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言辭懇切,但開平帝的臉色並未和緩,因為這番話怎麼聽都對劉賢不利。

裴越繼續說道:「陛下,臣相信魯王不知情,因為若是他想要臣的產業,何需如此麻煩?將臣喊到王府,或好言相告,或威逼利誘,臣思來想去也沒有拒絕的膽子。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魯王何必先讓七寶閣弄出那麼多動作,留下數不清的線索,最後自己還要親自出面?臣不了解魯王,但是陛下英明神武,教導出來的皇子總不至於粗淺到這般地步。」

洛庭輕出一口氣,這小子成長的速度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簡容卻不會輕易相信裴越的話,他微微搖頭道:「裴越,這些僅僅是你的推測而已。」

裴越冷靜地反駁道:「簡大人,魯王確實請過我去赴宴,但是在席間他並未脅迫,只是擔心我支撐不住,所以才想要幫我解決麻煩。而且當時我說需要五天時間考慮,並未立刻答應,魯王也應允了。這件事其實沒有您想的那麼複雜,魯王受人矇騙,不過是一時疏忽而已。」

簡容望著他清澈的目光,忽然讀懂這年輕人想要表達的深意。

他想起家中的妻兒與年邁的父母,終究沒有繼續強硬下去。

開平帝仿佛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只是沉聲問道:「劉賢究竟受何人矇騙?」

裴越答道:「七寶閣東家許頌,他是魯王妃的胞兄,這些年假借魯王的名義在外興風作浪,不僅瘋狂斂財,更逼迫七寶閣的東家割讓股子,逐步蠶食他人的產業。臣的祥雲商號出現後,他眼紅蜂窩煤的利益,自然要想辦法奪過去。這些日子他設計陷害臣名下的產業,最後竟然誘使魯王出面,可謂用心極其歹毒。」

長久的沉默。

裴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上方。

開平帝臉色鐵青,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一介商賈,不知死活!」

匹夫之怒尚能血濺五步,更何況一國天子?

隨著皇帝這句話出口,面上殺意盈盈,許頌的命運已經註定。

這殿內仿佛陡然間染上一層冰霜,然而對於裴越來說卻似春風一樣溫暖舒適。

事到如今,他終於可以放鬆下來。

按照之前和席先生商議的定計,今日入朝先要將戶部的問題解決,至少證明祥雲商號沒有問題,如此方能立於不敗之地。接下來便是借六皇子的人彈劾大皇子,在這位志大才疏的王爺身上踩一腳之後,最後利用皇帝不捨得收拾大皇子的心理,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許頌頭上。

如果不將大皇子卷進來,皇帝未必會重視此事,多半還會給自己的長子一些臉面,最後很可能大事化小。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要出手就得掐准對方的七寸。

教訓戶部尚書孫大成、還擊大皇子那日在竹樓的欺辱、徹底解決七寶閣這個麻煩,這便是裴越對葉七說過的全盤計劃。

雖然中間出了一些變故,簡容的突然發難引起一些波折,好在最終沒有偏離預設的軌道。

至於魯王劉賢,無論如何他都有一個御下不嚴識人不明的鍋,短時間內總得背鍋前行。

當然,開平帝不會就這樣簡單地聽信裴越之言,他看向旁邊說道:「沈愛卿。」

「臣在。」沈默雲應聲出列,躬身行禮。

開平帝斬釘截鐵地說道:「給朕查清楚這個七寶閣,任何人有作姦犯科之舉都不能放過!」

「臣遵旨。」沈默雲微微一頓,眼神複雜地說道:「陛下,其實臣已經查了一段時間。」

開平帝狐疑地望著他。

幾乎所有重臣都立刻豎起耳朵,因為這位沈大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往往就是驚天大事。

沈默雲淡淡道:「陛下,去歲橫斷山脈的那些賊人肆虐為患,當時臣便懷疑都中有其內應。山賊覆滅後,中山子裴越曾經交給臣一些證據,相關人等皆已伏法認罪,包括定國府裴戎。然而那次總共只有四人,從各方面判斷都無法給予賊人足夠的支持。稟明陛下之後,台閣便一直在隱秘地查探這件事。」

開平帝問道:「查到了?」

沈默雲微微頷首,恭敬地說道:「台閣已經查明,七寶閣曾經利用商隊可以隨意通過關隘且盤查不嚴的便利,三次向橫斷山脈中的賊人運送糧草。」

群臣譁然,勛貴們更是怒不可遏,要知道京營為剿滅那些賊人付出極大的代價,西營更是死傷慘重。若非裴越放下與鎮遠伯常思之間的私怨,西營將士遭遇陳希之的伏擊後能活下來幾個人都很難說。

殿內立刻響起一片喊打喊殺聲,糾儀御史連聲呼喝才壓制住群情洶洶。

裴越卻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入宮之前沈淡墨送來的那封信里已經暗示過這件事,似乎是想要安撫他。此刻七寶閣的命運已經無法逆轉,裴越仔細回憶著那封信的內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開平帝冷聲道:「七寶閣做出這等事,與劉賢有無干係?」

沈默雲微微垂首,眼帘中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遺憾,答道:「稟陛下,台閣並未查到此事與魯王有關,想來應該是許頌獨自為之。」

時也命也,他本來不想此刻就將這件事報上去,但是既然已經牽扯到七寶閣,皇帝又命他出手,便不好再等待下去。沈默雲很清楚,皇帝手中至少還有一批人手,太史台閣也做不到絕對的隻手遮天。

不過既然已經點明,他便不再替一些人遮掩,淡然地說道:「陛下,七寶閣利用魯王的名頭取得便利,但僅如此還無法獲取能夠喂飽數千山賊的糧草,台閣已經查明那些糧草的來歷。」

雖然他沒有說出究竟是誰在幫助七寶閣,但裴越卻已經猜到了答案。

「砰!」

左側文臣隊列中,一個肥胖的身軀轟然倒地,整個人已然昏厥過去。

正是戶部尚書孫大成。

迎著開平帝震怒的目光,沈默雲不急不躁地說道:「陛下,孫尚書倒也不曾通賊,他只是從七寶閣那裡收受巨額銀兩,利用各種手段盜賣京畿附近幾處大倉的糧草。」

「不用說了!」開平帝猛然揮手,怒道:「洛庭!」

「臣在。」

「此事由你主持,三法司合議,定要追究到底,決不能輕饒!」

「臣領旨。」

剛剛醒轉過來的孫大成聽到這句話,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往前爬同時喊道:「陛下,臣冤枉啊!臣有苦衷啊!」

開平帝看也未看他一眼,起身往後殿行去,同時留下最後一句話:「魯王御下不嚴,有失親王體統,令其閉門自省半年,非旨不得擅出!」

內監高呼一聲:「退朝!」

留下一地雞毛。

裴越心中冷笑,有個護犢子的皇帝爹就是好啊,旁人不是砍頭就是抄家,這位大皇子只不過是在富麗堂皇的王府里閉門讀書而已,難怪史書上想做皇帝的人那麼多。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自怨自艾,今日朝會上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拋開因為沈默雲忽然出手而倒霉的孫大成不談,七寶閣已經垮台,從此祥雲商號可以在京都內一帆風順地發展。他和洛庭之間的關係更加穩固,隨著蜂窩煤在大梁境內鋪開,這位年富力強的執政肯定會成為自己強大的臂助。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裴越轉身看向殿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年秋至。

這是個豐收的季節,他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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