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鄧載回到城頭時,城外的廝殺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境地。

哪怕他對裴越始終充滿信心,畢竟一路走來自家少爺都證明他是不可戰勝的人,再強大的敵人勾勒出的殺局也會被他化解。但是在觀察幾眼後,鄧載臉上浮現濃重的擔憂,以及出離的憤怒。

「那些人是西吳騎兵!」

這句話讓旁邊所有人神色大變,嚴臨川皺眉道:「當真?」

鄧載咬牙道:「我認得他們的兵器。」

開平三年秋天,裴越被人襲擊失蹤是鄧載心中始終銘記的教訓。雖然最後裴越安然無恙,並且沒有苛責身邊人,但鄧載又怎會當做無事發生。尤其是李子均被皇帝重懲後,此案的細節也被曝光,眾人都知道李子均是勾連西吳刀客埋伏裴越。

從那以後,鄧載便想法設法打探西吳王氏霸刀的消息,甚至還弄到一柄王家特有的大刀研究,故而此刻哪怕隔著很遠,他也能一眼認出這種造型古怪的大刀。

這個消息對眾人的衝擊力太大,以至於一時間鴉雀無聲。

臨清縣距離邊境有三百餘里,因為是靈州糧倉的緣故,早些年間沒少經受西吳鐵騎的蹂躪。直到虎城歸於大梁之手,與古平大營互為犄角,將東慶府和廣平府遮擋於身後,這才免去兩府百姓的兵戎之災。對於二十五歲以上的臨清百姓來說,西吳鐵騎從來不是傳言,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噩夢。

乍然聽聞城外是西吳人,好幾個本地鄉紳下意識就想跑。

雖然他們終究還是止住腳步,臉上不禁訕訕地笑著,卻沒有人笑話他們。

城頭上的氣氛格外凝重。

嚴臨川思慮片刻後,望向將擂鼓重任交給手下的韋睿說道:「此事必須儘快稟報刺史府和古平大營。」

韋睿搖頭道:「老大人莫急,再等等。」

「等什麼?!」嚴臨川勃然大怒,雖然他已年近七旬,但在京都那樣複雜的地方待了幾十年,又做過九年執政,此刻寒聲斥責,威勢登時撲面而來。

韋睿眼神微凝,沉靜地答道:「邊境並無異動,所以西吳絕對不會派大股人馬越境,必然只是分散潛入,借著青玉山中這些馬匪的便利,想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從眼下的局勢判斷,他們的目標或許是爵爺。在靈州境內殺死一個欽差,遠比攻占臨清縣城重要太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看清楚對方真正的目的,這樣才不會讓刺史府和古平大營產生誤會。」

他極少這樣長篇大論,因為眼下必須說服面前這些人。

西吳鐵騎和馬匪帶來的威脅不可同日而語,馬匪到來之後,他可以憑藉裴越賜予的權力掌控這座城,就算是嚴臨川也不會橫加干涉。但如果敵人是西吳鐵騎,憑他一個哨官的身份絕對鎮不住這滿城的鄉紳。

韋睿已經清晰地感知到危機到來,靈州恐怕會出大事。

嚴臨川面色躊躇,轉頭看了一眼城下的戰局,搖頭道:「即便如此,欽差的安危要怎麼解救?」

戰場上的情況遠比城頭上那些人想像得更危險。

裴越領著三百騎衝上來之後,立刻受到對方的分兵阻截。

敵人的數量從兩千多變成八百,但是實力卻成倍地上升。

這種小股部隊廝殺考驗的是所有人的勇氣和能力,毫無技巧可言,每一次交手都是硬碰硬,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代價,僅僅過去半柱香的時間,身後的三百騎便有十幾人壯烈。

不過他們終於沖開對方的阻攔,與戰場中心地帶的第三隊匯合。

及至此時,第三隊已經陣亡十餘人,活著的人人帶傷,商羽滿身是血,分不清究竟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爵爺,您不該回來!」戰場上不可拘泥小節,故而商羽也只是坐在馬上,沖裴越感激又羞愧地說著。今日一戰,他的表現確實大失水準,先是拿臨清縣一群士子和百姓沒有辦法,緊接著又被對方的援軍趕得狼狽逃竄,最後則是被人圍堵,險些全軍覆沒。

「孟龍符。」裴越沒有理他,英俊的臉上神色凜然。

「末將在!」孟龍符高聲應道。

「將第三隊編入你的第四隊,護著他們一些。」

「遵令!」

裴越回身望去,歷經長途奔襲和這場血戰之後,這些出身於南營的精銳臉上已經有了疲憊之色,他微微一笑然後朗聲道:「我帶你們殺出去。」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但是足夠溫暖所有人的心。

陳顯達洒然笑道:「爵爺,我們死了沒事,你可不能出事,不然侯爺會生氣的。」

裴越好奇問道:「你是侯爺的兵?還是我的兵?」

陳顯達撓撓頭道:「現在是爵爺的兵。」

裴越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是什麼,在他決定冒著危險也要救出第三隊的同袍後,這些精銳才算是真正成為他的人,在這之前依舊還是穀梁的人。即便有穀梁親口囑咐,裴越這大半年來也表現得足夠優秀,然而人心最是難測,虎軀一震對方納頭便拜的場景未免太過離奇。

相較而言,裴越喜歡這些驕兵悍將,起碼遠比朝堂上那些大人物真實與鮮活。

「走。」

他朝眾人揮揮手,臉上的笑容無比自信。

前方卻有攔路虎。

一名西吳壯漢擋在裴越的去路上,其人身材魁梧宛若小山,手中的大刀比其他人的兵器更寬大,瞧著就像一塊鐵門板。

「梁國小兒,速來受死!」他聲如洪鐘,整個戰場上的人都能聽見。

裴越俯身拍了拍坐騎的脖頸,然後淡淡一笑,疾馳而去。

身後三百餘騎跟上。

壯漢吼聲如雷,胯下駿馬緩慢地開始加速。

裴越如今即便算得上精壯,但是和對方龐大的身軀相比,依舊顯得十分單薄。

雙方快速接近,壯漢揮動寬闊的大刀,朝裴越當頭砍下,看架勢似乎要將他連人帶馬一齊斬成兩截。

裴越雙腿猛然用力夾住馬腹,裴城送給他的這匹馬本身便是名貴馬駒,速度極快似旋風一般。

勝負便在毫釐之間。

壯漢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刀斬空,與此同時裴越扭身發力,一聲咆哮怒吼似虎嘯龍吟,長刀從對方馬頭之上掠過,直接砍向敵人的脖頸。此時以壯漢的體型根本無法做到閃轉騰挪的小巧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長刀劃出一個氣勢磅礴的圓,破開空氣朝著自己的脖子橫掃而來。

大好頭顱,一刀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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