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兩儀殿,左偏殿。

殿內有七位重臣,人人有座。

從左邊第一位開始,依次是王平章、路敏、李柄中以及三位西府知院。

大梁的官制較為複雜,大體上可以從兩府分別劃分。東府政事堂以兩位執政為首,三位參政為輔,統轄六部九寺五監。西府軍事院以兩位軍機為首,三位知院為輔,通過五軍都督府轄制大梁十六營七十三衛百萬將士。

另有御史台監察朝政,太史台閣偵緝官民。

西府掌控著大梁的軍方力量,但京都內的守備師和禁軍則牢牢掌握在天子手中。

雖然名義上守備師和禁軍加起來都不夠五萬之數,但論戰力和軍械堪稱天下之雄,尤其是這兩支軍隊的老兵不會轉到其他大營,到一定年紀後就會退出軍中生活在京都之內,一旦有亂便可立刻召回,形成守衛皇室的龐大力量。

這也是當年高祖立國後,因為目睹前魏末期皇室手中無兵,只能任由各地軍閥割據甚至傾覆京都的困頓局面,通過明發聖旨定下的大梁鐵律。

不過對於眼下的大梁來說,朝局很平穩,各方勢力也很均衡,所以不會有那樣的危險。

今日坐在偏殿中的六人,幾乎可以代表大梁軍方的決策層,除了他們之外,只有像穀梁這樣少數幾個大營主帥還有參與進來的資格。

六人之外,沈默雲坐得離他們稍微遠些,離御案後的開平帝稍微近些。

「陛下,臣認為應當提前施行京營與邊軍輪轉之策。」

沉默而又嚴肅的氣氛中,成安候、右軍機路敏開口說道。

開平帝看著面前的奏章,不置可否地說道:「說來。」

路敏目不斜視,答道:「橫斷山脈中的賊人被西營和南營精銳一網打盡,足以證明他們戰力平平。但就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竟然能攪亂京都外圍防線,可見京軍缺乏真正的戰場經驗,往年的輪轉力度還是偏小,僅限於幾軍之數,總計不過萬人。長此以往,或將造成邊軍過強而京軍偏弱的狀況,不免有外強中乾之憂。」

李柄中立刻跟上說道:「路軍機這話讓人聽不明白,既然賊匪是由京營剿滅,何來缺乏經驗一說?難道進山剿賊的那些將士不是京營部屬?」

路敏淡然道:「李大人真的不明白?京營能夠順利剿滅山賊,除了抽調精銳奇襲之外,最大的功勞當屬定國府那個庶子裴越,更何況抽調精銳奇襲之策也是那庶子提出來的。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能覆滅山賊,除了他年少有為之外,更說明山賊的實力沒有之前表現的那麼強悍。就是這樣一群人,縱橫京都外圍,劫掠村莊十餘個,殘害百姓數千人,京營卻只能苦苦跟在他們後面追擊,難道還不能證明京營這些年戰力下降得厲害?」

李柄中搖頭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誰也無法預料到會有這樣一群膽大妄為的賊人,但京都外圍的山賊依舊被全部剿滅,說明京營至少從目前看沒有問題。」

路敏似乎知道他會這麼說,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李大人所言,如果京營的戰力沒有問題,那麼山賊橫行於京都外圍半年之久,到底是誰的責任?」

殿內陡然陷入沉默。

開平帝看著奏章,偶爾掃一眼堂下眾人。

王平章忽地起身,走到御案前跪倒,伏身道:「老臣身為軍機,領國朝軍務,有負陛下重託,以致京都百姓身受匪患,實有不可推脫之責,請陛下降旨懲治。」

眾臣全都起身,連沈默雲也不例外。

開平帝微微一愣,隨即放下奏章,對身旁的內監說道:「快將魏國公扶起來。」

又對眾人說道:「都坐罷,今日商議輪轉之事,不是要你們自省請罪。山賊一事已經平息,雖然賊首尚未抓到,但朕已經囑咐過沈愛卿儘快將其歸案。」

「謝陛下隆恩。」眾臣齊呼。

開平帝看著王平章說道:「按理三年一次輪轉,朕意提前一年,同時加大輪轉員額,魏國公意下如何?」

王平章恭敬地說道:「請陛下示下。」

開平帝說道:「三營各出一衛,與邊軍進行輪轉。」

往年慣例,為了保證京軍三大營的戰力和活力,會以三年為期,每次各營抽調一軍到兩軍的數量派往邊境,同時從邊軍諸營中挑選戰功卓著的將士補入京軍。這樣做的效果很好,京軍不會因為長期駐紮在天下最繁華之地而懈怠,也能給在邊境奮戰的將士一個期盼。

皇帝突然要打破這個規矩,而且動作很大,這裡面蘊含的用意足以令人深思。

王平章心中認為,這是皇帝刻意釋放出來的信號,看來在籌謀十多年之後,這位志向遠大的君王終於不願繼續等下去。

大勢如此,王平章冷靜思考過後,頷首說道:「陛下,老臣認為此舉很妥當。」

開平帝滿意地說道:「具體人選的安排,西府這兩日擬一個摺子上來。」

「老臣遵旨。」

「臣遵旨。」

西府五位重臣同時起身應下。

短暫沉默過後,開平帝又說道:「大朝會之後,朕會讓穀梁去南境統率諸營,眾卿家認為是否妥當?」

對此眾人自然沒有意見,早在八年前穀梁便已是南境鎮南大營主帥,後來又調入京軍坐鎮龍驤大營護衛京都。無論是從軍功、資歷和爵位哪個方面來看,穀梁都已經具備踏入軍方決策層的資格。實際上若非西府兩位軍機位置坐得極穩,穀梁升入西府毫不唐突,至於知院之職,顯然對於穀梁這樣的猛人來說有明升暗降之嫌。

只不過邊境已經有很多年沒設立過統率諸營之職,當年叛逃南周的冼春秋也僅僅是堯山大營主帥。

如今開平帝將穀梁的官職再往上提,很顯然決定用這員帥才來打南邊的滅國之戰。

王平章年紀大了,路敏又無法擅離中樞,這樣一個潑天功勞便落在穀梁頭上。

眾人面色淡然,實則心中無比艷羨,誰不想橫刀躍馬縱橫世間?

真要讓穀梁做成這件事,到那時連王平章都壓不住他,國朝第二個實封國公的出現也將不可阻擋。李柄中在人群中神色晦暗,不是他城府不夠,而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很難忍住心中的抑鬱。雖然他如今是一等豐城侯,距離國公之位僅僅一步之遙,可是就連京都的百姓都知道,這一步想要跨過去難比登天。

至於五軍都督府這個官兒,比起六部尚書肯定要強些,但頭上有兩位軍機壓著,那些戰功卓著的大營主帥也不是很在意他,做起來的滋味並沒有想像中美妙。

除非有一天,王平章退下,他才有機會繼承這位老人的部分遺澤,升入西府繼續熬著。

沒有軍功是他最大的硬傷。

李柄中注意到旁邊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忽然警醒,連忙收斂情緒,如老僧入定一般。

那是沈默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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