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綠柳莊到首陽山之間的距離約為五十多里,全程快馬疾馳的話大概需要一個時辰。這個速度看似不夠快,但實際上騎士必須考慮到馬匹的承受能力,所以無法始終保持極高的速度。若是不顧及坐騎,則可以在一個時辰內奔襲七十餘里,但這樣會嚴重地損傷馬匹的腳力。

裴越與葉七領著幾名親兵來到首陽山時,日頭將將偏向西邊。

如今的首陽山與當初裴越發現此處時的模樣已經是天壤之別。

這裡一共有五座相連的山頭,方圓十餘里,擁有大片裸露在地表的煤礦。祥雲商號的開採集中在最東面的山上,其實就是一個數十米高的煤山。

山下有大片簡單卻堅固的建築,分為幾個區域,諸如煤炭開採區、粗煤處理區、原料儲備區、成品製作區、工人生活區以及商號管理區。一年來在裴越的規划下,這裡越來越接近正規,若是他剛穿越時看見眼前的場景,恐怕會以為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某個簡陋落後的工業區。

煤場所有區域中,最重要與核心的地方是原料儲備區。

蜂窩煤並非是簡單地將未成型的煤球打出小孔,如果僅僅是這般簡單的話早就有商人仿製出來。除了煤之外,原料還需要硝石、鋸末、生石灰、黃土與石蠟。這些原料按照固定的配比融合之後,才能制出真正的無煙蜂窩煤。

除了裴越之外,知道詳細配比的便只有王勇一個人。

裴越制定嚴格的管理規定,要求王勇讓不同的人管理不同的原料,每次也必須取用不同的數量,然後再分批次進行攪拌,最大程度地防止配方數據泄露。

原料儲備區的看管十分森嚴,領頭的是最早跟著裴越的親兵,其他人則是莊內知根知底的莊戶。

除了這個地方之外,煤場內第二重要的地方便是商號的管理區,這是一排七間屋子,外面由一個小院圍起來,王勇大多時候就住在這裡。

左首第二間屋子內,雖然擺設比較簡樸但很整潔,此處便是商號招待客人的偏廳。

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主位上,對站在面前的王勇冷冷道:「本官究竟要等多久?」

王勇和煦地笑道:「大人請稍待,我家少爺很快就到。」

每個人都在成長,王勇也不例外,與當初在裴越面前木訥的模樣相比,如今他雖然還算不上八面玲瓏,至少不會怯場。

男子很不耐煩,但卻沒有叱罵羞辱,因為他知道面前這個臉上有道淡淡疤痕的年輕人是那位爵爺的得力手下,如今掌著這片煤場,已非等閒角色。

枯坐無趣,茶水都已無味,他忍不住嘲諷道:「你家少爺好大的架子!」

「既然你是這般想,我應該讓你多等兩個時辰。」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隨即便見一對年輕男女大步邁入。

王勇面露喜色,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少爺!」

裴越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微笑道:「看來你在這裡養得不錯,比起上個月又壯實不少。不過還是要抽時間回家看看,你老子娘不敢跟我念叨,便只私下裡纏著桃花,雖不會說什麼閒話,卻也想你得緊。你要是再不回去,他們多半以為我把你給發配到邊境去了。」

王勇感激地笑笑,然後很堅定地說道:「少爺,我爹娘見識淺,你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這裡的事情那麼重要,我抽不出時間回去,改天我給他們送個口信,讓他們不要去叨擾桃花姑娘。」

葉七忍俊不禁地笑著。

裴越無奈道:「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桃花整天閒得捉魚抓鳥,巴不得有人跟她說話。」

王勇便道:「那等年節的時候我回去一趟。」

旁邊突然傳來咳嗽聲。

裴越扭頭看去,只見坐在主位上的男子面色不善地望著自己。

「這位便是裴爵爺吧?果然少年英雄。咳咳,本官戶部——」男子倨傲地說著。

「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還有,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我最近很手癢,別逼我動手。」

裴越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話。

男子面色漲紅,仿佛此時才想起面前這少年做過什麼,極度難堪地起身,然後走到左手邊的椅子旁邊。

裴越坐到主位上,示意葉七來自己身邊坐著,然後才漫不經心地看著男子說道:「你是誰?」

男子十分屈辱地說道:「本官戶部倉部主事鄭志榮。」

裴越問道:「幾品官?」

鄭志榮不明所以地答道:「從五品。」

「五品官?」裴越呵呵一笑,然後陡然冷厲地說道:「我是陛下親封的中山子,大梁正一品武勛,便是你們戶部尚書見了我也要行禮。你一個狗屁主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也敢在我面前站而不拜?是不是想要我送你一本彈章,讓孫大成教教你什麼才叫為官的禮數!」

葉七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在她的印象里,裴越沉穩鎮靜,絕非飛黃騰達之後就得意忘形的小人,所以極少能見到他這般姿態。

鄭志榮被裴越殺氣凜然的眼神一望,雙腿便有些發軟,顫聲道:「爵爺息怒,下官……下官……」

裴越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吧,什麼事。」

鄭志榮咽了兩下口水,膽戰心驚地說道:「孫尚書讓我來告訴裴爵爺,首陽山這片地方是朝廷的土地,雖然去年賣給了爵爺,但不能就這樣完事,除了商稅之外,還得……」

他看著裴越愈發陰沉的臉色,不敢再說下去。

葉七好奇地問道:「還得什麼?」

鄭志榮艱難地說道:「還得繳納地稅,每個月都得交,爵爺如果不願交的話,戶部就會收回這片地。」

裴越不怒反笑,淡淡地問道:「說完了?」

鄭志榮連忙點頭。

裴越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回去告訴你們孫尚書,國朝百年以來從未聽過地稅這種說法。百姓繳納賦稅,商家繳納商稅,這都是大梁律法里寫明的規矩,我自然會遵守。除此之外,想要在我身上撈好處,勸他不要做夢。他若是有能耐,就去找東府兩位執政要個手令,到時候我會考慮施捨他一點好處。」

他盯著鄭志榮問道:「聽清楚了嗎?」

鄭志榮臉色極其難看地說道:「下官知道了。」

裴越陡然喝道:「知道了還不滾?!」

看著鄭志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裴越斂去方才的跋扈氣息,神色極為凝重。

「一個主事而已,想不到竟然讓你大動肝火。」葉七輕嘆道。

裴越搖搖頭,見她和王勇都有些不解,這才解釋道:「你們不懂官場上的規矩,如果今天我對這個主事禮敬有加,後面就會是接連不斷的麻煩。只有一開始砍斷他們伸過來的手,才能占據主動。」

葉七聞言恍然,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他們會就此罷手嗎?」

裴越冷笑道:「當然不會,但是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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