告給常教員。左側機翼由於未受衝擊,所以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再做檢查。

看一副慌慌張張地往前跑,原本懷疑他是飛行員的那個中年乘客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禁追上去一把扯住一副的一副,吼道:「你是不是飛行員,現在飛機到底怎麼了?我們有知情權!」

剩下的兩個乘客一臉懵逼地回了自己位子。因為剛剛一副查看機翼的動作引起了其中一個乘客的好奇,她也順著窗戶往外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三魂七魄差點兒都嚇沒了。

「機機翼上有裂縫!」那名乘客指著窗外,由於驚嚇過度,嘴巴都不利索了。但是周遭的乘客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一時之間,靠窗子的人都是趴在窗戶上瞪著眼睛往外看。因為角度問題,只有一部分乘客看到了機翼上的裂縫,但是已然是足夠了。

不止一人看到右側機翼上有裂縫的消息一下子在客艙炸開了鍋,再想到剛剛中年乘客嘴裡喊著的飛行員,所有乘客的目光再度聚集到一副身上。

一副心中焦急,一直想要掙脫那名中年乘客的拉扯。然而,那名中年乘客不依不饒,拉扯半天,一副竟是沒有脫身。

一副急忙脫身的表現讓客艙的乘客們開始相信中年乘客的話,紛紛起身聚集到一副身邊。

現在一副所在的位置已經在客艙前部,大群的乘客一股腦往前面走會導致飛機重心產生巨大的變化,如果超過了極限範圍,那麼飛機很有可能會失去控制。

面對中年乘客喋喋不休的質問和越聚越多的乘客,一副火氣升騰。他們三個拼了命在救這架飛機,臨著關鍵時刻,還被這群人扯後腿。

原本溫文爾雅的一副扯著嗓子,大吼一聲:「想死還是想活,想活就給我坐回原位。」

一副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將整個客艙都給鎮住了,離著最近的中年乘客更是首當其衝,剛剛才趾高氣揚的模樣頓時蔫了下去。

「不要唬我們!」中年乘客弱聲道。

中年乘客外強中乾的表現給了一副機會,一副一把甩開中年乘客的手,後退兩步:「我就是本次航班的副駕駛!想活著的,就給我坐回原位,不想活的,隨你們瞎溜達!」

說完,一副已經沒有時間再跟乘客扯皮。乘客是聽他話,還是不聽他話,他也沒時間慢慢哄著。

如果這群乘客還是失了智般繼續胡鬧,那麼導致的後果也需要他們自己承擔。

一副一進駕駛艙,立刻將右側機翼出現裂紋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一副的述說,常教員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又失了一分血色。徐清同樣是方寸大亂,他想都沒想,直接跟塔台喊道:「MAYDAY!MAYDAY!MAY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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